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在突然一瞬間你就不喜歡你已經堅持喜歡很久的人?
個人認為,所謂的一瞬間不喜歡,其實是潛意識裡蓄謀已久的自我說服。很多沒有結果的堅持,其實不是等待一個結果,而是慢慢尋找放棄的理由。發一篇以前寫過的故事,真人真事改編,大概是你想問的那種感覺。--------------------------------------------------------------華麗的分割線,順便長文預警。長島冰茶
(1)
沒有人是獨一無二的。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都可以有代替品。
(2)
長島冰茶不是茶。
美國禁酒令時期,美利堅的酒鬼們生不如死,他們整天東遊西逛,在地上滿地打滾要求uncle
sam取消禁酒令,美國政府不為所動,到1916年,整個美國有26州明文規定,製造、售賣和運輸酒精含量超過0.5%以上的飲料皆屬違法。在美國活得愉快是不能缺酒的,正如在中國活得愉快必須要缺德。
於是很多人開始鋌而走險,販賣私酒。
布萊恩德帕爾馬的電影《鐵面無私》里,羅伯特德尼羅飾演了一個叫卡朋的惡棍,這個人就是販賣私酒的。而菲茨傑拉德所寫的那個了不起的蓋茨比,他所謂的醫藥生意其實也是在影射私酒販賣。
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人就敢於冒著被絞死的危險,去追尋經濟利益。
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包括中國,也包括美國。
而長島冰茶就是在這種時候產生的。
美國有數不清的酒吧,如果酒吧不能賣酒就那酒吧的存在有何意義?就好比足球場不能踢球,只能租給老太太跳廣場舞。
於是那些天才的酒保(會擺弄酒的人確實都是天才)買到私酒以後,把數種烈酒和可樂混合起來,做出一種顏色像茶的酒精飲料,這就是長島冰茶。
長島冰茶不是茶。
長島冰茶是烈酒,是那個時代酒類的終極替代品。
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叫徐樂,他是我的發小,他很喜歡酒。
喜歡酒和喜歡喝酒是有區別的,我喜歡喝酒,無論什麼酒我都可以吞下去,總之喝到最後臉紅耳赤,雙目發虛,就可以滿足了。對我來說,酒無非是用來喝的,它的特殊性在於具有某種神奇的蠱惑力,我需要它來寫作,戀愛,甚至是自殺。
杜拉斯說的,烈酒具有一種上帝也不具備的效力。
同時她也說,它也可以殺死我,殺死任何人。
如果你宿醉過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而徐樂喜歡酒,具體表現在他很了解每一種酒的味道,知道它的特性,知道它的度數和揮發性,知道用什麼桶裝的什麼酒最地道,也知道把哪些酒混合起來會像黑夜裡女人的曲線一樣迷人。
但他不喜歡喝酒,他是個調酒師,但是他居然不喜歡喝酒。
徐樂是個很清醒的人,他的問題就是太過於清醒了,太清醒的人,永遠無法投入屬於自己的劇情,對於他來說酒是用來顛倒眾生的魔術,他寧願做一個清醒的旁觀者,也不願意為誰傾倒。
他調的最好的一款酒,就是長島冰茶。
幾乎每個酒吧的調酒師都會調這款酒,但調的好的不多。
他的長島冰茶,是我喝過最好的。
每次我到上海去找他的時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我調一杯長島冰茶。
他用的基酒是伏特加,朗姆酒,龍舌蘭,甘橙利口酒,杜松子酒,然後加檸檬汁和可樂。很多人在調長島冰茶的時候喜歡加白蘭地,但是他卻說白蘭地過於優雅和莊重了。
長島冰茶應該是給那些從遠方匆忙而來的人準備的,他們風塵僕僕,面色疲倦,已經沒有餘力去感受典雅和醇厚。
他們應該愜意的在酒精里洗去一身客塵,然後默不作聲的輕鬆醉倒。
遠道而來的陌生人。他說。在我的酒吧坐下來,先喝一杯長島冰茶。
如果你醉了,這杯我請。
(3)
他的酒吧叫青鳥未至,是我取的名字。
很多年以前,我讀過三毛的一篇文章,叫做青鳥不到的地方,青鳥是宏都拉斯的一種巴士,三毛說它乾淨整潔,代表著遙不可及而又人人嚮往的夢。既然是巴士,就應該有巴士站,我對徐樂說過,以後我要開一家店,就叫青鳥未至,什麼店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名字。
我對他說,這象徵著一個車站,象徵著永遠的等待。
為什麼會永遠等待,也許是錯過了,也許是永遠不會來。
但我想不到,最後他卻用了這個名字。
那時候他剛剛從廈門回來,他去找一個女人,他準備好了一顆鑽戒,結果得到了一次拒絕。
那是等了他七年的女人,但他去找她的時候,她告訴他,她已經不想再等。
他以為他會得到一次婚姻,得到一個承諾,結果是他一個人在陌生的酒吧里,喝了四杯長島冰茶。
他說,本來只是覺得口渴的,我說我要冰紅茶,他卻給了我長島冰茶。
別人都把長島冰茶當做酒的替代品,你把它當成了水的替代品。我說。你吐褲子上了嗎?
都是替代品,沒有區別。他說。吐褲子上,吐的到處都是,眼睛裡都是。
活該,罪有應得。我說。眼睛裡不是吐的,是眼淚。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抬起頭來看我,眼睛裡全是細小的血絲,像紅色蜘蛛網。他說,我要開個酒吧,我要用青鳥未至這個名字。
用吧。我喝了一口酒,很大度的說。就算我技術入股,佔五成就行了。
滾蛋。他說。最多你喝酒免費。
你確定?我說。這可能比給我五成股份還可怕。
他思索了很久,然後肯定的說,那還是五成股份吧。
我哈哈哈的笑了很久,說失戀的人,真是很容易上當。
他定定的看著我,然後咆哮說,我和馮婕戀過嗎?她等了我七年,我他媽卻沒跟她在一起過一天。吼完他抱著頭哭了起來,嗚咽的聲音像是脫離了母親的狼崽。
你別哭啊。我說。大不了這個名字算是送給你的失戀禮物。
操你媽!徐樂邊哭邊說。失戀是不需要禮物的!戀愛才需要!
是吧。我想。失去是不需要禮物的,失去只需要另外一種人或者東西,來代替已經註定失去的。
用一種慾望,去填補另一種慾望。
他失去了一個他曾經以為無足輕重的人,而我卻不能送他一個嶄新的愛人。
那個人叫馮婕,是一個有點神經質的姑娘,現在她在廈門,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插畫家,每天用八個小時的時間畫心靈雞湯的漫畫,她說每天看圖說話,自己編造或者在網上尋找無數看似溫暖人心,實際上毫無意義的對白。
沒有一句話能感動自己,馮婕說,再溫暖的話,也要看說出那句話的人是誰,說的人不對,說什麼都是一紙空言,與己無關。
(3)
徐樂的口頭禪是:哦。
他看起來像是個冷酷的人,其實他不是冷酷,他是害羞。
他心裡有一個永遠無法成真的戀人,一個完美的女神,這個女人具有所有女性的優點和特質,是他的想像,僅止於想像,但他卻覺得歷歷如真。
而馮婕的口頭禪是:你喝不喝?
我認為馮婕這個姑娘是個酒鬼,亨利米勒在北回歸線裡面說:還有誰比一個猶太人更恨猶太人呢,我認為還有誰比一個酒鬼更恨酒鬼呢。
她喝起酒來豪氣干雲,然後很快就會醉的不省人事,每次她都要搶我的酒喝,喝完我還要冒著被吐一身的風險背她回家。
應該說我是不了解馮婕的,但我知道這樣酒量的人,一般都不會是天生愛喝酒,會這樣喝酒,一般都是為了一個人。
我不了解馮婕,但我很了解徐樂,我和他前前後後做了十五年朋友,他喜歡酒,但他不會喝酒,他會喜歡很多人,但他最喜歡的是他自己。
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是在高中,那時候馮婕是隔壁班的一個小姑娘。
高中的時候,徐樂是那種讓老師痛苦的學生,而我,是讓老師特別痛苦的學生。
為了體驗最完整的學生時代,我們頂風作案,懷著極度愧疚的心情幹了長輩不允許乾的所有事。
那天我們藏在學校小賣部後面抽煙,一路吞雲吐霧,把10塊錢一包的煙抽出了100塊錢的意境。然後馮婕背著一個畫板從這裡經過,徐樂冷酷的撇了她一眼,小姑娘頓時被驚嚇的小臉通紅,擇路而走。
我看著馮婕遠去的背影,轉過頭對徐樂淡淡的說。少俠,好內功啊。
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我們又在同一個地方抽煙,很不巧馮婕這個小姑娘又打這裡經過,不過這次她沒有背著畫板,而是吃著一大袋話梅。
徐樂故伎重演,企圖用眼神擊敗她。
沒想到這個堅強的姑娘只是在原地愣了一下,居然挑釁的問道:「你們在這幹嘛?」
我說我們在練氣功你信嗎?我說。你看到的煙霧其實是我內力引發的真氣。
她很堅定的搖了一下頭,說:你們在學校抽煙不好,跟小流氓一樣。
我當時感覺很詫異,一般來說普通的姑娘不會對我們抽支煙有太多意見的,過度的關心裏面肯定藏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不是仇人就是愛人,或者兩者皆是。
我剛想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還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沒想到徐樂面不改色的說:關你屁事啊,趕緊滾。
小姑娘被氣的渾身發抖,面色泛紅。
你說什麼!她聲音裡帶著哭腔。我要告訴老師。
滾滾滾。趕緊去。徐樂說。你不告我們你是小媽生的。
別啊!我給徐樂一腳。你能不能不在這種時候代表我,老子是來勸架的啊。
徐樂被我踹了一腳,當時有點蔫,沒有再開口。
我一看小姑娘都蹲地上哭起來了,只好把煙掐了,過去連哄帶騙,叫她注意影響,你說這麼大個學校里大家都看著呢,對不對。
正在說的時候,旁邊抽煙的人也圍過來了,一個我認識的人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們完了,這不是3班的馮婕嘛,他爹是年級主任啊。
我覺得風雲亂舞,百念叢生,指著徐樂說,你大爺,趕緊過來道歉。
憑什麼。徐樂無所謂的說。她愛告告唄。
小姑娘聽徐樂這麼一說,站起來就跑了,我只好在後面拚命追,好不容易才把她抓到。她哭的梨花帶雨,我只好倒退三步。
女俠。我說。能不能商量一下,你看我認罪態度這麼好,你就別告訴老師了,實在不行你就告他一個人,我很堅強的,可以控制住內心的悲傷。
馮婕眨著一對明眸大眼看著我,輕聲說:不告你們也行,你告訴我,徐樂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我很乾脆的說。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
說完我覺得這他媽不對啊,劇情峰迴路轉的有點讓我手足無措啊。
幹嘛。我又問。你不會喜歡他吧?
她含羞的看著地面,囁嚅著說:你幫我做他女朋友,我就不告訴老師。
說完她又飛快的跑了,我站在原地發覺自己對人生產生了很大程度的懷疑。
看來我一輩子都不會懂這個世界了。我想。人類太可怕了!
(4)
徐樂從來沒有愛過真實的人,他永遠在愛自己的想像,然後所有和他有可能的人,他都會用想像出來的那個女人與他們相比較,最終大失所望,裹足不前。
也只有虛無縹緲的人,才會適合他。
他的初戀是一次網戀,那是那個年代最為流行的戀愛方式,雖然現在看來已經過時。
網路上的戀人潛藏在千山萬水之外,在電腦屏幕前輕易的穿上自己的偽裝。
木訥的人可以偽裝健談,下流的人可以偽裝正直,放蕩的人可以偽裝純潔。
他似乎是在某一個聊天室認識那個姑娘的,那個姑娘遠在哈爾濱,據他說是一個性格溫柔,容顏俏麗,而且還做得一手好菜的人。
我一聽就知道他所形容的,其實就是他想像出來的人。
我對他說,天黑路滑,社會複雜,少俠你要小心啊。
但是徐樂不為所動,他認為這就是他的真愛,而且是唯一的真愛,他每天晚上跟那個女孩發簡訊打電話,深陷情網,不可自拔。
有一次我在他家裡過夜,和他同床而眠,他半夜和那個女孩發簡訊,按的手機鍵盤噼里啪啦,然後忽然沒有預兆的放聲大笑起來。
我說我操,你能不能不這麼嚇人,知道老子神經衰弱你還來這一出,我還以為你鬼上身。
滾。他說。你不懂什麼叫愛。
嗯。我答道。我可能是不懂愛。但是我懂你再這麼玩兒下去,有可能會懂愛,但是一輩子都不會懂什麼叫做愛。
你這句話有點怪怪的。他回味了很久對我說。
半年以後,他和這個姑娘分手了,原因是這個姑娘想來找他,但是他拒絕了。
我說你做的很對,如果你見到她,她就不是你認為的那個她了。
他點點頭。我只是想她剪一縷頭髮寄給我,就好了。沒想到她跟我分手了。
你說什麼。我雙眼發黑。你再說一次。
剪一縷頭髮送給我啊。他說。留個紀念。
哦。我肯定的說。看來你註定要孤獨一生了。
他和那個網上的姑娘分手之後,我順勢把馮婕的事情跟他說了,我說既然你沒有愛人了,那你就跟馮婕談戀愛吧。
不幹。他說。我不喜歡她。
王八蛋,人家天天從我們班過就為了看你一眼,要不你以為這麼巧,次次抽煙她都能恰好從那兒經過,你就知足吧,那麼漂亮的小姑娘。
不幹。
不幹也得干,老子不想每天抽煙的時候都提心弔膽,你不跟他談,老子打死你。
徐樂很委屈,搓著手跟我說,我都不認識她,怎麼談。
我不管。我說。反正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她男朋友了。
於是在我的撮合下,他們幸福的在一起了。這一段恩怨情仇,糾纏不清,也持續了整整七年。
每天馮婕都會給徐樂買一杯奶茶放在他的課桌上,他抽完煙,她會給他買口香糖。徐樂為了表示抗議,每次都會把奶茶給我喝,把口香糖扔給我。
他以為這樣的反抗會讓我於心不忍,實際上我非常開心,因為我很喜歡喝奶茶。
放學的時候,馮婕會在學校門口等著徐樂,我們三五個男生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面,她一個小姑娘就默默的跟在後面。
你這樣不行啊。我對徐樂說。這樣不像是純純的初戀啊,你快去後面牽牽她的手,不要強吻別人啊,別人還小。
滾。徐樂說。老子才不去。
你不去她把咱們告了,兄弟們是不會放過你的。
其他人都轉過頭剽悍的看著徐樂,徐樂當時腿就軟了。
你們這些牲口,都他媽是小媽生的。
說完他就走到後面,尷尬的拉著馮婕的小指尖。
你可以拉我的手。馮婕紅著臉說。我不介意的。
別廢話。徐樂說。趕緊走路。
我們幾個人在前面看著這動人的一幕,都不斷的感嘆,還是年少時的愛情最美好,讓世人羨慕啊。
馮婕羞怯的淺笑。
徐樂黯然說道:去你媽的啊!
日子風輕雲淡的過去,少年時光就是手裡的一團細沙,你以為你握著,你以為手裡什麼都有,但張開雙手的時候,卻發現你已經一無所有。
畢業來的讓人猝不及防,感覺像一群人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唱一支漫長的歌,但還沒有唱完,一個臉色陰沉的成年人就對你們說,差不多了,該麻溜滾蛋了。
大家各奔東西,馮婕和我去了同一個大學,我念導演,而她念藝術設計。
我的兄弟徐樂,他漂洋過海,去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堅。
在吃散夥飯的時候,大家都喝的五迷三道,徐樂也破例喝了一瓶啤酒。
人聲喧嘩,大家又哭又笑,在醉生夢死里,向昨日的自己告別。
馮婕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悄悄的對我說,我覺得徐樂不喜歡我。
我說。別瞎想,他是你男朋友啊。
是。她說。可是他不喜歡我。
這有什麼不一樣啊?我說。都畢業了,就當成回憶吧。
馮婕點點頭,又搖頭,一言不發的看著徐樂,徐樂當做沒有看到,把頭偏向一邊。
我把徐樂叫出去,問他說,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馮婕。
不喜歡。他說。都是你們逼的。
不可能。我一笑。我們多少年朋友了,你要是一點都不喜歡她,拿刀捅你你都不會同意。
或許吧。他說。只是我總覺得,我可能會找到更好的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要是這麼想,就跟人家分手吧,你繼續你的聖女情節,讓別人該怎麼活就怎麼活。畢業就分手是有點王八蛋,但是拖著一個,又去找替代品,這就是下賤了。
徐樂一直沉默,看著公路上不斷追逐的汽車,喧鬧的人群,給我遞了一支煙。
會遭報應嗎?他問我。
會的。我很肯定。一定會的。
(5)
大學的時候,我是個行蹤飄忽不定的男人,但是我很好奇,為什麼馮婕每次都能準確的知道我出現的地點,並且從天而降。
很多人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其實她只是來向我打聽徐樂的消息的,但是她選擇出現的時間太不規律,有時候我正和一個姑娘相談甚歡,她就破風而來,一把扯著我的袖子,跟我竊竊私語。有時候她會站在我上課的教室旁邊,高聲呼喚我的名字,儘管我百般解釋,別人還是不願意相信我跟她是清白的。
那一次我在學校的咖啡店和一個模樣俊俏的學妹討論人生,她奪門而入,臉紅氣喘的說,你怎麼躲這來了,我找了你好久,你是不是故意躲我啊?
學妹臉色青黑的拂袖而去,而馮婕絲毫沒有覺得尷尬。
你還沒跟徐樂分手嗎?我帶著哭腔問她。就算分手了你也不要讓我分手啊!
不知道。她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分手了。
不知道?我說。你們在玩猜猜看的遊戲嗎?
她思索了很久才對我說,徐樂走的時候,只是跟我說他要走了,其他什麼都沒說。
對於他們這種神奇的男女關係,我陷入深深的思考。
據我所知。我說。徐樂在美國愛上了他的一個學姐,兩個人好了一個月了。
是個怎麼樣的人?馮婕趕緊問道。
聽說是文如謝道韞,武如穆桂英,英文比我語文還好。
馮婕的眼睛突然就紅了,據我估計在10秒鐘內,她就有可能在眾目睽睽中哭出來。然後大家都會驚訝的看著我,加上剛才有個學妹悲傷的離去,同學們很有可能發揮小說家一樣的想像力,在腦中快速描繪出一個腳踩兩條船的混蛋男人。
之後我肯定將聲名鵲起,流言會不脛而走,說不定到了最後故事的版本會變成學妹和馮婕都懷了我的孩子,但我卻愛上了一個男人。
我趕緊制止她,對她說,但是他們前天分手了,因為徐樂去內華達參加雞尾酒比賽的時候,這個學姐和另一個留學生滾了床單,還是在徐樂的床上。
徐樂說他們兩個肯定玩的非常盡興,把床單都扯爛了一塊,他回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張床載到城郊燒了。
真的!馮婕破涕為笑。那他現在是單身了?
我看著馮婕燦爛的笑容,善良的提醒她,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先表達一點悲傷和同情嗎?
馮婕硬擠出一個皺眉的動作,不咸不淡的說,這女的真是個人渣啊。說完她又笑了,接著說,那你要跟徐樂說,我也還單身。
不至於吧。我說。既然你們搞不清楚有沒有分手,你就自己告訴他啊,順便告訴他很多人追你,叫他把握機會,我會在關鍵時刻站出來作證的。
哪有這麼跟男人說的。馮婕說。這不是顯得很賤嘛,越賤男人越不知道珍惜。
我很委屈的說,那你們就這麼折磨我,姐姐,洛杉磯和上海十六個小時時差啊。
你幫我啊,高中的時候你都幫我的。馮婕緊張的說。大不了我把寢室的姑娘都介紹給你。
聽到寢室的姑娘我虎軀一震,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別想了。馮婕說。我們寢室的姑娘都長的可漂亮。
可是我又不能用暴力威脅他,我總不能坐個飛機去洛杉磯打他一頓吧。
那你就多跟他聊聊天,多提到我,等他哪一天聽不到我的消息就不舒服了,那就成功了。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看著窗外。可是十六個小時時差啊。
那你想不想認識我們寢室的姑娘了?
我思慮良久,一拍桌子,慷慨激昂的說,為了你們寢室的姑娘,不。為了你的終身幸福,我豁出去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馮婕眉開眼笑的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我說舉手之勞嘛,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要掛心。說完我悄悄的對她說,那個,你可不可以大聲說一句,你喜歡徐樂啊。你看滿店的人都以為我是個始亂終棄的王八蛋。
馮婕說,那還不容易,來姐姐給你正名。
說完她大叫一聲,徐樂,我喜歡你!
我滿意的點點頭,環視一周,只見一個女孩看著我,跟她同坐的男人說,原來這個人渣叫徐樂。
操。我心中怒吼。你是小媽生的嗎?
(6)
那段時間我生活在美國時間裡,周旋在馮婕和徐樂之間。
每次在徐樂面前提到馮婕的時候,徐樂都是不痛不癢的敷衍而過,然後興緻勃勃的發一大堆圖片給我,看這是血腥瑪麗,這是鹽狗,都是我調的酒,還有這個,是教父,知道嗎?這酒是科波拉的教父拍出來之後,美國人發明的雞尾酒。
我喝著廳裝百威,看著他的金樽美酒,感覺心在滴血,然後費盡心力把話題扯回他和馮婕,但他很不耐煩的說,你怎麼老提她。
怎麼不能提了。我說。你不是跟學姐分手了嗎?這不是緣分嘛。
緣分個蛋。他說。我早就想跟那妞分手了,她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我知道她跟那男人有一腿,我就故意不管的。
我操。我大驚失色。你他媽居然這麼陰險。
我還能怎麼辦。他平靜的說。跟她說她跟我想像的不一樣,然後要分手。
這世上就沒人能和你想的一樣,你知道嗎?你的想像太美好了。
那可不一定。徐樂說。你不去找就永遠不會有。
那馮婕怎麼辦,人家就一直等著你?
我不知道。徐樂說。
不能每次一說這個事,你他媽就是說你不知道,不知道真好用啊,什麼問題都能解答。
那你要我怎麼樣,她聯繫我的時候,我也想不理她算了,慢慢兒估計她就放棄了。可是她發多了,我也想回應一下,有她的時候我覺得煩,沒她的時候我又覺得差點兒什麼。
完了。我說。你愛上她了,你們這種變態的愛情真讓人吃驚。
不說她了行嗎?
不行,不說我就沒女朋友了,都是你這個小媽生的害的。
啊?
啊什麼啊,你這是在把人家當備胎你知道嗎?
問完我就知道他肯定要回答,我不知道,你別問我。
我把他這種得過且過,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看著鍋里的,想著山上的想法扼殺在了萌芽之中,斬釘截鐵的說,這次放假你先到我學校來,我讓你們聚一聚,不管能不能在一起,也要把話說清楚,要不我沒辦法活了,你們再這麼扯下去,最先倒下的人肯定是我。
來找你我住哪兒啊?跟你一起睡嗎?我晚上會亂摸你的。
我滾你大爺,你給老子嚴肅點,弄不好老子大學四年就在沒有女朋友的狀態中度過了。
(7)
徐樂回上海的時候,是半夜三點,他站在華山路的路口左顧右盼,上海的六月有一種粘稠的熱度,他在半夜的冷空氣和微微發燙的體溫間悵然若失,感覺自己似乎不太認識這座城市了。
王八蛋。我對他招了一下手,大聲說。在中國你能過中國時間嗎?
他對我展顏一笑,你過的也是美國時間,所以我知道你肯定沒有睡。
然後他看見了我身後的馮婕,這個姑娘在知道徐樂回來的時候,要我第一時間帶她去接他,可是等我們看到徐樂的時候,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躲在我身後,眼神像是昏黃老舊的燈光。
徐樂的嘴角動了一下,想說什麼,可是終歸沒有說出來。
他拖著行李箱自顧自的朝前走,我走在他的後面,馮婕走在我的後面。我們走成了一個三的形狀,沒有一個人說話,我覺得我們陷入了一種很奇怪的狀態,而我被這種狀態夾在中間,我不能走的太快,也不能走的太慢,成為了一個身在局中的局外人。
我朝前快跑兩步,給了徐樂一腳。
餓了。我說。吃東西去。
馮婕也站住腳,在原地點點頭。
徐樂頭也不回的說,不去,我不餓,我要睡覺。
可是老子餓了啊!我說。你就不能陪我去吃?
不想去,忍住吧。他說。反正你抗的住。
我無名火起,說,那你他媽睡大街去!去了趟美國不得了是吧。
徐樂悶在原地,也不說話,也不朝前走。
馮婕咬了咬嘴唇,用很輕的聲音說,那要不你們去吃吧,太晚了,我先回宿舍。
說完馮婕就朝著學校門口的方向走過去。
我送你吧。我說。一個人怎麼回去。
聽了我的話,我看到她的肩膀顫了一下,但是她沒有回頭,只是快步的朝前走,直到在我的眼睛裡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光點。
我想她哭了,卻不願意讓我們看到她哭。
高興了?我問徐樂。舒坦了?
徐樂遞給我一根萬寶路,我沒有接,他手抖了一下,放到自己的嘴上點燃。然後他示弱的說,吃東西去吧。
你他媽不是不餓嗎?我說。剛才多牛逼啊,你身上散發的牛逼之光能夠從靜安出發一路照耀到徐匯。
別這樣。徐樂說。我錯了還不行嘛。
那你去跟馮婕道歉。我說。你跟我沒用,人家一個小姑娘為你凌晨三點多不睡覺,你他媽連個招呼都不跟人打。
徐樂把頭一偏,嘴裡吐出一團青色的煙霧,在路燈下面變成了轉瞬即散的錦緞。
最後他沒有去追馮婕,我也沒有去吃東西,我們在寢室窄小的床上背靠著背。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馮婕。他說。
明天你們一定要說清楚。我說。
然後我們彼此沒有再說一句話,我想可能因為時差的原因,我們都一夜未眠,聽著對方單調又雜亂的呼吸。
第二天我們都很疲倦,睡到了下午四點。我一看手機,全是馮婕給我發的簡訊。
我拍醒旁邊的徐樂說,起來吧。她沒怪你。
小媽生的啊!徐樂揉了一下眼睛,很不情願的下了床。
徐樂幾乎是機械式的跟著我找到馮婕,我們在學校門口的一家火鍋店要了個包間。
這幾乎是我吃過最沉默的一次火鍋,我和徐樂吃火鍋的時候總是廢話連篇,口不擇言。但這次大家都是眼目相對,又低頭吃菜。
喝酒吧。馮婕笑笑,舉起一個啤酒杯就幹了一個。
我默默的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徐樂看了我們一眼,喝了一口可樂。
如此循環往複,很快馮婕的臉就紅了,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撞了一下我杯子,大聲說,來,幹了。
別喝了吧。我說。等會兒你醉了。
你喝不喝?馮婕說。我反正喝了。
說完她又是一飲而盡,然後他指著徐樂的鼻子說,徐樂,你知道我喜歡你多少年了嗎?你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你說啊,你不喜歡我你告訴我啊,現在就告訴我啊。
徐樂沒有回答,只是說,你少喝點吧。
你幹嘛關心我。馮婕吼道。你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幹嘛還關心我。
說完這個姑娘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不斷用手裡的杯子打著桌面。
我悶了一大口酒,不知道是火鍋的味道太嗆,還是啤酒里的碳酸氣太濃,我感覺鼻子有點發酸。
徐樂!你就不能說清楚嗎?我問他。今天就說清楚。
徐樂把頭一低,你們別逼我了行嗎?我真不知道。
吃到最後,馮婕已經喝的迷糊了,我也雙眼發紅,語無倫次。
背她!我指著馮婕對徐樂說。
她等了你四年,你總得背她一次。
(8)
那天把馮婕送回寢室的時候,馮婕在宿舍門口醒了。
她在徐樂身上不停的掙扎,她說王八蛋你把我放下來,我不要你背。
可是徐樂真的想把她放下來的時候,她又死死的箍著徐樂的脖子。
她對徐樂說,徐樂,只要你一天不說你不喜歡我,我就會等你的。
從那以後,馮婕再也不會逼著我半夜去和徐樂聊天,也不再頻繁的來找我,徐樂有時候會到學校來看我,我會叫上馮婕,她每次都很容易喝醉,每一次也都是徐樂背她。
我問過徐樂,你是不是默認和馮婕的關係了。
沒有。他肯定的說。其實和以前一樣,只是大家都不再挑明了。
我嘆了口氣,對徐樂說,你這麼作踐別人,有一天要付出代價的。
大學畢業以後,我和徐樂都成了無業游民,而生活的腳踏實地的馮婕,去了廈門,為一個雜誌做美術編輯。
畢業後的一次聚會裡,馮婕又喝的一塌糊塗,她看著徐樂說,你會忘記我嗎?
徐樂搖頭。
馮婕神經質的笑起來,然後自言自語說,你要是忘記我多好,我就不用再等你了。
徐樂認為,他是個瀟洒的浪子,浪子是不給人承諾的。
我說,你不是古龍,也不是楚留香,浪子雖然不給人承諾,但是浪子卻不會讓一個女人永遠等他,你是王八蛋而已。
你不會懂的。徐樂說。我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然後他背起行囊,走遍大江南北,他說他總覺得還能找到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可以滿足他對愛的全部幻想。
世界上會不會有這樣的女人,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心裡還有一個惡毒的想法,他覺得如果這個女人他找不到,就回來和馮婕在一起。
無論如何,都有一個人在等他,所以他才能這麼瀟洒。
他只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卻沒想過要給等他的那個人一個交代。
所以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了馮婕,因為我知道,她還在等,用一個女人生命里最好的時光,和一個註定會贏的男人打賭。
你自己決定吧。我對馮婕說。繼續等也好,放棄他也好,都沒人能說你是錯的。雖然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他的確太過分了。
我只能言盡於此,因為很多朋友都在勸她,也有很多朋友因此遷怒於我,他們說你應該阻止徐樂,這個王八蛋會毀了人家一輩子。
我苦笑著告訴他們,我試過了,但你們都要知道,對局外人來說,一切都是雲煙過眼,可一旦成了局裡的人,才發現任何事都是生死攸關。
我們都是局外的人,沒人敢說自己完全了解局內人的心情。
因為這件事的關鍵在馮婕,不在徐樂。
某一個七月,上海進入了頹靡和華美並存的時間,這個精緻而又古老的城市在燈火輝煌里里不斷變幻,在一支煙的時間裡,你就可以目睹無數的生離死別,但一切最終都會隨著黃浦江的江水匆忙而去,只留下瀰漫的水汽。
在你歷經生死,雙眼朦朧的時候,這支煙都還沒有燃完。
徐樂在這個月份回來了,從新疆。我們坐在衡山路的一家小酒館裡,聽著Hope Sandoval的低吟淺唱,感受著上海永不落幕的繁華。
找到了嗎?我問徐樂。
他搖頭,喝著手裡的橙汁,眼睛依舊像一個少年一樣光芒熠熠。
差不多了。我說。你雖然和很多女人相處過,但你其實根本沒戀愛過。
他不置可否,眼睛望著酒吧的大門,然後他看見馮婕像一條閃著銀光的魚,從外面推門而入。
他吃驚的看著我。我點點頭說,是我叫她來的,她有話要對你說。
馮婕在我們旁邊坐下,對著我溫柔的一笑。
謝謝了。她說。
我點點頭,拿著自己的酒,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
我在黑暗裡看著吧台上的兩個人,一時之間,恍惚覺得回到了高中的時候,馮婕紅著臉從我們身邊經過,我和徐樂抽著煙,看著她稚嫩而又明亮的眼睛。
那天他們談了很久,我坐的太遠,什麼都沒有聽到。我一個人默默喝光了半支威士忌,想像著馮婕被徐樂背起來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後來徐樂站起身來,跟酒保說了什麼,然後他繞進吧台,為馮婕調了一杯酒。
馮婕把那杯酒一飲而盡,在徐樂臉上吻了一下,然後她拿起自己的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走到徐樂面前,看著他正在點煙。
她說什麼。我問。
他喉部抖動著,想要吐一個煙圈,可是煙霧嗆到了他的氣管里,他咳嗽起來,最後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她辭了職,問我是不是願意一起留在上海。徐樂說。她說她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我不答應,她就不會再等我了。
我把徐樂手上的煙拿掉,在煙灰缸里掐滅。
你怎麼說。我問。你答應了她?
沒有。徐樂說。我不需要這樣的機會。
我皺了一下眉,體內的酒精上涌,額頭邊的青筋開始跳動。
你看了那麼多人,你沒有發現,馮婕才是對你最好的嗎?
我不知道。徐樂說。我給她調了一杯長島冰茶。
你也給我調一杯長島冰茶吧。我說。我覺得我不清醒了。
第二天,徐樂又去了杭州。
而馮婕再次去了廈門,再也沒有跟她聯繫過。
她信守了自己的承諾,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再也不屬於徐樂的人,變成了她自己。
七月的上海像玻璃的鮮花,一碰則碎,不去撿,扎疼你的眼睛,去撿,扎疼你的手。
一切索然無味,我想我也該離開。
(9)
馮婕結婚的時候,我去了。
她的婚禮在鼓浪嶼,她英俊的新郎開著一家酒吧,也是一個出色的調酒師。
我來到鼓浪嶼的時候,馮婕穿著一身白色的婚紗美的像沾滿露水的白色珍珠。
她是能讓所有人都動心的人,我從未看她笑的如此熱烈。
花開好了。我笑著祝福她。不管為誰開,都值得開的這麼好。
沒有人會讓我一個人回家了。她說。也沒有人會讓我等他了。
真好。我說。真好,我是真心的!
她又笑了,她說她的新郎從她來廈門的時候就喜歡她,他也等了她三年了,只是那個時候,她還在等另一個人,卻沒有看見他。
他調的酒好喝嗎?我問。
很好喝。馮婕說。徐樂來廈門找她的時候,他為徐樂調了四杯長島冰茶。
多好啊。
我想。
你再也不是誰的替代品,而那個讓你不停等待的人,最終也付出了代價。
這是童話故事的結尾,雖然,這並不是一個太殘酷的童話。
(10)
徐樂:我還能找到其他願意等我的人嗎?
我:也許會,但太難了。
徐樂:是我罪有應得吧。
我:是。
這世界上沒有人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可能成為代替品。
徐樂:要喝酒嗎?
我:嗯。長島冰茶。
會,當你覺得永遠沒有可能,當你喜歡的太久,當你太累,當你真正放開的時候。那個瞬間他的所有事情都不會讓你內心波動。
就在剛剛,瞬間不喜歡我學姐了。一個小時前我還在想她下課沒吃飯沒 那邊天氣冷不冷。突然不喜歡的感覺就像,心裡本來有個很大體積的東西佔有著,現在卻空嘮嘮的。會。
想起曾經喜歡的那個人時,還是會有多種情緒上心頭。但是想到這個人,內心卻毫無波瀾。
對於感覺動物來說(戲精)
兩年前她在我身邊離開時自己的身體在不停的下沉 下面是無底的黑洞 放開的那一瞬間我好像從一個很高很高的檯子上跳了下來 雖然著地的時候有點吃力但又能繼續向前走了一瞬間最貼近她心裡感覺的時候看到了我對她的喜歡是那麼的浪費這種心死的很徹底就叫作釋懷吧我不再愛你了愛上了這一刻內心的安穩會,當他親口對我說,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以後不要再找我的時候。
會的。大概就是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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