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葯神》——通往神壇的一點星火

《我不是葯神》——通往神壇的一點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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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我不是葯神》,這部片確實是近年來難得的佳作。主角程勇的形象十分豐滿,劇情推進的節奏拿捏得很好,主角的轉變鋪陳得十分自然。能對劇情推進的節奏和主角的形象刻畫如此下功夫,在近年的商業片中實在可以算是少見了。

電影的整體劇情有一明一暗兩條線。明線是程勇從販葯到放棄再到重新販葯,暗線是程勇從為牟利而販葯的小商人蛻變成為病友而販葯的救世主。暗線劇情是整部電影的核心劇情,在暗線劇情的推進上,編劇和導演用一小段一小段的情節向觀眾暗示程勇內心和立場的逐步轉變,這種轉變推進得十分自然而連貫。表現手法也十分精細,既不顯得生硬,也不過於晦澀。

程勇的轉變是隨著與病友逐漸深入的接觸,逐步發生的。最開始是與思慧的接觸,通過那場「未遂」的床戲,程勇接觸到了病友的生存狀態。隨著與主角團一起砸張長林的場子、與黃毛的糾葛等多段劇情的推進,程勇與病友們的感情上的聯繫不斷地強化。直到程勇將代理權轉交給張長林之前,程勇與主角團的感情已經十分深厚,立場也與病友們的立場十分接近了。

也正是由於這樣深厚的感情,老呂的死才能給程勇足夠大的觸動,因此最終的轉變才有了堅實的基礎。值得一說的是,在老呂進入急變期,承受非人痛苦的這一段劇情中,影片是從程勇的視角進行敘事的。觀眾所見就是程勇所見,觀眾所聽也就是程勇所聽。由此,觀眾所切身感受到的震撼和觸動,也就是程勇所切身感受到的震撼和觸動。通過這種手法,觀眾就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程勇所受到的震撼,因此程勇的最終轉變就十分順暢、十分自然。

影片也在許多處細節上運用呼應手法進行鋪墊,如貫穿老呂一生的「吃橘子」、黃毛的全家福和經典的「幹完這票就回家」flag,以及程勇被抓後,送他的病人們逐個逐個摘下口罩的情節等,都利用呼應的手法,衝擊著觀眾的淚腺。

影片的配樂也對劇情推進和增強觀眾帶入感起到了很重要的呼應作用,舞廳內突然high翻的電子樂、印度劇情中突然的印度風歌曲,都完美呼應劇情的推進。而接近高潮,程勇孤注一擲、大量進葯時,管弦樂烘托的氛圍則對觀眾的淚腺發起了總攻。

細細回味整部電影的劇情,幾乎每一處的情節推進都有足夠的鋪墊和呼應,對於主線劇情的描寫幾乎沒有突兀之處,能將故事講述得如此成功,可見本片確實是一部難得的佳作。

除了自然連貫的情節推進,這部電影在有限的兩個小時中將主角的形象描繪得如此豐滿,也可見導演和編劇塑造人物形象的功力了,往往是只用一場戲,就將人物的背景、性格交代清楚。

對於程勇,用一場給父親喂飯的戲,交代了他的「上有老」;用一場給兒子洗澡的戲,交代了他的「下有小」。程勇決定賺販葯的錢是因為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困境,而第一次決定退出也是因為這「上有老、下有小」的責任。用這兩場戲,就把全片三段大戲的前兩段關聯了起來,劇情鋪得很順暢。

對於主角團其餘的四人,用一段思慧在舞廳的熱舞和一段與舞廳老闆的糾纏,兩段情節,就交代了思慧所面臨的困境,塑造了一個為了女兒掙扎在社會底層的母親形象。用砸張長林場子時的慷慨激昂的抨擊,塑造了老劉虔誠、正直、博愛的形象,而他掛在嘴邊的「God bless you」除了製造小笑點以外,也在不斷強化他虔誠、正直、博愛的這一特點。對於黃毛也是類似的,登場的第一段戲就用搶葯和分給病友兩個情節,塑造了一個講江湖義氣、意氣用事、鋌而走險的人物形象,直接預示了他最後悲慘的結局。這三個人的人物形象雖然都不算複雜、豐滿,畢竟都是配角,不可能喧賓奪主。但影片用寥寥幾段戲,就在推進劇情的同時,勾勒出鮮活的人物形象,可見導演和編劇的功力實在了得。

而對於老呂,老呂是本片的關鍵人物、二號人物,因此對他的描寫就比主角團其他的三個配角要更多一些、人物性格也更加豐富一些。他在片中有兩個功能,其一是線索人物。正是他找到了程勇,開始了販葯;是他找齊了主角團的五人;最後也正是他的死最大地觸動了程勇,使他完成了從藥販子向救世主的轉變。

其二,影片用老呂向觀眾展現了慢粒白血病人的痛苦和掙扎,將觀眾拉到了病友這一邊,從而使觀眾具有強烈的代入感,對病友們和程勇的遭遇感同身受。值得一說的是老呂從希望到絕望的轉變。一開始老呂對程勇說自己確診後天天想死,兒子出生後才重燃生活的希望。這就為老呂最後的絕望埋下了伏筆。他的希望是建立在看著孩子長大的願望之上的,因此當藥物斷供、自己病情進入急變期,看著孩子長大的願望逐漸渺茫的時候,他便又被打回了原形,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柱,最終一步一步走向絕望。走上絕路之前對妻兒深情的凝視,將老呂的希望與絕望強烈地放在一起對比,更顯出藥物斷供的慢粒白血病人的悲涼和絕望。

影片對與老呂相關的劇情推進做得很紮實,上述兩個功能都完成得非常好。而對於老呂性格和背景的刻畫,由於可以用較多的篇幅進行側寫,因此相比於主角團中的其他三個配角就不需要那麼鮮明。影片主要是通過情節展現老呂的性格特點的,他是主角團的粘合劑,為人堅忍,他對妻兒有著深沉的愛。儘管對他性格的刻畫並不像主角團其他幾個人物那樣簡練、明確,但仍然能一點一點、隱隱約約地從劇情中、從王傳君的表演中透露出來,需要觀眾仔細去品味,咂摸出老呂的性格特點。

然而,對老呂的背景描寫或許就存在一些瑕疵、稍顯混亂了。劇情一開始在葯企門前抗議的戲中,老呂坐在人群後默默吃飯,讓我以為他是幕後操縱者。但開始賣葯後又發現他並不是在病友中呼風喚雨的人物。儘管如此,他卻又能搭上、說服思慧和老劉,而兩位背後都代表著一大群病友。因此老呂在病友中的地位就顯得很撲朔迷離。

除了主角團以外,片中還有四個角色,所有的角色構成了病人、執法者、葯企三大陣營。對這四個角色和三大陣營的處理,影片有著一些較為明顯的瑕疵。

首先是張長林。從結局看來,張長林與主角團都屬於病人陣營。然而,張長林自登場起是騙病人錢財的騙子。雖然他賣的假藥不具毒性,但他消耗病人本可以購買正版葯、仿製葯的錢財,耽誤病人的治療,因此他仍然是靠病人的人血饅頭活著的,他並不在乎病人的死活。此外他還屢次以報警、同歸於盡威脅程勇。這樣一個十足十的小人,本不屬於病人、執法者、葯企三方陣營的任何一方,但在被抓後,面對坦白爭取寬大處理的機會,他卻沒有供出程勇,突然站到了病人們的立場上,幫助病人們保護程勇,這一轉變是很突兀的。

有可能,在獲取代理權後,張長林與病人們深入接觸,經歷了類似於程勇的轉變,但劇情並沒有對此進行鋪墊。哪怕是張長林與程勇再次相遇的橋段,都沒有很明確地表現張長林立場轉變的跡象。僅僅通過他誇程勇「講義氣」,似是而非地暗示了他的立場。這裡處理得不夠明確,導致張長林被抓後不供出程勇這一行為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接下來兩個關鍵角色是執法者陣營的曹斌和局長。首先,曹斌與程勇的矛盾化解得很突兀。影片一開始交代程勇有家暴史,曹斌作為他的小舅子,兩人的關係顯然是非常惡劣的。僅僅因為程勇為了救人而販賣仿製葯,就冰釋前嫌,這不合邏輯。更有可能的劇情是:曹斌得知販賣仿製葯的是程勇以後,帶有偏見地認定程勇在其中有所圖謀,進而引出更多的事端,而不是立刻就改變了對程勇的印象。

其次,曹斌和局長的執法者形象都塑造得太浮於表面。兩位作為執法者,內部的衝突做得太過生硬,兩方的態度是一方太軟、一方太硬。

曹斌一接手假藥案,第二段戲就立刻站到了病人的立場上,幾乎沒有堅持執法者的立場,這一轉變缺乏過程,顯得不合邏輯。而他站到病人的立場上之後,卻仍然堅持辦案,堅持多時才主動放棄。這表面上刻畫了執法者內心的掙扎,卻由於他一開始就繳械投降而使得這樣的轉變很虛假、很浮於表面,內在的邏輯不通順。如果利用曹斌出場的幾場戲,逐步地刻畫執法者面對的情與法的矛盾,曹斌這一角色會更加合理。

而另一方,局長的立場又太強硬了。片中顯然是用局長代表法律的立場,但局長終究是一個人。片中局長几乎沒有絲毫人的情感,不考慮下屬的感受,不從案件本身解釋法與情的關係,僅僅簡單粗暴地下命令,沒有人間的煙火氣,也失去了一分真實感。加之曹斌的立場又過於軟,作為執法者一開始就繳械投降,因此影片對於法與情的思辨就沒法做得深入了。

最後,對於整部電影的第三個當事方——葯企和趙代表,電影直接忽視了他們的合理利益,立場有些過於偏頗。影片的立場徹底倒向程勇。雖然結局中程勇仍然獲刑,但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影片是完全倒向程勇的。電影將葯企和趙代表塑造為唯利是圖的奸商,但事實上,沒有正版葯企的研發投入,又哪裡來的仿製葯呢?正版葯誠然價高,但這仍然是研發人員應得的收入。面對仿製葯,葯企也是受害者。病人、執法者、葯企三方都是受害者,貧窮是惟一的罪魁禍首。因此如果影片採取中立的立場,將重點落在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種病,就是窮病」上,刻畫病人、執法者、葯企三方面臨的無奈和矛盾,這部電影就將成為雋永的經典。

相較之下本片著重、完美地刻畫了病人的無奈,對執法者的無奈則刻畫得不夠好,而對葯企的無奈直接採取忽視態度,因此《我不是葯神》距離登上神壇的經典還是有相當的距離的。但對於中國電影目前的水平來說,能把三方陣營中的一方刻畫得如此細緻和完美已經實屬不易,加上全體演員演技在線、各種手法運用得宜。儘管稱不上神片,但這部片仍然是近年來最成功的和質量最高的商業片之一。它讓我們觀眾看到了現實題材的中國電影向韓國電影的水平進步的一絲星火。而能不能燎原,還值得我們去期待更多的星火和更加適宜的大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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