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因斯坦與柏格森的遭遇戰

愛因斯坦與柏格森的遭遇戰

本文原載《中國科學報》 (2016-06-17 )

柏格森堅持認為,要想認識時間,不能只訴諸科學這一個視角,而必須有哲學視角。

1921年4月6日,愛因斯坦與出生於瑞士的著名法國哲學家亨利·柏格森(1859年—1941年,於1928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在巴黎的一場由法國哲學學會組織的學術活動中相遇,兩人有觀點交鋒。半年後的1921年10月,愛因斯坦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但頒獎理由不是由於他提出了蜚聲遐邇的相對論,而是由於他提出了光電效應。應當說,光電效應在激起公眾的想像力方面比相對論要遜色得多。諾貝爾物理學獎委員會之所以這麼做,就與半年前柏格森與愛因斯坦的辯論有關。

諾貝爾物理學獎委員會主席曾在討論中說,「著名的哲學家柏格森在巴黎都對相對論提出了質疑,這一點並非秘密」。柏格森論證說,相對論屬於認識論,而不屬於物理學,所以才成為哲學圈子裡的熱辯主題。

在討論諾貝爾物理學獎相關問題時居然引用哲學家柏格森的名字,可見其當時的影響有多大。柏格森堅持認為,要想認識時間,不能只訴諸科學這一個視角,而必須有哲學視角。

1921年4月6日的辯論,柏格森本來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因為他比愛因斯坦年長20歲,時年62歲,已經很有名氣。他先做了約半小時的發言,不涉及與愛因斯坦的爭論。此時有一人起身大聲地說:「愛因斯坦先生,我們比您還要愛因斯坦化呢。我們都認為柏格森已經過氣了,但初看上去很古怪的相對論反而給他打了強心針。」這才「挑起」了辯論。

愛因斯坦在辯論中的一句話是後來廣被引用的:「哲學家所說的時間根本不存在。」他的另一句話也是引起爭議的,「與物理學家的時間概念不同的只有心理學家的時間概念」,沒有第三種。

愛因斯坦對時間的二元論看法使柏格森驚異不已。他乾脆寫了一本書《綿延性和時間性》(1922年出版)來反擊愛因斯坦的時間觀。他的理論涉及形而上學(字面意思是「超物理學」)、反理性主義和生機論(整個自然界都是由「生命衝動」創造的)。愛因斯坦的理論正相反,涉及物理學、理性和宇宙不依賴於人而存在的基本認識。

愛因斯坦的時間觀大家都比較熟悉了。柏格森認為,愛因斯坦用時鐘來定義時間是荒唐的。他不理解,為什麼對於「火車到達」之類重要事件的記時之描述,非得要看那一事件與鐘錶是如何對應的。他也不理解,愛因斯坦為什麼試圖用這種特定的程序來確定同時性。柏格森追求的是對「同時性」下一個更基礎性的定義。他認為,如果基礎性的同時性不存在,則時鐘沒有任何用途。

我們買鍾回家,確實就是為了想知道時間,但是,「知道時間」的前提是:時鐘和發生某一事件之對應對於當事人是有意義的,是需要引起其注意的。某些事件之間(而不是其他事件之間)的對應性對於我們有意義,恰恰就解釋了我們對同時性的基本感覺,解釋了為什麼鐘錶得到廣泛採用。鐘錶自身既不能解釋同時性,也不能解釋時間。

柏格森並不是為了與愛因斯辯論才關注時間的。早在1889年發表的《時間與自由意志》中他就寫道:「我們的目光停在鐘的表面時,指針的運動對應著鐘擺的擺動,我們並沒能測度時間之綿延,如人們以為的那樣,我們所能測度的只是同時性,那是另一樣東西。」要想理解時間,就要把鐘錶以外的一些不同的、新穎的、重要的東西納入。

再往後,人們基本上認為柏格森是辯論的輸家,愛因斯坦的時間觀佔據了主導地位。柏格森的失敗,象徵著「理性」戰勝了「直覺」。不過,有意思的是,愛因斯坦的傳記林林總總,卻極少有哪位傳記作者提及柏格森,提及那場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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