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膩標籤的焦慮
文/ 周 琪
在中國,做個中年男人挺難的。因為加班,談了七年的女友分手了。這段時間總是在掉頭髮,因為加班,沒時間看病,沒空陪女朋友,沒空參加奶奶的葬禮,沒空為自己而活。只有權力選擇今天是否洗澡、出門前是否洗頭,但是現在也不行了,又被稱為油膩中年男。看到馮唐的文章,相信許多中年男人會果斷地取消剛剛下的保溫杯訂單,吹著口哨走向樓下的超市,搬回一箱可樂,必須用生命捍衛青春的尾巴。
前幾年是嫌我「丑」,眼下又說我「油膩」,我也想像林志穎一樣逆生長,像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般帥到晃眼,但最後我卻無以閑暇地油膩地活著,好在我們還能買得起保溫杯、枸杞茶、各種手串,而不是那些為了活著而奔波的底層男人。我們渴望從中年焦慮中掙脫出來,最後又成了一場空喊。
為何油膩
標籤思維當然說爛了,冷靜想想,「中年油膩」話題的背後,實則包含兩種隱性邏輯:
一個是所謂的上流階層的傲慢。
想要做到馮唐先生的「十個不要」,沒有點經濟基礎是很難實現的。
我奮鬥18 年才能和你喝杯咖啡,要讓所有中年男人都紳士起來、貴族起來,似乎是過於豐滿的美好想像。別忘了莎士比亞都曾感嘆,「三代培養不出一個貴族。」同處一個起點的起跑線,我背著石頭,而你卻坐在轎車裡,到達目的地的時間能一樣嗎?能買起保溫杯,我就已經比父輩們強了。第二是「年輕崇拜」的誇張。
流行話題的話語權大多在年輕人手裡。
以新浪微博為例,有數據顯示,18-30 歲的年輕用戶數有2.26億,幾乎佔到了整個平台的80%,更別提新詞發源地B 站,更是年輕人的樂土。蔣方舟說:「討好年輕人,是社會的通病。」這種「通病」里,儘管有情感與價值的人倫之常,更多的,是社會對中老年群體缺乏認同與鼓勵。年輕人總是用「out」「代溝」「無語」來對付所謂的中老年人,殊不知,中老年人也是從年輕時代走過來的,也曾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怎麼面對新一波的年輕人時,就變得如此油膩不堪了呢?除了吐槽中年男人,老人、中年、青年、小孩都不能倖免。
針對老年人的,如果說前幾年討論到底該不該扶跌倒的老年人是一種自保的話,最近一兩年年輕人開始轉入進攻。人們爭論的是到底是「壞人變老了」還是「老人變壞了」,這個二分法的問題充滿了惡意,因為不管是哪一種都把老年和壞聯繫在了一起。如果說攻擊老年人的是年輕人,那麼攻擊中年人的又是誰呢?中年人是這個社會最不容易的群體,上有老下有小,被生活壓迫著,也被體重壓迫著。中年人是有點俗氣,有點油膩,但是如果不是中年父母的支撐,那些剛畢業的年輕人,又如何用得起iphonex 呢?所以,這種優雅也支撐不了多久。
於是有了「惡臭男孩」和「惡臭女孩」的互懟。不管怎麼定義,這兩類人都有兩個共同點:年輕,沒錢。但是對年輕人來說,沒錢不是最正常的狀態嗎?
這種相互嫌棄的氛圍甚至波及了孩子。網上有姑娘怒踹一個小孩的視頻,嫌棄小女孩哭鬧,今年,則有幾波關於高鐵上小孩吵鬧的譴責。批評小孩的人,可能忘了自己小的時候,也是一樣哭鬧。所以,人們又發明了一個「熊孩子」的片語,但是這個詞好歹是一半厭煩一半喜愛。更多的時候,人們把對小孩的厭煩轉嫁到厭惡家長方面。
不管你是誰,似乎都有可能被某個不懷好意的標籤砸中。貼標籤作為一種思維:指責、逃脫和狂歡。
油膩背後的焦慮
相比於針對具體人和事的分析,人們似乎更善於攻擊一個集體。從法律上說,這是一種聰明的做法,具體攻擊一個人,可能會引來官司,而用一個標籤,可以冒犯更多的人,但是卻並不會承擔這種冒犯的責任。
被標籤砸中的人,心理狀態往往非常複雜。
一方面,他們認識到自己被冒犯了,但是
,即便一個人真的很胖,他也不會認為油膩這種說法是針對自己的。他會把自己看成是一個意外
,而隔壁老王才是那個被攻擊的可憐鬼;另一方面,自己也在偷偷地對號入座,從而產生一種莫名的焦慮。
因此,即使自己從前有多麼邋遢,現在也不得不天天洗一次頭,生怕被人調侃油膩。久而久之,如果有一天沒有洗頭而出門,就會下意識地認為周圍的人在嘲笑自己油膩。
這在心理學上稱之為廣泛焦慮症。
當一個人在至少6 個月以上的日子裡感到焦慮或擔心,但卻不是由於受到特定的危險所威脅,就將其診斷為廣泛焦慮症。焦慮通常集中於特定的生活環境,比如對於愛人的經濟狀況或者身體健康的不現實的擔憂。焦慮的表達途徑——特定的癥狀——因人而異,例如肌肉緊張,容易疲倦,坐立不安,思想難以集中,易激惹或睡眠障礙。廣泛性焦慮症會造成功能的缺損,因為當事者的擔心不能被控制或擱置一旁。由於當事者的注意焦點在焦慮的來源,他不能夠充分專註於他的社會和工作責任。這些困難又被與障礙相關的身體癥狀所加重,使情況更加複雜。
老年、中年、青年、兒童,這樣的區分並沒有任何創意,這樣的標籤也並沒有真正的攻擊性。
一個年輕人回家,吃上父母端上的飯菜,他不會想到自己剛剛在一個群里討論了「壞人變老」這個話題。按照年齡來分類代際思維,似乎是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但是,類似XX 後這樣的標籤,確是網路時代才開始的。第一個真正有效的標籤是80 後,而不是70 後和60 後,就是因為世紀初網路開始流行的時候,正是80 後步入社會。十年之後,人們又開始指責90 後,也是同樣的思維。
同時,在嫌棄老年人後,網路輿論又把焦點對準中年人。沒房沒車沒存款沒對象,成了老年人攻擊年輕人的不二法寶,同時網路上又開始出現各種反擊攻略,把年輕人和老年人徹底敵對化,讓本來輕鬆的話題成為戰爭的導火索。作為新一代,他們在父母的教養下,確實有著更好的生活條件和審美趣味,他們的反叛,雖然整體上是無力的,但至少還能在互聯網上掀起一陣波瀾。在現實生活中,剛進入職場的年輕人不得不討好身邊的中年人,因為這位油膩叔叔可能把握著年輕人晉陞通道的大門。
焦慮背後的現實
表面上看來,老年人變壞了,中年人油膩了,而年輕人又是惡臭的。
而那些所謂的油膩中年,其實比上一代中年人過得更好。
很少有中年人再為孩子是否能吃飽而苦惱,他們焦慮的是房產、醫療和教育。身為60 後的某中學校長說,「上個世紀90 年代,還是郊區的北京環某中學,從全國各大師範院校招聘老師,其中就有一位畢業生因我用罐頭瓶子喝水而嫌棄我土,而拒絕來我校當老師。」如果放在現在,那位60 後的校長應是當之無愧的油膩中年男了吧。
相信現在三四十歲的男人辦公桌上再也不會出現罐頭瓶子這種飲水器皿了吧。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有成就的中年人,開始參與越野、登山、長跑,他們想通過讓身體受苦的方式,重啟自己生命的激情。儘管還有諸多「馬拉松是中產階級的廣場舞」的論調,但仔細想想,能跑馬拉松的還是中產階級。潘石屹和王石並不是為了作秀以及為了征服的虛榮而運動,而是真的享受這種對於他們的日常生活來說遙遠而陌生的身體痛苦,痛苦放大了人對身體的知覺,痛苦讓人感覺到自己正在活著。現代科技的發展與其說「解放了身體」,倒不如說「剝離了身體」,工具代替了身體的功能,中產要藉助馬拉松找回自己的身體。所以,很難想像一個重體力工作者或一個快遞小哥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決定在城市公園跑個步。
從這個角度看,儘管越來越多的人不滿足現有的生活、工作、薪水、配偶,但是這種不滿,卻不是因為現實很糟糕,而是在比較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好,這何嘗不是一種激勵人們前進的動力呢?
人們越來越喜歡用整體性的視角來討論問題,而這種話題,總是能有相當的熱度,這說明,確實有集體的焦慮存在。就職於珠寶行業的張總已過不惑之年,有房有車,喜歡玩手串。最近因女兒嫌棄自己身材臃腫而加入一個登山群,偶爾也會帶著全家自駕游到三亞,睡上一晚大S 婚禮入住的康萊德酒店,標價每晚六千元……在張總的父輩來看,兒子已經洗掉祖輩的黃土氣而過上貴族的生活。可張總還是對自己的人生有諸多不滿:不工作就沒錢花,工資攢不下,女兒補課費一年比一年貴,父母身體每況愈下,妻子朋友的老公一個比一個成功……這些現實的壓力和比較,讓外人看來風光無限的張總,對油膩這個詞深表認可,又不得不在工作上加倍地努力。事實上人們很難舉出一種不俗的生活方式,年輕人的不滿,本質上來說還是對自己不滿。
從青年脫髮到中年油膩,焦慮感均勻地鋪設在現代人生命的每一個時段,並隨時準備著觸發大眾的敏感神經。
有人說焦慮來自於越來越多的選擇,有人說焦慮來自於從工作到生活的壓力。選擇也好壓力也罷,早已存在的事物又怎好徹底革除呢?而焦慮本就是人們自我定義的情緒,若不在起心動念處覺察,又怎會隨周遭改變而增減呢?壓垮現代焦慮群體的,不是身上的多少根稻草,而是心中明鏡的結垢,思考能力的衰竭,自由靈魂的消亡。像臧克家最為耳熟能詳的詩: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避免步入油膩之列,無關年齡,無關肥瘦。無論你身處哪種年齡段,身體還是要保養的,即便是保溫杯泡枸杞,不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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