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討好型人格還有救嗎？」

小學四年級，林幫同桌值日，她把教室里的椅子挨個兒放到桌面上，然後走出門去找掃帚和拖把。太陽還沒有從天邊落下去，同桌靠在教室外的陽台開心地和朋友們聊天，沒有任何要來幫忙的意思。

林想要叫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一個人完成了一個本不屬於她的工作，內心鬱悶。值日做完，同桌也結束了她的熱聊，背上書包朝林招手，「今天謝謝你啊，我先走啦。」

這是最早，林能想起來的，關於自己討好型人格的雛形，她總是很難拒絕同桌的要求，比如幫她抄筆記，幫她值日，幫她圓謊。這些要求讓她覺得為難，但她更不願因為自己的拒絕而讓別人變得不開心。

「在我看來同桌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願意和我分享零食和小秘密，挑不出什麼毛病。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越來越不想和她一起玩，越來越討厭她。」

文 | 宋彈頭

- 01 -

整個中學時代林過得都不是很開心，她成績一般相貌平平毫無特點，群體生活更是讓她感到壓力倍增。除了要煩惱學業，她還要在周邊人際關係里掙扎。

中午大部分人的午餐都是在學校食堂解決，時間一長，林變成朋友們默認的「佔座位的」，每次午飯前的最後一堂課她都繃緊了神經，隨時做好了下課鈴一響就往外沖的準備，生怕耽誤了事情招來抱怨。

餐桌上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討論隔壁班的男生和說女生壞話，林埋頭吃飯，偶爾抬起頭接一句，她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合群。

兩個朋友吵架，明知道其中一方的錯多一些，也不敢說什麼重話，只好兩頭勸和，到最後得到一句「你怎麼凈向著她說話你還是我的朋友嗎」，對方生氣的表情是對林最大的懲罰，好似她做錯什麼事了一樣。

林奇怪自己有這麼敏感的觸角，隨時隨地能感受周邊人的情緒，一旦拉響警報，她就如臨大敵。

「是我哪句話說得不好嗎？是我什麼事情做得不太妥當嗎？是我……惹他們不開心了吧。我也……不想這樣的啊。」

- 02 -

林的討好型人格已經深入骨髓，變成一種傷疤和烙印。大學六個女生住在一起，即便是分小派別，她也是被所有人喜歡的那一個。

室友A翹課和男朋友約會，林擠出時間替她上課。夏日炎熱，她幫B和C從食堂帶午飯回來，走到宿舍樓下還幫D取了個快遞。我是天生的熱心腸嗎，她這樣問過自己，她知道答案，卻沒有辦法改變現狀。

「你直接拒絕過嗎？」我問她。

「我試過，可是我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可以讓我的拒絕看起來更合理一些。」

「好吧，那也就是沒有直接拒絕過的意思吧。可是你究竟在怕些什麼呢，拒絕別人會導致什麼你不能承受的後果呢？」

「……可能，我怕大家誤會我，覺得我是一個小氣和難相處的人吧。」

- 03 -

大學畢業之後，林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她和同事靜同在市場部，兩人關係也要比其他同事更親近一些。月底，靜委婉地向林表示，有一個客戶特別重要，但是對方遲遲沒有簽合同的意思，希望林能夠幫忙想想辦法。

當時林手上接著另一個案子，無暇分身，不過以林的性格，也是不會拒絕的。她應允了靜，熬了好幾個通宵做了另一份策劃案，順利幫靜拿下了客戶。她本以為這只是個插曲，沒想到只是個開始，這之後靜不斷找她幫大大小小的忙，她也不好拒絕。

「有一次，我記得很晚了，靜給我打電話，讓我幫她去陪一個客戶，我說我已經睡覺了，那邊語氣明顯不開心，我當時就後悔了，掛了電話我還在想，這麼拒絕她有點不合適吧。」

「可是大家只是同事，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沒有必要管她啊。」

「我知道啊，可是我要是得罪了她，以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尷尬啊。」

- 04 -

林多年的困惑在於，不是不能完全做自己，而是沒有辦法做自己。她講起每一個時段的自己都帶著懊惱和喪氣。

「我很差勁吧？我做人失敗吧？」她這樣問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她，妄自評價別人的人生總是顯得愚笨輕浮。

「其實以前我也有討好型人格，不會拒絕不敢拒絕，不管別人的要求我能不能做想不想做。不過現在的我基本上已經痊癒了，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方式，我都可以拒絕。」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林非常好奇。

「我明白了兩點。一是人與人之間，或者說是社交關係，不管是哪一種社交關係，都應該講究分寸感和距離感。那些懂得社交規則的人，不會拿你為難的事找你幫忙，就算找了，你也可以拒絕，他們不會在意，他們明白『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這樣的道理。那些沒有任何分寸感和距離感的人，你更不要在意，能為難你的人，也不是什麼好人，對吧？」

林點點頭。

「第二呢，有討好型人格的人，在社交關係里大多都很自卑，所以才會以他人的感受為核心，來謀求在這段關係里的比重。克服社交自卑是個漫長的過程，需時時提醒自己。你要明白，需要迎合討好的關係和情意，都非常膚淺鬆散，遲早會崩盤，沒有必要這麼卑躬屈膝地守著。摒棄那些無用社交，適當地學會獨處，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我看了看林，她在認真聽著。

「說這麼多，聽起來有些複雜吧？反正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去他媽的愛誰誰勞資不慣著。」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