大話西遊|白晶晶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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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的風一直似這般自由來去，風起時揚起黃沙，像一張網，遮住天空中此時遲暮的紅日。它看上去很像垂死之人充血的眼睛，滿目瘡痍。

我曾以為我再也不會坐在這裡想念那個人，然而，兜兜轉轉，憶起往昔的我，最想去的地方竟還是這裡。

呆坐四個時辰之後，我終於做了一個決定。

1、

自打有記憶起，我就待在盤絲洞。師姐說我無父無母無家人，被師傅撿回來時，險些魂飛魄散，不得善終。

我沒見過師傅，師姐說不用管那個老頭兒，他樂意來，我還不樂意接待呢。

我這個師姐，經常跟我打架，總是搶我的東西不說，還脾氣乖張，說發火就發火，可是，我知道，她很愛我。

愛，這個字眼兒，既陌生又熟悉，既甜蜜又苦澀，既讓人沉迷又讓人恨得牙痒痒......

「喂，死丫頭，又在那發獃，我告訴你啊，別讓我猜到你在想什麼，你要是還想著那臭猴子......」，師姐又開始她的獅吼功了，我吐了吐舌頭，趕緊乖乖吐氣納息，認真修鍊。

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愛這個字眼時，會突然有那麼多的思緒，也不清楚師姐為什麼讓我不要想臭猴子，臭猴子是誰，我為什麼要想他，師姐為何又欲言又止，諸事皆透著奇怪，我嘆了口氣。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聽見聲音，我一掌招呼上去，「嘿，這孩子，我是你師傅！」來人邊躲邊笑，我停了下來，看著師姐。師姐沖我點點頭。

我猜師姐的眼睛肯定練功練得壞掉了，師傅哪裡是老頭兒了，除卻白須白髯，那白衣飄飄的樣子，真真兒是一副標準的仙人身姿。

他站在那裡上下打量於我，笑眯眯的樣子，惹急了師姐：「喂，老頭兒，注意形象。」

他哈哈一笑，對我說：「你師姐把你養得不錯。」，說完，轉身離了盤絲洞，師姐疾步跟了上去，模糊間聽見倆人再次提及臭猴子。

2、

師姐和師傅走後很久都沒有回來，我練完功閑得無聊，就在盤絲洞里閑逛，這裡很大，我走過多次，每次都會迷路。師姐總會揪著我的耳朵，念叨我腦子是真的有問題。

當我再次在自己住的地方迷路時，我遇到了那個男人。

我不明白，為何會對他似曾相識，他眼裡又為何對我深情許許。他很激動地摟住我，說：「晶晶，我終於找到了你！」，他為何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拉著我，要跟我拜天地，我啼笑皆非，怎會有這樣的人，初次見面就要跟人家成親，這怎麼好意思。

「你為何認識我？」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他愣住，眼裡含著淚水：「晶晶，你我曾有婚約，因為誤會而別離，你可知我找你找得辛苦！」

「打住！」我制止他撲過來的懷抱，「你，是臭猴子？」我試探著問。

「晶晶，你還記得我！」他跳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我想起師姐說過，如果我再想臭猴子，她要打斷我的腿。可是，師姐，我很奇怪，為何臭猴子會是個長得還不錯的男人。

我捻了口訣鑽進他的心裡，真心不是說出來的，我要自己去感受。

他的心跳得很快，緊張抑或是激動，砰砰，砰砰，我靜靜地聽。它告訴我，它真心喜歡著一個女孩兒，並把女孩兒留在它那裡的一顆淚給我看，款款深情，我亦感動。

我跳出來，看見他正焦灼地看著我，眼神里流露出期盼，以及一絲不易察覺地愧疚和不自然。我沖他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夜裡，看他開心地布置洞府，我恍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歡喜，那種恨不能一夜白頭的歡喜。

3、

天亮之前，我留了一封信給他，離開了盤絲洞。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沙漠里。

有人見過一朵花開，也有人聽過一陣風來，時間在指縫裡流過，只將那一瞬間的變化定格。我想起來，情之所起的那刻，我曾捉住過。

那日，我隨眾妖站在無望峰向下觀看，唐僧師徒四人正從山腳經過。眾妖為唐僧肉躍躍欲試，而我卻被他吸引了去。

他頭戴金箍，一頂僧帽代替了曾經的花翎，腰間的虎皮又怎有耀眼的鎧甲來得威武？他對唐僧鞍前馬後，可是我卻看到了他眼裡的不馴和忍耐。

這天地間，怎會有阻擋他的人，又怎能有阻礙他之事？

拿定主意，我下了山，三次變化，卻三次敗於他棒下。

最後一次，於三無洞前，他的金箍棒法力無邊。

我曾以為，在三無洞里待了幾百年，我早已參透情愛，不過是慾望作祟，哪裡有什麼真心。

然而，當我即將死於他的金箍棒時，我卻無痛無憂，「大聖乃出世之英雄，若不是受那唐僧所困，你怎會淪落至此，莫如我替你結果了他，好放你自由！」

「妖孽，大言不慚，吃俺老孫一棒！」，他的當頭棒喝並沒有敲醒我，人如何，妖如何，著了相，就該受折磨。

我眼睜睜看著棒子落下來，含笑閉上了眼。耳邊一聲嘆息：「我也不想的。」

隨即我沒了知覺。

4、

我被師傅救了下來，扔給師姐調養，而記憶卻散得精光。師姐曾說，似我如今這般，當是最快活，只記得往前走，不再向後看，那些好的壞的，都化了雲煙。

師姐不會想到，我會在盤絲洞遇到五百年後的他，他犯了錯被觀世音罰入輪迴。當我發現他竟記得我，還要跟我成親時，我是開心的，然而，當我在他的真心面前看到那滴眼淚時，我明白了，這隻猴子並不是沒有情誼，他的情誼都給了那個女孩兒。

可我仍然是開心的，他在我心裡，仍是英雄。

「地都被你坐出窟窿了，你怎還不回洞府？」師姐不知在我身後站了多久。

「師姐，我回不去了。」我回頭沖著師姐開懷地笑。是的，回不去了。

「我想四處轉轉，你們不必尋我。」我站起身，向著那顆充血的落日走去，「師姐，有情之時，就去追，不要不好意思。」我沖她眨眨眼睛，轉過身，背對她擺擺手，離別已是傷，我不想再讓你看到我臉上有淚。

「喂，傻丫頭，我才不會像你一樣為情所困。不要走太遠，走累了就回來。」聽慣了她的獅吼功，這樣深情款款地呼喚，我反而受不住，淚掉得更多了，我加快了腳步。

5、

我遊盪在這塵世。

很久之後，聽說紫霞死了，聽說齊天大聖保了唐僧去了西天，做了斗戰聖佛，又聽說，他脫去戰袍佛衣，去投胎做了凡人。

此時，我心已蒼蒼老矣。

我來到奈何橋，看著他追著紫霞而去。我悄悄跟上去，孟婆問我：「可要飲三碗孟婆湯，忘就前塵往事，輕鬆上路。」

我搖搖頭，她嘆了口氣：「人生七苦，好自為之。」

我抱了抱她，隨後疾步追隨他而去。

望上天憐我，當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