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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貝:小說:乾爹

金小貝:小說:乾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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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金小貝

1

陶樹花換上一件質地一般但款式新潮色調鮮艷的連衣裙。臨出門時,她拿出梳子仔細梳了頭,又在腦後別上一個紫色的發卡,接著用毛巾在三輪摩托的座椅上使勁擦了擦,攬了裙擺,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右手一擰,車子就「轟」的一聲,向水果批發市場大門外駛去。

大街上,灑過水的地面濕了薄薄一層,像她略施粉黛的臉,滋潤,飽滿。晨風撫著她鼻翼邊幾顆淡淡的斑點,痒痒的,麻麻的。

過了幾個路口,就到美嘉超市了。超市門口擺著一座台秤,送菜的貨車正在卸貨。幾個腰間系著深藍布圍裙的婦女,不時脫口幾句粗俗的叫罵。驗稱的老馬看見陶樹花,立刻丟下稱,快步走過來,扶住三輪車幫,頭一低,腰一拱,「嘿喲」一聲,三輪車就過了超市門口那道突出的坎兒。

「早晚得收拾了,過車真不方便。」老馬用腳踢了踢這道水泥疙瘩,對陶樹花說。

「是啊。」陶樹花應了一腔,熄了火,轉過身,打開三輪後門。

「我來。」老馬俯下身子,一口氣抱起兩箱香蕉,「剩下的我叫軍娃過來抱,別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陶樹花笑了笑,心裡湧起一股甜蜜。她和老馬站在旁邊,看著夥計在超市門口進進出出。

「給,你簽字。」看老馬招呼著夥計把最後兩箱香蕉抱完,陶樹花遞過去一個藍色封皮的記賬本。

老馬接過筆,哧啦哧啦寫下自己的名字:「月底你算一下,我給你結賬。」

陶樹花收回本子,塞到挎包里:「不急。」

老馬說:「能拖著別人,不能拖著你。我這心裡,早晚都在惦掛著你哩。」

陶樹花看看從身邊經過的人,小聲說:「別亂說,讓別人聽見多不好。」

「聽見怕啥,又不是以前。」老馬有些放肆起來。

陶樹花忽然有些不高興,拉了臉。見她這副臉色,老馬不說話了。他乾笑了幾聲,瞅了瞅陶樹花,說:「這身裙子真好看,是穿給我看的吧。」

2

陶樹花已經在水果批發市場上幹了十幾年,有一個門臉,進深十幾米,前面做門面,後面封了起來,做冷庫。頭幾年是在臨近市區批發市場接大老闆的成品香蕉,後來就自己從廣東發青蕉,到家後用催熟劑催熟,這樣每件能多掙七八塊錢。

老馬第一次來到陶樹花的店裡時,那從一輛金杯商務上走下來的一身毛呢外套、一張油噴噴的肉臉就讓陶樹花感覺到他的不一般。果然不一般,一個超市老闆,足有一千多平方賣場,管了好幾條街。

付錢的時候,陶樹花殷勤大方地建議,沒帶現錢了可以記賬。記賬有個最大的好處,可以霸住主顧,一回生二回熟,在一個地方欠了賬,一般就不會跑到第二家了。崔小五不太贊成這樣,怕跑賬。但拗不過陶樹花。跑賬的畢竟少些,捨不得娃子逮不住狼。生意果然像陶樹花預期的那樣,老主顧漸漸多起來。老馬就成了他家的常客。

批發市場到了下午就會清閑下來。打牌的打牌,喝酒的喝酒。往常這個時候,陶樹花就會和崔小五一起在冷庫里翻騰,該挪了挪,該挑了挑。他倆每天都要干到夜裡兩點。不捨得請夥計,卸貨、碼放、上藥、翻倒、控溫、送貨,都他倆幹了。自己先把香蕉按照色澤、成熟度、軟硬度分分級,等到第二天早晨商販們來的時候,就按照分好的級別選擇購貨,省時省力。那些顏色鮮亮、軟硬適中、便於存放的香蕉價格高些,在販子們的嘴裡,叫「有身份」。這些「有身份」的香蕉一般會賣給超市或高檔一點的鮮果店,「沒身份」的就賣給那些下鄉串集鎮的販子。

每天下午,崔小五總喜歡喝兩杯。

「媽的,每天累得像狗,喝兩口解解乏。」崔小五把「光肚兒」擰開,倒了滿滿一大杯。

當地的人把一種包裝簡陋、只獨獨幾個光瓶子裝成箱的白酒取名叫「光肚兒」。這種酒價格低廉、但勁兒足。和茅台一個味兒。這是一個喝過茅台的水果販子說的。

門臉右角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整齊地放著電磁爐、鍋碗瓢勺。陶樹花把印有「王守義十三香」的罩衣脫下,這件罩衣還是干調供貨商送給老馬的,老馬又給了她。一共幾十件,夠穿好幾年了。她掀開一塊乾淨的細紗布,用勺子在一個小瓷盆里挖了幾下,盛在小碟里,端給小五。崔小五砸吧著這些腌蘿蔔,又美美地滋了一大口白酒。

「慢點喝。」陶樹花嗔怪道。

小五笑笑,又汲了一大口。

陶樹花一巴掌拍在他的脖子上:「不聽話。」小五就伸了手,去擰她的屁股。

夕陽的餘暉正好斜照進店面,把小五舉起的手拉得老長,看著地上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影,陶樹花的幸福就從這傍晚里溢出來。

3

陶樹花搖了搖頭,彷彿想把小五的滿身酒味從腦子裡趕跑。她合上賬本,重新跨上三輪摩托。老馬跟過來,悄無聲息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干閨女回來沒?」

「還在她外婆家。」

「那我晚上去你那兒。」

陶樹花「嗯」了一聲。她左腳踩檔,右手加了油門,摩托的前軲轆一個趔趄,就衝出了超市門口的那道障礙。「這婆娘,利索!」老馬在後面微笑著搖搖頭。

陶樹花原本騎在樓影里,陽光忽然照在臉上。哦,太陽出來了。夏天的太陽總是醒得早些。從美嘉超市到水果批發市場,要經過一條步行街、車站、一所中學。學校兩旁總是擺滿小吃攤兒,要是恰逢上下學,路就難走了。今天是星期天,校園裡沒有了讀書聲,眼前也空曠起來。

丫丫一到星期天就會去她外婆家。陶樹花不捨得叫她在店裡幫忙,窮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一樣金貴。其實還有另一層的原因,陶樹花自己心裡明白。每每想到這些,她就會覺得羞愧。

今天做的香蕉已經出得差不多了,剩下幾箱,催熟劑撒得不均勻,有些地方出了黑斑,只能賠錢賣給走街的那幾個販子。

剩下的十幾箱「沒身份」的香蕉很快找到下家。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了,要不是老馬這個大主顧一直在罩著,香蕉店就掙不下什麼錢。不掙錢也得做,一個女人家,到哪裡去尋找別的出路。

陶樹花看看掛在冷庫牆壁上的溫度計,二十攝氏度。她的眼睛掃過西北角,那摞香蕉箱碼得快要碰到屋頂了。她的心又疼了一下。

4

崔小五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幾十箱香蕉倒在他的身上,很多紙箱被摔爛,黃澄澄的香蕉就從裡面露出來,亂七八糟地堆在他的胸口上、臉上。

陶樹花尖叫一聲撲過去,踩在香蕉上,把崔小五的臉扒了出來。

冷庫里擠滿了水果市場的人。救護車很快呼嘯著跑過來。

「氣道堵塞造成呼吸停止,不行了。」戴圓眼鏡的醫生說。

咋回事,咋回事。有人問。

「他喝了酒。說外邊熱,要到裡面睡。我就在外邊招呼,沒敢打擾他。」陶樹花像個傻乎乎的孩子,獃獃地回答著別人的詢問。

老馬也來了。那時候的老馬已經和她們成了親家,經常和小五在一起喝酒。是老馬提議的。她和小五在夜市攤上請老馬時,老馬呷了一大口啤酒,拍著小五的肩膀說:「哥哥我寧是和你們兩口子對勁兒,你也不要把我當成什麼老闆,這年頭,能對脾氣不容易。咱們結拜成親家去球。」

小五有點誠惶誠恐,看了一眼陶樹花。陶樹花哈哈一笑:「只要馬哥不嫌棄,咱們還有啥說的。」

丫丫就認了老馬做乾爹。陶樹花還專門備了四樣禮,拿上穿了紅線的針,別在老馬的袖子上。老馬也不含糊,當場掏出五張人民幣,塞到丫丫的口袋裡。

老馬到場的時候,陶樹花已經變成了傻子。她暈乎乎地聽從老馬的指揮,裝殮、發喪、置白席、請響器。從火葬場回來,陶樹花整整睡了一星期。冷庫里的香蕉被老馬包了,全部拉到超市賣掉。老馬把貨款送到陶樹花的手裡,說:「往後,丫丫就是我的親閨女。」

5

從水果市場回來時,她順手去菜市場買了菜。她喜歡給老馬做幾樣菜,看著老馬大口大口地吃,就像看見小五一樣,有家的感覺。

她又把家裡重新打掃了一遍,邊角旮旯、櫃檯抽屜,都用小刷子拂了。老馬血脂高,愛吃素。她就準備了幾樣素菜。干煸豆角、燒腐竹、花生米、涼拌蓮菜。

她走到丫丫的房間,整理床上凌亂的衣物。那件粉紅色的連衣裙掛在衣櫃里,陶樹花的心又開始不舒服。

前幾天,丫丫放學後穿了一件新裙子回來。陶樹花問她,她說是乾爹買的。她放學拐到乾爹的店裡,乾爹正好在,就把店裡的一件裙子送給她。

「乾爹說我穿上可好看了。」丫丫扭著身子說。

陶樹花吃驚地發現,丫丫的胸部已經鼓起了一個小丘,瓜子形的臉蛋潤潤的,在陽光下透出毛茸茸的紅暈。

她問:「你在哪裡換的衣服?」

「在我乾爹的庫房裡呀。」丫丫不以為然地說。

「後面的拉鎖是誰給你拉上的?」陶樹花追問。

「是乾爹。庫房裡又沒有別人,乾爹就幫我拉上了。」

陶樹花忽然憤怒起來:「把裙子脫下來!」丫丫生氣了,大聲嚷道:「關你啥事,這是我乾爹送給我的!」

「他是你乾爹,不是親爹!」

「他比我親爹還親!」

陶樹花的心裡堵得慌。她做了晚飯,喊丫丫出來。許久,丫丫才一臉淚痕地打開門。

「我不就是想有個爸爸疼嗎?我爸爸都走兩年了,我想他。」

丫丫的話沒說完,陶樹花就抱著她哭起來。

6

老馬有一家茶室,專門招待生意上的朋友,都是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每次陶樹花進去,總能感覺到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彷彿想把她扒光一樣。

「親家一進門,兩眼四下輪,不是拿東西,就是想偷人。」她到老馬那裡結賬,那些老闆總會拿這句話打趣她。

她結完賬,就匆匆忙忙離開,實在脫不開身時,頂多坐下喝一杯茶。

每次聽到朋友們這樣說,老馬就會佯裝生氣地罵:「胡球說啥哩。」

其實陶樹花心裡一直藏著一個秘密。有一次過年會親家,小五和她在老馬家喝多了。老馬媳婦兒在廚房炒菜,老馬就在桌上陪客。他真是太能喝了!小五已經滿臉通紅,舌頭打結,老馬仍面不改色。他給每人倒滿一杯,自己端起來先一飲而盡。「喝點!」陶樹花忍不住說了一句,見小五瞪了她一眼,便不再說話,借口上廁所,到廚房轉了一圈兒。

這邊,老馬不停地勸著小五喝酒。陶樹花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沒辦法,她端起小五面前的酒,說了句:「我替他喝。」一股熱辣的感覺刺激得從口腔到胃一陣刺痛,她嗆得眼淚差點流了出來。

陶樹花連喝了三杯。一種麻木感先由腹部順著血液導向腰,大腿,膝蓋,小腿。然而又逆流而上,湧向脖頸,雙臂,面部,頭頂。她能感到雙頰又燙又麻,太陽穴,額頭以上一陣一陣眩暈,房間的燈光瞬時變暗了,她已看不清小五的臉。只能聽到老馬仍在不停地勸酒。她的四肢已經不聽使喚,但大腦卻清醒得很,越清醒越難受。

小五已經自顧不暇了,他癱在酒桌上一動不動。陶樹花感覺到老馬走過來,一隻手扶起她低垂的頭,問她:「不要緊吧?」另一隻手竟然伸進她的衣領,摸了一下她的乳頭,又連忙伸出來。

酒醒之後,老馬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她也佯裝不知。就算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小五死了之後,生意跑了不少。每次蹲在冒著寒氣的冷庫里給香蕉一把一把地上藥,她就想哭,這些體力活,以前都是小五乾的,她只負責調配藥水比例、檢查溫度。寒冷的冬天,香蕉最嬌貴,一敞口就變黑,捂著吧,顧客又看不見。她調高了溫度,想快點出蕉,能趕上節氣。結果,兩千多件香蕉全部變成了「芝麻蕉」------出了一身的黑點。

她給老馬打了電話。電話里,老馬的聲音傳過來,她一下子哭了。那一刻,她真想撲在老馬的懷裡。

老馬把所有的次品蕉拉到自己店裡,按成本價賣了出去。晚上,老馬讓她去結賬。她換了一件新羽絨服。茶室里沒人,老馬的朋友一個都沒在。

老馬對了賬,把貨款給了她。給她倒了一杯茶,自己進到另外一個房間。

這是個三居室的套間。陶樹花來過很多次。客廳是會客室,擺了一套紅木茶几,看樣子值些錢。另外三間,一間是財務室,一間是卧室,一件是雜物室。除了財務室,另外兩間陶樹花都沒有進去過。只是在經過的時候撇上一眼,在心裡判斷它的用途。

她喝了一口茶,聽到老馬在一個房間里喊她:「你過來一下,我給你看樣東西。」

陶樹花走過去。她知道將會要發生什麼,但沒有停下腳步。剛走進門口,就被一張胳膊使勁攬在懷裡,向房間中央的一張雙人床上拖去。

陶樹花不出聲地掙扎。老馬的雙手像鉗子一樣,怎麼也掰不開。沒幾個回合,她就被老馬壓在了身下。

「別,別。」她的嘴裡含糊不清,「小五······」

「小五已經不在了。」

老馬的手伸進她的衣服,一把扯下她的褲子。她下意識地揪住褲子的鬆緊,死命不丟。老馬就順勢騰了手,捋起她的胸罩,張口噙了上去。

她呻吟一聲,抓著褲子的手就鬆了。

7

天還沒黑透,老馬就過來了。他提了一個袋子,遞給陶樹花。是一套化妝品。

「往後別給我買東西了。」

老馬在她的臉上摸了一下:「拾掇漂亮點叫我看。」

房間里早擺了幾個小菜。還有一瓶酒。

老馬咂了幾口,夾了一筷頭菜,放在嘴裡嚼,肥碩的臉在燈光下閃著油噴噴的光。他的目光在對面牆壁上丫丫的照片上停留了好久,眼睛裡起了一種看不透的霧。他說:「丫丫長大了,和她媽一樣漂亮。」

陶樹花的心又開始彆扭起來。她給老馬倒了一杯酒,勸他吃菜。

老馬說:「過兩天叫丫丫到我那裡,我給孩子又買了一件新衣服。」

陶樹花的心臟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說不出的難受。她擋住了老馬伸向她內衣的手,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以後,你到別家進香蕉吧。我不想再給你的超市供貨了。」

陶樹花放下杯子,平靜地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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