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的角色註定是等待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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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流傳很廣的很狗血的故事：

某男愛戀某女。某女說：你若在花園的窗下等我一百個通宵，我便屬於你了。某男等了九十九晚，然後離開了。

這個某男和某女，有說是男孩和女孩的，有說是公主和士兵的；等一百個通宵，也有說是送一百天玫瑰的。總總變體，不一而足。

實際上呢，這個故事來源於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是作者對文學以及生活中的愛情場景進行的解構和剖析。原文是這樣的：

某風流名士迷上了一個妓女，而她卻對他說：「只要你在我的花園裡坐在窗下的一張凳子上等我一百個通宵，我便屬於你了。」到了第九十九個夜晚，那位雅客站了起來，挾著凳子離開了。

之所以要講這麼一個故事，是因為巴特剛剛下了一個論斷：戀人的角色註定是等待的一方。

等待到處都有，在醫院挂號，你得等著；在銀行櫃檯，你得等著；在火車檢票處，你得等著。而讓人等著，對被等待的人來說，則是一種「凌駕於世間所有權力至上的永恆權威」。

所以故事裡的妓女讓名士等著，就是為了體現自己的權威——我很珍貴，你得通過等待才能得到。而名士不願意故意要在第九十九晚打破這種等待，就是為了拆解妓女的權威。

在等待之中，戀人心裡的戲是很豐富的。巴特假設了這麼一個場景，在咖啡廳里，TA在等著TA。

首先，等著的這位會想，是不是時間搞錯了？是不是地點弄錯了？上次是這樣的約定的嗎？TA怎麼不來呢？

疑惑過後，就是發火。就算有事的話，也應該給我打個電話呀！TA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等人了！哼，一會兒TA來了，我可得好好訓TA一頓！

發火過後，便開始焦慮。我是不是被甩了？TA是不是死在路上了？因為來的路上太著急，咔——被車撞了？

這便是完整的等待三幕劇。如果戀人在第一幕就來了呢，自然一切都還好說。第二幕才來，那可少不了一番抱怨。可等到第三幕才來呢，等待的這位居然又寬容了起來——畢竟，TA既沒有甩了我，也沒有被撞死。

概括得是不是很精準呢？別說戀人了，就是孩子沒有按時回家，大人也是從疑惑到憤怒，再到「唉，平安就好」了吧。

許地山曾寫過一位少女苦等戀人不來時的心緒：

你不敢進我的門，

因為我家養狗提防客人么？

因為我家養貓補鼠，

你就不來么？

因為我的燈火沒有籠罩，

燒死許多美麗的昆蟲，

你就不來么？

……

因為我約你，所以你不肯來；還是因為大雨，使你不能來呢？

真是紊亂的心啊。既是胡亂的猜度，又已經替對方開脫起來了。這個時候，她的心上人若是來了，她肯定不會去怪，只剩下「啊，終於來了，好帶來了，可算來了」的喜悅了。

看來，叫你的戀人等一等，在心裡先排出一個跌宕起伏的等待三幕劇來，說不定這愛的滋味更濃呢？

當你想見到他時，他「嗖」一下就出現在了你的面前，高興固然高興，卻只有「嗖」的那一秒高興。而若是等上一陣呢，就像心裡的彈簧慢慢壓緊，等到他來了，又突然釋放，才可以蹦得老高老高。

所以這等待，是為後面的歡欣做準備。因為歡欣到來的那一刻，也正是歡欣結束的時候。所以我們通過等待，把這即將到來的歡欣，延宕得無比之長。

喜歡收信、收快遞，喜歡一周後約好的見面，喜歡即將打開的禮物，喜歡剛剛下好還未播放的電影，都是一樣。

用巴特的話說，一個女子在深夜幽林中翹首等待她的情人，我卻不過是等一通電話，但也同樣焦灼——世上的事都那麼一本正經，我是掂不出輕重的。

何其芳寫過一篇散文，叫《雨前》。他等的連人都不是，只是一場雨。他看到鴿群感受到風雨將至，飛回了溫暖的木舍；他看到柳條有些憔悴，正缺一場蕩滌；白色的鴨也開始煩躁，鷹隼發出有力的鳴聲。萬物皆在等待著雨。散文卻結束在這樣一句話上：

然而雨還是沒有來。

沒有來得好！吊著你啊吊著你，然後偏不給你結果，偏不讓你滿意。箭都上弦了，槍也上膛了，偏不讓你發，偏不讓你射。所以你只能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最後只能被他所營造的那番意境，給勾進去了。

所以有一個英文的笑話，很不懷好意，我可不解釋：

Dont turn me on and leave me there!

當然，也有苦等之後卻不來的。這個時候，就只剩下淡淡的惆悵了。而這惆悵有多綿長，則取決於你之前的苦等有多幽深。鋪墊要做足，要堆到很高很高，跌下來的時候，才能在旁人的心裡，留下一個小小的凹痕。

能登美麻子的歌《夕顏》，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詞寫得好，歌也好聽：

庭院里的牽牛花開了

帶著晶瑩的水珠

出去玩耍的小貓

歡迎你回來呀

看那雲彩的漣漪

是杏黃和絳紫的顏色

西沉的天空中

夢幻一般的綺麗

風從何處吹來

又要到何處去

是否度過了遠方的大海

千里迢迢才來到呢

時針指向傍晚

突然想起他回來的時候

也該餓了吧

晚飯做點什麼好呢

電話機里傳來留言

仔細一聽是他的聲音

他只匆匆說了一句

「不回來吃飯了」

夕顔<Vo> - 能登麻美子 - 單曲 - 網易雲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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