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版還是傳承?古風音樂,在隱患中崛起的新網紅
來自專欄張書樂
2018年8月的一個午後,剛從虹橋機場下飛機的斯晗,直接一個出租就奔赴上海新國際博覽中心。「麻煩快點,趕不及活動了。」斯晗用帶著濃厚湖南口音的普通話一遍遍的嘮叨。
司機是一個30歲左右的上海男人。他忍不住又通過內後視鏡看一眼斯晗,嘀咕了一句:小姑娘穿著一身漢服,看來是去Chinajoy趕場子的Showgirl。這十來年,每年這個時間,都有很多網紅、模特或女學生去那裡試試運氣,看能不能紅。不過,這個遊戲展,已經越來越沒有可看的了。
近一個小時的「擺渡」結束,司機卻意外發現,相貌中等的斯晗下車後卻沒有走向展會的大門,而是徑直融入到了一群穿著怪異的少男少女中。
駛離展館前,他似乎看見剛才那個並不太漂亮的漢服姑娘,正走上一個小舞台中央。
「滄海狼煙誰無淚、錦瑟葬花五十弦……斯晗有點沙啞的古怪歌聲時,在搖起的車窗玻璃外,漸漸地飄遠、消失。
蠻中國風的,成了司機對上一個顧客的最終評價。也不知是點評她的服裝,還是歌聲。
他並不知道,斯晗其實是一個古風音樂的創作型歌手。當然,就是台下的少男少女們,也大多並不認識斯晗。
不要中國風,古風有點「李商隱」?
比起要在Chinajoy門外蹭熱點引關注的斯晗,寒秋要幸運得多。在夏日的酷暑中,作為遊戲公司的工作人員,他可以一邊吃著冰飲,一邊利用工作的間歇,在Chinajoy現場穿梭,到各大遊戲廠商的展位上,感受一下人家的古風遊戲和音樂,找一找靈感。
他準備晚上回到酒店後,就不去參加展會之外各大遊戲公司的派對了,靜下心來,去創作他久久沒能填完的古風歌曲《蒼天絕》。
寒秋還有另一個身份,一個剛剛拿到天使輪、準備進階創業公司的古風音樂社團里的簽約詞作者,兼職的。
到底什麼是古風音樂?
寒秋稱,爭議很大,很多圈外人會把古風和周杰倫的中國風混淆,如果一定要簡單分辨,或許可以這麼說,古風比起中國風的歌詞來說,更加沒有大白話。比較極端的,會選擇用頗為生僻的辭彙。
錦瑟、藍田、悼傷、女蘿、閶門……在寒秋展示的數十首古風歌詞舊作里,這些辭彙是出現最高頻次的。
似乎這些詞,更讓人會直觀的聯想到李商隱的一些詩作。
比較公認的說法是,古風音樂大致出現於2005 年,最早的音樂活動是活躍於分貝網的古風填詞和《仙劍奇俠傳》遊戲論壇的填詞翻唱。逐步的,95後甚至00後的「新人」,變成為古風音樂的主要受眾,也不再局限於遊戲玩家或二次元粉絲的範疇,儘管依然小眾。
「喜歡古風音樂或漢服,已經成為了二次元粉絲們,用來讓自己特立獨行的一種標籤。」文創工作者趙嚴認為:這種標榜里,有一種迫切期待認同和顯示自身獨特文化品位的潛意識。結果,很多古風歌曲就筆走偏鋒,試圖通過晦澀難懂的意向和生僻字組合,來達成這一目標。「為賦新詞強說愁!或許扭曲了不少創作者們的本心。」
但不可否認的是,一些古風歌曲還是成功的突圍而出。
「長安柳絮飛,箜篌響,路人醉」「年少縱馬且長歌,醉極卧雲外山河,曾記蘭台溫酒伴月落」「江上煙催鴻雁,落霞似秋毫」……這首《盛唐夜唱》里的詞句,成為了許多國內主流媒體關注古風音樂漸成流行中,常常引用的例證。
眾說紛紜的李商隱不好學、也學不像,想落天外、奇之又奇的李白、蘇軾儘管更難學,但多少可以摸這點邊。寒秋的這個新創作思路,在當下許多古風音樂創作者中,正越來越有市場。
升級成國風?古風的商業化試錯
用力過猛,成為了古風音樂近些年的標誌,尤其是對於一家名為米漫傳媒的公司而言。
米漫傳媒成立於2015年,而在此之前,它是一個叫做「墨明棋妙」的古風音樂創作工作室和粉絲社團,據稱最早的雛形可以追溯到2002年。
2012年,這個團隊在北京麻雀瓦舍開了一次古風演唱會,隨後則成了慣例。
在2014年拿到創新工場千萬級天使輪投資後,他們也將演唱會的規格進行了升級,名稱變成了「國風音樂盛典」,而地點則變成了人民大會堂、鳥巢和居庸關長城。此外,還有2017年的Chinajoy,並成為當年度展會中不多的亮點。
據該公司的官方宣傳,僅鳥巢演唱會,淘寶售票通道開啟1分鐘內售出3000餘張門票,截至開票當晚12點,銷售總額超300萬元。此外,坊間的說法則是,儘管有觀眾,但歷年的活動,都虧本了。
「用國風這個詞,目的是模糊小眾的古風和更流行的中國風的邊界。」自稱每場音樂會必至的樂迷湯卓爾對此有點鄙夷:這可以看做是對古風音樂的背叛、也是向流行音樂投誠。只不過,他們並沒有吸引到更多外來者,為演出埋單的還是古風音樂迷們。
湯卓爾更覺得,米漫之所以完成多輪融資,能繼續燒錢,都是想要用國風這個詞,給資本市場,去講一個更容易流行的故事。
資料顯示,「國風音樂」概念,是米漫傳媒在2016年5月與騰訊遊戲《天涯明月刀》宣布展開合作時提出的。而在2016和2017,米漫完成了2輪融資,合計過億元。
翻唱與侵權?古風音樂的版權正反面
其實,真正讓這個活躍於二次元粉絲圈的小眾音樂,被大眾所關注,是2017年的一場羅生門式的口水仗。
浙江衛視在當年10月播出的音樂綜藝《夢想的聲音》中,擔任導師的張靚穎演唱了一首在古風圈頗具知名度的歌曲《浮生半歇》。
這首歌的曲部分來自日本流行女歌手中島美嘉的作品《櫻花紛飛時》,詞部分則由古風圈的人氣歌手音頻怪物重新填寫。
然而,出於節目組在播出字幕中將原唱署名為音頻怪物,且並未列出作曲者等等的原作信息等原因,進而引發了廣泛爭議。
至於隨後是否侵權還是情懷,或者其他,已經時過境遷。值得思考的是,這一次口水仗,本身是古音圈與另一粉絲群體日音圈,長期爭論的總爆發。
爭論的焦點,大多糾結在於許多成名的古風音樂,其實是對日本歌曲的重新填詞之作。
「填詞就晦澀難懂,創作者本身往往缺少作曲能力,大多走捷徑,對一些日本歌曲進行重填。」趙嚴通過對比一些古風音樂,認為:不過這種現象比較集中在古風音樂的早期,現在由於古風創作者逐步專業化,原創詞曲已經佔據了主流,但歌詞還是很拗口。
不押韻、沒平仄,或許在中國風歌曲里是慣例,但更講求接近詩詞的古風音樂里亦如此,就變得有些古怪了。
趙嚴分析稱,這或許是90和00後,受到了本身也很古怪的國學風,其實只能算蒙學的影響,一知半解填詞的緣故。
對於為何古風音樂早期喜歡填詞在日本歌曲中,音樂人陳愛舒則給出了一個比較學術的說法:古風按照中國音樂古韻來創作,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宮商角徵羽「五音」。而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較深的日本傳統歌曲,恰恰也是用「五音」譜成。
「我們總說五音不全,其實現代音樂有7個音,五音是沒有沒有FA和SI的。」陳愛舒進一步詮釋到:走古雅風格的古音,在作曲能力匱乏的時代,如此選擇,也就不足為奇了。至於翻唱是否盜版,關鍵看它是否得到授權才商業化。
這個問題,對於斯晗來說,並不是問題。
她的歌曲就借用了日本歌曲的旋律,只是現在還遠沒有到達商業化的地步。
但對於口水仗主角之一的音頻怪物,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一方面,他在微博中宣稱是情懷產物,沒有去註冊版權;另一方面,則有人舉證他通過唱這首歌曲,獲得了粉絲們不菲的打賞。
「這和街頭賣唱,獲得打賞,是一樣的嗎?」寒秋在談及此時的話(畫)風,變得有些尖酸刻薄:昔日港台歌曲也是這樣翻唱日本歌曲,創造了很多經典,但至少人家獲得了授權。後來,授權少了,港台歌曲不就很難流行了嗎?不自己創作曲調,古風音樂難免重蹈覆轍。
不過,在古風音樂的版權問題上,2018年2季度的2次「小事件」,或許未來的意義會更深遠。
一個在線下。古風音樂人林海在微博上發布維權視頻,視頻中林海就餐的海底撈店中,循環播放的背景音樂正是他創作的古風音樂《琵琶語》。前提是林海並沒有授權。
一個是線上。在抖音上頗為火爆的2首古風音樂《草木》和《空空如也》,都是翻唱的他人作品,亦均應版權原因而被平台下線。
刊載於《法人》雜誌2018年9月刊
張書樂 人民網、人民郵電報專欄作者,互聯網和遊戲產業觀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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