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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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最近的京城很不太平。
城西的綢緞莊著了一把火,柳捕頭聽到線人來報時已經來不及了。他官服都還沒來得及穿,提了把刀,跨馬就是狂奔。饒是這樣,等趕到城西時已經過了丑時,遠看就像夜幕下沒了勁兒的煙花。
這場大火衝天,但也只燒死了一個。
柳捕頭來時,官兵正把那燒的焦黑的屍首抬出來。柳捕頭打眼一看,那手掌處正掛著一個翠色的玉扳指。
這死者不是別人,正是京城最大綢緞莊莊主——龍海流。
2.
龍海流死了,柳捕頭壓力山大。在京城裡,龍海流也算是一號人物,據說早些年混過黑道,後來不知怎地便發了家,寶馬出行,錦衣玉食,京城頭牌歌姬的房門口裡常掛著龍老爺的牌子。
總捕頭找到柳捕頭,雙眉緊蹙。
「老柳,此事事關重大,上面放下話來,三天內查明真兇,不然咱倆官帽不保啊!」
柳捕頭應了一聲。「大人,這龍海流到底有什麼能耐,上頭這麼重視?」
總捕頭苦笑一聲。「嗨,不該問的別問,咱們就照章辦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是!」
柳捕頭領了命,回了府。驗屍的仵作已經在那等候多時。
「大人,這是仵作的報告,您看一下。」
柳捕頭接過報告,看白紙上清晰寫道。「喉嚨處一抹刀傷,身上各處刀傷十餘處。」
「身上十多處刀傷,喉嚨這處是致命傷?」
「是的大人。」
「和我想的差不多,先殺人,再利用大火毀屍滅跡,好狠的手段!」柳捕頭一咬牙。
「大人,要沒我的事兒,在下先告退了。」仵作向柳捕頭抱拳道。
「辛苦。」柳捕頭起身相送。
送走了仵作,柳捕頭命捕快帶來了綢緞莊一干人等。
說來也怪,當天晚上,綢緞莊關了門以後,夥計們紛紛歸家,整個綢緞莊空無一人。唯一的一位是龍海流的車夫,下人們管他叫老彭。
老彭是個老車夫,跟了龍海流三年多,本本分分開車,為人也老實忠厚,誰家要是出了事兒,老彭都跟著忙裡忙外,在龍家落下了極好的名聲。
據下人們說,當天晚上掌柜急匆匆的出了門,至於去哪也沒有交代。
「老彭,當天掌柜是怎麼和你說的?」
「那天晚上我正睡覺呢,掌柜的突然把我叫醒,說讓我駕車帶他去城西的綢緞莊。我也正納悶呢,但是看老爺火急火燎的,也沒多問,到了綢緞莊,老爺就進了莊裡,讓我在外面候著,沒過一會,綢緞莊就燒起來了。」老彭如實道。
「哦……那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柳捕頭追問道。
「看到個人影,從樓里跑出來了。」
「看清了?」
「沒有。」老彭搖頭道。
柳捕頭哦了一聲,隨後揮手讓捕快把老彭暫時收押。身旁的捕快湊上來道。「大人,有眉目了沒有?」
柳捕頭咂咂嘴。「走,咱們找胡掌柜去。」
3.
若論這世界上誰最恨龍海流,一定是城東的綢緞莊掌柜胡小青。
前兩年京城綢緞業火熱,開的最好的就是胡掌柜。胡掌柜誠信經營,物美價廉,很快就在京城站住了腳跟。但後幾年,龍海流就突然崛起一般,收購了大量胡掌柜的產業,最後慢慢的把胡掌柜的產業吞噬的一乾二淨。
「誰還知道胡小青住在哪?」柳捕頭問道。
「大人,據說在城西郊那邊。」
「走,現在就去,別誤了時機。」
一行人快馬嘉賓,趕到城郊。城郊綠油油一片,柳捕頭沿著官道一行越騎越遠,半個時辰有餘,仍未看到一戶人家。
「莫不是情報錯了?」柳捕頭心裡嘀咕起來,駕著馬又往前帶了幾步,正看見一處茅草屋。
「大人,這便是了。」
柳捕頭一愣,看著曾經萬貫家財的胡小青如今正住在這茅草屋裡,不由唏噓。
「走吧!」
柳捕頭下馬,帶著捕快進了草房。草房不大,裡屋站不下幾個人,兩名捕快跟著柳捕頭走進屋子,正看見一名婦人對著一名老者喂粥。見了眾人,婦人一驚。
「這是……」
「這位就是胡夫人吧,我們想找胡掌柜問點事。」
床上的老者咳嗽兩聲,慢悠悠從床上撐起身來。「官老爺,您,找我何事啊?」
柳捕頭一驚,萬沒想到幾年前風生水起的胡小青竟衰老成這幅模樣,骨瘦如柴,鵠形鳥面。「胡掌柜,你躺著說話便好。今日前來便是問問您,昨日子時,您身在何處?」
「我就在這屋子中。」胡小青不解道。「可是發生了什麼?」
柳捕頭和捕快面面相覷。「是,龍海流死了。」
胡氏夫婦驚呼一聲。胡小青手握成拳,在床頭出用力一敲。「呵!死得好!這王八蛋死得好!」胡小青情緒激烈,話罷便又猛烈的咳嗽起來。
「這是為何?」柳捕頭問道。
「柳捕頭,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隱瞞。」胡小青長嘆一聲。「四年前,妻子為我產下一子,我們百般疼愛,卻不料一個疏忽,被龍海流這個惡徒擄去,他放下話來,若想要回兒子,就得拿我的一半產業來換!」
胡小青苦笑道。「可憐我誠心經營,辛苦半生,到最後便是給別人做了嫁妝。我本想報官,但龍海流說,但凡我輕舉妄動,孩子立刻性命不保。我老來得子,殊為不易,最終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這?」柳捕頭眉頭一皺。「胡掌柜,您的孩子要回來了么?」
「哎……」胡小青老淚縱橫。「孩子是要回來了,但孩子送回來時,已感染惡疾,沒過幾天便夭折了!」
「啊!」眾人一驚。
「我本想報官,但發現手上竟沒有一點證據。我心裡恨急,想著再把那些產業奪回來,讓龍海流變回一窮二白,但誰曾想,龍海流的三番四次拆我的店面,打我的主顧,即便報案了,刑滿之後那些惡徒繼續尋釁滋事,我的生意連年虧損,最終只能落到這步田地……」
柳捕頭等人默然不語。
「有一次,我心裡恨意滔天,想著去和龍海流同歸於盡,我持著刀子去了幾次,但都慘遭毒打,他邊羞辱我,邊折磨我,我的身子日漸衰老,還落了大病,眼看報仇無望,心灰意冷便……」
說到這,婦人伏在胡小青身旁嚎啕大哭……
4.
一行人出了屋子。
「他媽的,這龍海流真該死!」
柳捕頭看著捕快,捕快自知失言,趕緊閉住了嘴。
柳捕頭長嘆一聲,沒再說話。
「大人,這胡掌柜該沒有嫌疑了吧。」
柳捕頭沉吟了會,點點頭。「他病情嚴重,手無縛雞之力,且距離城東太遠,出城記錄應該能記錄個仔細,買兇殺人也沒有財力,應該沒有嫌疑。」
「大人,那下一步怎麼辦?」
「把他仇家的名單都列出來,咱們一一審問。」
5.
那一天,柳捕頭房門外站滿了人。
這些人,柳捕頭多多少少都認識。有打更的更夫,賣炊餅的老劉,私塾的老先生……這些人多少都和龍海流有著仇怨。最可氣的是一條,只因為看打更的更夫不順眼,便給了他胸口一刀。
「你怎麼不報官?」
更夫唯唯諾諾的說。「在這京城,誰還不知道龍哥的大名,我想著既然沒有太大的傷,我也且忍著吧。」
柳捕頭越聽越窩火。「你們,你們把官府的人看成什麼了?都看成草包飯桶了么!」
柳捕頭震怒,他痛心人們的軟弱,就憤恨這樣的惡徒。這樣的惡賊竟然逍遙法外,並且生活的有滋有味?這天下算是怎麼了?
「大人……」
「又怎麼了?」柳捕頭喝道。
「大人,有一條重要情報……我們按照您說的調查了老彭,發現老彭的妻子,就在三天前,上吊自殺了啊!」
6.
柳捕頭召回了老彭。
這剛巧是第三天,今日再找不到真兇,柳捕頭的官帽便要落地。
柳捕頭趨避了眾人,坐在老彭跟前,他遞了老彭一壺酒。
「請。」
老彭一愣,隨後笑了一聲。「大人,您是發現我了。」
「是。」柳捕頭喝了一杯。「為什麼殺了龍海流。」
老彭停頓了一會,隨後拿起酒壺,咕嚕咕嚕把酒一干而盡,隨後,他把酒壺重重一摔,呼啦一聲碎了滿地。
老彭滿臉火氣,酒勁兒燒的臉蛋漲紅。
「那個王八蛋,他不該死么?」老彭罵道。「這麼多年,他打我,罵我,羞辱我,我都忍了,畢竟家裡還指著我這份生計,家裡的妻子還等著我養活。可是你知道么?他竟然強暴了我的妻子……我那可愛美麗的妻子啊……丟了青白,竟自盡了,我的妻啊……」
「我去報官,我要把這狗娘養的抓起來,卻誰曾想,官府說我沒有證據?媽的,我還他媽要什麼證據?人都死了,我上哪兒找證據!」老彭怒髮衝冠,一雙虎目眼淚直流。
「這樣的惡徒,既然人間管不了,老天也不做主,那我就親自來!那天晚上,我持刀進了他的房間,向他質問,他竟然還嘲笑我沒用,還說要改天當著我的面羞辱我的妻子……我便殺了他,一刀,一刀,一刀」老彭的雙手在空中飛舞著,他的眼裡是滿腔恨意。
柳捕頭反而平靜了,平靜到麻木。
「之後,你便穿著他的衣服,帶著他的屍體來到綢緞莊,然後把綢緞莊付之一炬?」
「沒錯!」老彭怒道。「柳捕頭,你說,這樣的惡徒他不該死么?而且您不知道,像我這樣的被他欺壓的人有多少,有多少啊!憑什麼,我們每個人本本分分,卻活得低三下四,他無惡不作,卻能趾高氣昂,憑什麼,我們就一定要被這種惡徒欺負著?憑什麼?!」
柳捕頭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老彭,腦海中只有一句詞:
匹夫之怒,血濺五步。
柳捕頭走出房間。
房間外跪著十幾位龍海流家的下人。
是啊,他們都是知情者,此時正跪在柳捕頭身前,懇求饒老彭一命。
柳捕頭閉目沉思,未能應聲。
7.
天亮,剛好三天。
「老柳呢?怎麼還不上堂?」
「大人,柳捕頭說不來了,還讓我轉交您一樣東西。」
總捕頭忙道。「快呈上來。」
只見一處字條,上書四字。「力所不及。」
在字條下面,是一頂黑色的官帽。
雖善不可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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