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九、想你不可對人言

來自專欄《資治通鑒》演義4 人贊了文章

今天我們要介紹的這一位將軍，名字叫祭（讀作寨）遵。

要論功名，他在「雲台二十八將」里位列第九，也可以說是相當厲害了。但是通鑒里對他的記載卻並不多。不過，有些細節還是非常令人動容，下面我們就逐一陳述。

祭遵是潁川郡人，家境還不錯，他很愛讀書，並且不喜華靡，穿衣打扮都很簡單。母親死後，他親自背土為母親起墳，因此而被鄉里稱讚。可能是因為耽於經書，當時，人們都認為他是個性子柔和的人，還因此有人欺凌他。沒想到，他竟然交結賓客「殺之」！這下子，再也沒人敢小看他欺負他了。

昆陽之戰後，劉秀路過穎陽，祭遵多次拜見，劉秀喜愛他氣質超群，就留在自己身邊做了隨從。後來，劉秀「仗節徇河北」，祭遵也隨行，不過此時的職位已經變成了「軍市令」。這當然也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官，負責管理的也只是軍中的交易場所。但是祭遵卻很負責。負責到什麼程度呢？史載：劉秀「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

雖然祭遵也做過「隨從」，但也只是「門下史」，要論起來，還遠不如這個無名無份無職無位的「舍中兒」來得重要。為啥呢？所謂「舍中兒」其實才是劉秀身邊最親近的人啊！

當然，最近的人倒也不是不能殺，但是要看是誰來殺，劉秀可以自己殺，也可以讓別人殺，就是不能被一個小小的「軍市令」來殺！面子倒在其次，關鍵是，自己的身邊人要是因此而沒了安全感，或者以後不再忠心無二了該怎麼辦？

所以，劉秀怒了！他命人抓捕祭遵，要殺掉他。

要是就這麼死了，祭遵也就太冤了。自己的志向還沒來得及實現，風雲之志尚且遙遙無期，就因為這麼一件事死了，不是太可惜了嗎？

好在還有人替他說話。

劉秀的主簿陳副向劉秀進諫說，您不是一直以來都想讓部下嚴肅整齊嗎？祭遵這樣做不正是奉公守法的表現嗎？不也正是我們嚴肅軍紀的機會嗎？

主簿就是秘書，就是幕僚，就是最貼心的人。雖然這個人後來在歷史上沒有太多記載，但是這番諫言很是打動了劉秀。對啊，人已經死了，死者不可以復生，但是可以為生者做事啊！這不是比活著做個「舍中兒」更有用嗎？

於是，劉秀不僅沒有殺祭遵，反而還任命他為「刺奸將軍」，讓他負責嚴肅軍紀。劉秀還對諸將說，你們要小心嘍，我的舍中兒犯法都被祭遵殺了，將來他也一定不會偏袒你們的！這下子，祭遵可是因禍得福，不過，也真被推到高位下不來了。好在，他是真君子，所以後來很快就因功受封偏將軍，封為列侯。劉秀這番苦心的安排總算也沒有白費。

在後來的很多年裡，祭遵追隨劉秀「北平漁陽，西拒隴、蜀，先登坻上，深取略陽。眾兵既退，獨守沖難」可以稱的上是縱橫四海了。當年，他出征弘農，在陣中被射中面部，洞穿臉頰，血流滿面，眾軍見狀皆有後退之意，他卻更加奮發，號呼前進，眾人隨之，大破敵軍。也稱得上是一員猛將！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祭遵一直遵循著「儒將」的本色，他駕馭軍隊，軍中盡皆奉法，軍行所在，百姓不知有軍，被評價為：「清名聞于海內，廉白著於當世」。也不枉當年劉秀的不殺之恩了。

一生的克己奉公換來的是超群的榮耀。建武八年，也就是公元32年的秋天，劉秀消滅隗囂之後巡行隴上，專門繞路到祭遵軍中慰問，還專門演奏「黃門武樂」以慰其心。黃門武樂是什麼音樂已然難以考據，但是這番盛情確實令人感動。

不僅如此，此時的祭遵處於重病之中，劉秀為此專門為他安設了厚厚的褥子，上面覆蓋著只有皇帝才能用的「御蓋」。也算是「解衣推食」恩情了。可惜，第二年，祭遵就去世了。

祭遵去世之後，劉秀大為悲痛。

祭遵的靈柩走到河南，劉秀下令百官恭迎，他自己則「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然後掉頭回到城門口候著，親自看著拉靈柩的車馬進程，過程中「涕泣不能已」，非常感人。喪禮完成之後，劉秀又親自以太牢祭祀，如這個禮節已經趕上當年漢宣帝祭奠霍光的先例了。而說起來，祭遵也確實沒有霍光一樣的功勞。

這場喪事，祭遵家沒有花一分錢，都是朝廷出的。當然，他家也沒錢，因為祭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得到的賞賜全都分給了士卒，自己「家無私財，身衣韋褲，布被，夫人裳不加緣」。這也是他特別得到劉秀看重的原因了。

喪禮上的一番盛情並沒有讓劉秀覺得好一些，到了葬禮上，劉秀再次親臨，他「贈以將軍、侯印綬，朱輪容車（送葬時載運死者衣冠、畫像之車。），介士軍陣送葬，謚曰成侯「。給予了崇高的禮遇。埋葬完畢，劉秀又親到墳前，慰問他的夫人和家人。

祭遵為什麼能得到如此的重視呢？還是劉秀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征虜將軍是祭遵的封號，憂國奉公是劉秀的評價。可見祭遵的過人之處了。

不過這樣的話劉秀是在朝會時說的，而且是多次重複說的，這就有深意了。

你想啊，在諸臣雲集的朝會之上，劉秀多次對一個已經去世的大臣表示懷念，那不就是在打眾臣的臉嗎？所以，大家「各懷慚懼「。

但是，慚懼之後呢？卻未必是追崇前者，畢竟祭遵這種實在是太難學了。為了「憂國奉公「，他甚至拒絕納妾來為家族延續香火，臨死之前無一言及家事。所以，大臣們慚懼之後更多的其實是不滿，因為這個榜樣實在不好學。

終於，有人提醒劉秀了。劉秀也明白，讓人都像祭遵一樣是不現實的，他最終還是要和一群充滿私心雜念的人打交道，自己還是要駕馭「正常人「。但是，祭遵在劉秀心裡的地位是無法替代的。

愛你在心口難開，看來不僅只有愛情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