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天津行走戰紀

9.1 天津行走戰紀

如今的天津似乎處於一種不尷不尬的地位:政治、經濟、資源和發展雖不至於被歸入到平庸那一檔,卻離頂好也相差很遠。就連旅遊也是。在學校與人聊天的時候,每次聊到旅遊,朋友總大倒一通苦水,「天津的景點實在沒啥可看!」我心裡直納悶,天津近現代屬名城,怎麼會沒地方值得一游呢?雖然在天津上學兩年,卻沒怎麼游過。於是,打著驗證和抱歉的心態,我決定9.1在天津暴走一天。


8.31通宵了一晚。早上7:00喝了杯咖啡上路了。門外微涼無風,有二三學生騎車行色匆匆。

天津大學斗獸場前的恐怖大太陽,驚!

趕過了公交、地鐵,8:15到達建國道地鐵站,已經身處舊租界中。建國道是1900年後由俄國、義大利、奧地利分段修建的:俄段名彼得格勒路,又名一緯路;意段名伊曼紐爾三世路,又名大馬路;奧段名大馬路。它的歷史大致上是那一個時代的縮影。天津於宋元因漕運而起,成名確是在明朝,朱棣奪位成功後為紀念靖難之變給此地取名叫「天津」,意味「天子渡口」。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爭戰敗,清政府簽訂《天津條約》,天津因此被迫開放,成為列強窺視中國的一條縫隙。租界就是在這時開始建起,開始是英國,然後法國,最多的時候有九國租界同存。

日光已經稍具威力,走在大街上,可以見到兩旁大片古典的意式小樓庭院,有些房住著人,有些房則掛著【天津歷史風貌建築】,僅僅用於觀覽。天津大概對租界的心情比較複雜,一方面它是國難的代表,另一面又顯示著燦爛的多元文化。因為是歷史遺迹,天津大力修繕、維護舊租界區,甚至將其中一塊圈起來作為旅遊區域,名為【意式風情區】,後面會提到。

租界一角

對於景區,我一直存在「窺一角而不能見全身」的想法,那些人蜂擁的地方,反而常常會失最無趣的地方;那些人影渺渺的角落,可能有說不清的韻味。我開始在街道閑溜達,事先也沒調查過這一片有什麼景點。街上人很少,因為建築風格的原因,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已然換身在國外。清朗乾脆的天津話有時會從街角處悄悄冒出,有「收廢品」,也有「煎餅果子」。前晚通了宵,覺得累、困,所以我去買了罐紅牛,在長椅上坐了會,眯著眼睛看四周的風情。

歇腳時三個女生拍了十幾分鐘照,至於嗎?!

起身繼續。民國時,租界區幽雅、靜謐、別有風味,吸引不少名人來住,所以此地故居很多。有些故居因房主名氣大、房子好,在新時期就順便改造為此人的紀念館,像曹禺的小白樓、梁啟超的飲冰室,也有些名不在今時傳的人物,居住的房子要不堪堪掛個牌子閉門,要不積落灰塵、破舊不修,叫人唏噓。

溜達時瞧見了一老庭院,鐵門開著,有位警察在外邊與人閑聊,於是我竄進去了。牆上有塊牌子,旁邊堆滿雜物,就連牌子上也靠著幾根鋼管,其上寫著「曹銳故居」。曹銳何許人也?民國直系軍閥曹錕的弟弟,年輕做過米庄生意,哥哥發跡後做過直系省長。去正門口瞧了瞧,門開著,已經爛了,裡面擺滿了雜物與灰,似乎被流浪漢住過。當時功與名,今日塵共土。

曹銳牆牌

曹銳故居正門

離曹銳故居不遠就是曹禺的故居。曹先生是天津人,就是在此地出生的,也長在這,直到19歲轉入清華才離開這所房子。故居不大不小,直面看是灰突突的小樓。進門去,從前房子的客廳、書房、餐廳等分作了幾個展室,裡面是曹禺的生平介紹、家族史、作品,展品幾乎不是老東西,都是後人仿作,書也是現在的出版物,可惜沒瞧著曹先生的真跡。老東西倒是有一件,曹先生母親的柜子,黑黑的,木頭朽出了幾個豁口,幾個抽屜關不攏,無精打采地耷拉著頭部。

因為去得早,人很少,只有我和一位中年先生。兩個人幾乎是保持著同一節奏瀏覽展廳,彼此無言,默默地觀今懷古。此處不許拍照,此地於我是個肅穆的地方,我也絲毫不敢生出拍照的念頭。出了房子,往房後的院子里走。轉角出現了假山小徑,還有藤架鋪在小徑上空。小徑的盡頭是座古樸的小房子,但標明不讓進,我只好在門外左瞧右瞧。

房子兩側都有長椅,高高的柵欄上漫布藤蔓,我坐在長椅上,看著破落了幾塊漆的牆發獃。真想在這做幾個小時,讀本書。清掃的阿姨發現了我,笑著說,「可別久住,蚊子可多了。」走出故居的時候,腿上果然起了幾個大包!

長椅與藤蔓

接著去了梁啟超故居。梁先生的家與之前兩家又不同了,來來往往擠滿了人,路上還遇見了個旅行團。花了五塊錢買了張門票進去。開眼的是梁先生的青銅雕像,覺得並不像印象中的那等人物。大門旁邊有個買水的小鋪,貼一條紅色橫幅,上書三個碩大的字——「飲冰室」,何必這樣附庸風雅喲!

故居分兩所房子,靠外邊是紀念館,靠里是飲冰室。我決定先逛飲冰室。走到其門口50米遠,就能瞧見其上的大牌匾——「飲冰室」,門兩旁還有副對聯。不知為何,看到飲冰室三個字,突然心裡一陣寂靜,覺得不進去、能只瞧見這三個字就值了。我找了個長椅坐著,視線正對著牌匾,靜靜地發了一會呆,幾分鐘後走了進去。房子內部布景與曹禺故居相差不多,還原了當時的擺設,此外還有一些梁先生的生平、作品、家族史的介紹。

走進另一座房子,右邊有個房間,放著梁先生的蠟像(還是泥塑?),極其逼真。先生坐在桌旁,手提毛筆,飽蘸濃墨,手按白紙,眉頭緊蹙。拿筆的手懸在紙上,似乎是心中雖有前言,筆下難作一字。門口還貼著一幅字,寫著梁先生的一首詩:

眼中既已無男子,獨有青睞到小生。

如此深恩安可負,當筵我幾欲卿卿。

站在詩面前,久久不能動。

此地的體驗較曹禺故居差了一些,緣由出在人太多上:有人喧嘩吵鬧,有人疾走奔叫,有人大談緋聞,有人不懂裝懂。真是辱沒門庭!

飲冰室

梁啟超蠟像


決定去意式風情區走一遭。第一眼可失望透了。遍街的商鋪,賣著粗製的首飾、俗艷的衣服,滿街都是人,遊客著急地尋一方天地好自拍留念,店主則拉扯著大媽過來試衣,好一出人間喜劇。它似乎無異於一個批發市場嘛。

人們熱衷於在景區拍照,這不是件奇怪的事。奇怪的是拍照的重心似乎遠不是風景本身,而是身處風景的本人,風景如何倒尚在其次,重要的是把照片發在朋友圈後那種滿足與驕傲的心態,「你們看,這兒的我多美!」。於是拍照變成了件滑稽事,滑稽在哪?在他們拍照時凹的造型,有的彎腰,有的嘟嘴,有的摸帽,有的僵笑,有的翹臀,還有各種奇葩的姿勢。凹完造型到拍照前的那一段時間,遊客固定著一個「美麗」的姿勢,渾身不敢動,笑容僵硬著迎接按下快門的一瞬,那一刻的他們彷彿成了永恆。遊人喜歡給自己和景點拍個照其實無傷大雅,不過無聊的我出現了——我喜歡拍正在拍照的他們。先對他們說聲見諒,冒犯了你們的肖像權。

拎著人像耳朵的遊客等待拍照

張開雙臂欲起飛的遊客等待拍照

我開始往人少的地方溜達。這些地方尋到的樂趣,值得了意式風情區一游。先到了一家民俗館。其間與外邊無異,也是人潮兇猛,店鋪林立。吸引我的是一家手工藝店。在快路過它時我回頭瞥見了店裡的油畫,折頭走了進去。它時一間很普通的小店,老闆娘約四十幾歲,溫柔地宣傳著她家的商品。我一直盯著牆上的油畫看,其中最大的一幅畫著一個歐洲女人,橙色的頭髮,黃色的眉毛,粉色暈足的臉頰,戴著棕色的大墨鏡,微笑著——我總覺得她很悲傷。

我跟老闆娘說,「這畫真好。」

老闆娘開心地回答,「很高興你喜歡,」接著問,「你是學畫畫的?」

我愣神,回道,「不,單純地愛好。可惜啊我是窮學生,不然真想買下來。」

老闆娘笑道,「這些是專門定製的,不賣。」

我心裡說了聲,「可惜。」

逛了一會,離開了商店,下樓的時候想起不如拍照留念下,猛然想起館內不許拍照,悵然作罷。

不遠處還有一家「香館」,裡面陳列的是沉香、麝香一類物,氣味悠遠。館內很小,似乎未禁止拍照,我匆匆拍了幾張出來了。

「香館」內貼畫

接著閑逛。發現了一家書店,店名是一日閑書吧。我不管在何處,遇見了書店肯定是會進去瞧瞧的。店內裝修很典雅,放著爵士樂。店面積很小,一面牆擺滿了書,直至房頂,於是旁邊有個梯子方便取書,另一側則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書,其中竟有一堆關於貓的書,店主真有趣。往裡走一些,有兩個座位,牆邊是茶葉。最裡邊是未上架的書堆和音樂卡帶。

店門口

貓的「書架」

走出書店約十分鐘後,我找到了另一條小巷,一邊的牆上畫滿了塗鴉,嗬,真漂亮!另一邊擺滿了抓娃娃機。可惜遊人只關注著娃娃機,而不肯將一絲注意放在這美麗的塗鴉上,可惜。

塗鴉

塗鴉

塗鴉

走出這條小巷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由此見得了所謂景區的另一面。

居民的控訴

走出巷子,已經約莫著逛了兩個小時,準備收尾離開。在意式風情區門口,我找了個樓梯走著,思考下一個去處,忽然間聽到熟悉的曲調——最近喜歡的《成全》,我趕緊背上包,趕向歌的來處。唱歌的是一個女生,她在一個二樓的露天餐廳給餐客唱歌,唱著《成全》的她很美,我站在樓下,一個人聽著,跟她一起哼完了這首歌,離開了。

唱歌的女生


下一站是李叔同故居,離意式風情區1.4公里,我邁著兩條大腿繼續走,期間還迷了次路,走進了一個菜市場,被兩條黃狗狠狠地盯了一會。

門票是免費的,憑身份證就能進。進門的小路旁是假山、小池、幽徑、亭子,可惜不能靠近。不一會能看見一尊李叔同的雕像,其實有些滑稽。為何?因為供奉著雕像的是幾瓶礦泉水。拐進偏院能看見四所房間,中間是一個小院,擺著一個大水缸,缸里飄著荷葉,無魚。有三所房子擺著所有故居都會擺的東西,不再贅述。當走進佛堂,便能聽見悠悠的曲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我好像冬天裡打了個巨大的寒顫,呆站在那,隨著調子心裡默默地哼。

李叔同故居很小,小得似乎容不下李叔同的生平,又似乎能容得下。往裡繼續走,發現了一把長椅,呆坐了一會。

「滑稽」雕像

泛著荷葉的大水缸

有趣的字畫


其實走到這,差不多就該結束了,我仍繼續走了一段,想去久負盛名的古文化街瞧一瞧,路邊有鐘樓,教堂。一走進古文化街,人潮瞬間將我吞噬。餓,當時很餓,周圍又沒什麼便利店,在景區內怎能買東西?!我拐進了一條小巷,有一家街頭小攤賣煎餅果子,我猶豫著要不要買,一老大爺瞧見了問我要啥,我見他一臉忠厚,滿臉關懷,肚裡更餓了,於是,「要個煎餅果子」,人聲中,他又說了一句我沒聽清楚,我回道,「算了,煎餅果子不要了,來份炒麵。」他聽著了,叫我找個位置坐。一會兒面上了,好吃嗎?不好吃,只加了個蛋,醬油加多了齁得慌,吃了一半停了,快吃完的時候大爺又給了我一份煎餅果子,裡面只加了跟油條,不知道他聽清還是沒有,反正我有理也說不清了,遂也收下了,但齁得慌沒吃。

吃完結賬,發現隔壁坐著的大叔付賬時掏出張紅色的毛爺爺,我心裡納悶。也去付賬,「大爺,多少錢?」「四十,炒麵25,煎餅果子15。」「大爺過分了吧,您這啥也沒加賣這麼貴。」「想白吃,付錢!」看著大爺那張慈祥不再、暴戾兇狠的臉,我無奈地掏錢,不料手夾著的煎餅果子掉了,幾小段油條無奈地躺在髒兮兮的地上。「大概大爺是文革時的紅衛兵吧。」我當時心裡惡毒地想。

因為這件事影響了心情,加上古文化街人太多,幾乎都是店鋪,實在無聊,不知為何這種地方也能被稱作景點?哪有什麼可玩的哦?於是回去了。

鐘樓

教堂

「慈祥」的小攤


回想這次暴走,天津確實沒啥可以遊玩的地方,或者說,較那些名聲顯著的景點來說,趣味性、歷史性、人文性和名聲都棋差一招,但有個好處,人少,幽靜。在暴走中,我看見了一些有意思的風景,觀察了一些人、一些現象,產生了一些新想法,總的來說,還算不錯的一天。

晚上八點回到寢室,大睡了一番,到今天九點才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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