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之西（33）

來自專欄漢之西4 人贊了文章

第三十三章 彭城之戰

漢二年（前205年）的春天，劉邦率領包括五個諸侯國兵士在內共五十六萬人馬組成的漢軍，浩浩蕩蕩地向東殺向項羽的老巢——楚國國都彭城（徐州）。

此時的項羽率領楚軍主力還在齊國和田橫僵持不下，國中兵力單薄，劉邦率諸侯聯軍乘虛而入，於當年四月順利攻下彭城。

劉邦想不到勝利來得如此容易，這可是西楚霸王的國都啊！

他太興奮了！太開心了！似乎天下江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很得意，得意就會忘形，忘形就會犯錯！

一個人最危險的時候不是在寸步難行的逆境，而是在得意忘形的順境。因為，那是最容易埋下衰敗禍根的時候。

劉邦在彭城再次充分地發揮了他好酒好色的混混本色，面對項羽王宮裡的金銀財寶、各色美人，他迷醉了，已經懶得顧及他媽的什麼鳥名聲了，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時行樂，他要把本屬於他的美女、財寶都奪回來。

他在彭城擄掠財寶、搜羅美人，每天大擺酒席，大會賓客，大玩女人，好不快意！（置酒高會·《史記》）

劉邦已經愜意得快忘了項羽，但項羽並沒有忘記他。

項羽聽到劉邦佔了彭城，收他貨寶、玩他女人的消息，勃然大怒，他不報此仇，誓不為霸王。

他命令手下諸將繼續攻打齊國，自己率領精兵三萬人調頭向西南殺回楚國，在一天早晨，他到達了蕭縣（今安徽北部蕭縣），在那裡和漢軍外圍部隊遭遇，項羽立即命令楚軍開打，邊進攻邊向前推進。

很多漢軍早就對項王天下無敵的威名如雷貫耳，到真的和項羽短兵相接時，才知道名不虛傳。楚軍在項羽率領下，個個以一擋十，勢如破竹，中午時分已經打到彭城，五十六萬漢軍硬生生地被三萬楚軍打得大敗，四散逃命。很多漢軍在逃跑途中掉進河水裡，死傷不計其數。

劉邦帶著殘兵敗將向南準備逃入山地，楚軍在後窮追不捨，於是在彭城出現了一幅幾十萬漢軍被三萬楚軍追著打的奇怪畫面。

項羽率楚軍一直追到靈壁（今安徽靈璧縣）東面的睢水（古河名）邊上。漢軍前無進路，後面楚軍緊逼不舍，十餘萬人都被迫跳進睢水，漢軍不是被殺就是被淹，屍體把睢水都堵塞得流不動了。

楚軍把劉邦里外圍了數層，此時的劉邦已經走投無路，眼看就要葬身於此。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奇蹟出現了！

這個奇蹟是一陣風。

劉邦的漢軍是向西北逃的，面朝西北的楚軍追來時，他們就不得不反過面對著楚軍迎戰，也就是說，在交戰時，楚軍面向西北，而漢軍面向東南。這時一股詭異的狂風從西北方向東南方刮來，摧折樹木，掀毀房屋，飛沙走石，颳得天昏地暗，迎面直撲楚軍。楚軍不禁大亂，作戰陣形一下崩潰了。

幸運的劉邦趁著這無厘頭的混亂，竟然帶領幾十名騎兵逃出了戰場。

這個場景是不是似曾相識？是的，很多史書都記錄了很多不同時期的很多場戰爭中都發生了類似事件。

這個風沒法用科學解釋，也絕對不可能是人為製造的，唯一的可以解釋這個神秘事件的就是「碰巧」，或者叫「老天保佑」。

除了怪風，劉邦能逃出來還得益於他司機的高超駕車（馬）技術，他的司機是夏侯嬰，他以前在沛縣是管駕馬車的，跟著劉邦造反後，就成了劉邦的御用司機，專門給劉邦駕車。

劉邦在馬車上回頭一看，跟著他的五十多萬人馬被他敗家敗得只剩下幾十個騎兵了。

劉邦還是很有良心的，他知道王陵等人因為楚軍阻擋並沒有接到他的老婆孩子，打下彭城時他也只顧自己喝酒玩女人壓根就忘記了他自己家裡的老婆好幾年都沒玩了，所以，他打算駕車從沛縣經過，接取家眷再向西逃。

雖然劉邦想到了他的家人了，但不幸的是，他的對手項羽也想到了，此時楚軍已經派人到沛縣去抓他的家眷了，他的家人已四處逃散，劉邦撲了個空。

於是，他只好忍著眼淚繼續逃命，一刻也不敢停留，畢竟，沒了老婆孩子也得活命。

此時，低概率事件再次出現：劉邦在逃跑途中竟然碰到了他的女兒魯元和兒子劉盈。

劉邦也來不及和他們敘舊，連忙把他們拉上車，一塊兒向西逃。

魯元和劉盈上了劉邦馬車之後，加重了馬車的載重，馬車本來就比騎兵跑得慢，現在就更慢了。此時，楚軍騎兵正在後面不遠追殺劉邦，劉邦感到情況危急，這樣下去看來很快就會被楚軍追上。

就在這危急之際，劉邦竟然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用腳把劉盈、魯元踹下車，以減輕馬車的負載量。

這樣，他就可以逃得快一點了。

但是，和他在一起的夏侯嬰再一次展現了他仁厚的品格，他停下馬車，下去把劉盈、魯元兩個孩子抱上車後再繼續趕車。劉邦大怒，他再次把他兩個孩子踹下去，夏侯嬰又再次把他兩個孩子抱上來。就這樣一個踢下去，一個抱上來，上上下下好幾次。（如是者三·《史記》）

夏侯嬰對劉邦說：「雖然情況危急，車速變慢，但是怎麼能把孩子扔掉呢？」。

劉邦聞言大怒，竟然拿起劍幾次要將夏侯嬰殺掉。

殺了就沒人趕車了，最後當然沒有殺成。

最終，劉盈、魯元兩個孩子和劉邦他們一起逃了出去。

上面這件事很多人都聽說過，對它也有很多不同的解讀，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一、劉邦這樣做是為了獲取跟隨他逃跑的幾十個騎兵的信任，收買人心。劉邦帶著兩個孩子拖慢了行進的速度，增加了他們一行人的危險，必然會讓士兵感到不滿。於是，他要在手下的面前演一場拋子救大家的戲，而且，他了解夏侯嬰的為人，憑他的品格一定會救他的孩子，最後，既救了孩子，又收買了下屬的人心。

這種說法不太可信。首先，劉邦的身後的那幾十個騎兵對他來說沒有那麼重要，如果真的被楚軍追上，他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或者幾十個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其次，如果他收買人心，演一次戲就夠了，沒有必要冒著可能會丟掉兒子女兒性命的巨大的風險連續演幾次；再次，如果劉邦真的愛他的孩子，壓根就不會踹他們，不可能把賭注壓在夏侯嬰的人品上，萬一他不救呢？或者只救一次就不救了呢？那他的兒女不是要死翹翹？最後，夏侯嬰救了他的兒女後，他竟然要把夏侯嬰殺了，如果是演戲那是不是演得太過了？

二、楚軍的目標不是兩個孩子，而是劉邦。如果劉邦讓兩個孩子跟著自己，反而會增加他們的危險，所以劉邦為自己的孩子好，故意把他們踹下車，這樣，就是楚軍抓到他也不會連累他的兒女，孩子們反而更安全。

楚軍既然能派人去抓劉邦的家眷，他的孩子自然是楚軍的目標之一；退一步講，即使楚軍目標只是劉邦，兩個孩子跟著他坐馬車逃也比把他們丟在混亂的戰場安全得多。所以這種說法也是不通的。

三、劉邦是個想奪取天下的人，成大事者就不拘小節。危急時刻丟掉孩子是可以理解的。

這種說法及其可笑，壓根就不是在分析劉邦這樣做的原因，而是在為劉邦洗白。第一、誰規定想成就大事的人不顧自己孩子死活就是正確的，不想成就大事的人不顧自己孩子死活就是錯誤的？這種邏輯是不是很可笑？成就大事的人也是人，也有著人之常情。第二、對一個正常人來說，不顧自己孩子的性命絕對不是「小節」，成就大事的人首先是正常人，不是神經病。第三、就算成就了大事的人丟棄自己孩子是不能遣責的，但想成就大事的人成千上萬，有幾個能真正成功？劉邦就算有這個想法，在當時包括他自己在內的誰也說不准他一定會成就大事，我們不能把以後的結果當成以前發生事情的原因。

那麼，劉邦為什麼要這樣做？

其實很簡單，他就是要這樣做。

劉邦當時只想自己逃命，不想管他孩子的死活。雖然這很殘忍，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劉邦這樣做的原因如下：

第一、劉邦是流氓混混出身，情急之中，他沒有想那麼多，也來不及想那麼多，當時他性格中無情無義的一面佔了上風，他不想死，寧願他的孩子死，也不要拖累自己死。

第二，在古代，尤其是秦漢時，人們並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重視人（尤其是自己生的孩子）的生命，這是普遍現象。例如，秦漢時期有生子不舉的習俗，即將在特定時候生的孩子直接殺死，稱之為不舉；戰亂之時，為避免浪費糧食或者無糧可食時，將嬰兒送人、殺死或者吃掉的事情屢見不鮮。雖然這很不符合我們現代人的道德標準，讓人難以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我們不能用現代觀念去衡量古人，而只能從每個人所處歷史時期的道德標準去評判他，劉邦「推孩」的行為有著其特定的時代背景。當然，雖然當時社會風氣如此，劉邦也完全可以不這樣做，像夏侯嬰那樣人品的人就絕對不會這樣做，所以，劉邦性格中有著殘忍無恥的一面這一點確定無疑。

因為夏侯嬰，劉邦的孩子大難不死和他們的老爸一起逃掉了，但劉邦的老婆、老爸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和被劉邦留在沛縣照顧他的審食其（音：異基）一起碰上了楚軍，最後被楚軍抓了回去，被項羽當做了人質。

在一起做人質的日子裡，審食其和劉邦老婆呂雉那是建立了相當深厚的感情，至於這種感情是愛情還是友情，是一樁歷史迷案。野史說他們是情人，也有人為他們辨護說他們之間沒有不正當的關係，我也一直嘗試根據史料去破解她們的關係，最後，我做到了。

劉邦逃得一命，雖人未亡，但家已破，並且幾十萬人馬全被他帶丟了，這時的他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失敗者，他舉目四顧，茫然無措，不知應去往何處。

劉邦轉頭看到他的兩個孩子，不由得又想到了他的老婆呂雉，一想到呂雉，他靈機一動，立刻明白他還沒有找不到馬航飛機去哪兒了那麼糟，他知道他應該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