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乃伊好不好吃？大概得問中世紀的歐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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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於機核網，作者河童

時鐘倒轉回中世紀的歐洲。那是個肥宅們最歡迎的時代，大概沒有任何人能比劊子手們更愛胖子。行刑結束後，兢兢業業的劊子手把屍體上的脂肪剔除，得到的人類脂肪越多，意味著他們能賺越多的錢。在某些地區，出售人類脂肪甚至是劊子手們的主要經濟來源，這些屍油將進行進一步加工，成為治病救人的珍貴藥材。

拿屍油治病實在是太重口了——也許你會這麼想。可是和吃木乃伊比起來，這些人類脂肪好歹是新鮮的。

吃哪補哪，人類全身都是寶

舊社會確實是個吃人的時代，字面意思的吃人。16世紀的歐洲，識字率不超過兩成，人們相信鼻涕是大腦的排泄物，相信一角鯨的螺旋長角其實是獨角獸的，也相信人頭骨磨成粉可以治療腦中風。

頭疼吃頭，腳疼吃腳，人類全身都是寶。

吃屍體在16、17世紀的歐洲達到了頂峰。無論是牧師、皇室成員、科學家還是一般老百姓，病了就去吃點人，這是稀鬆平常的事。電影《女伯爵》中的德古拉伯爵夫人和年輕男孩墜入愛河，為了讓自己擁有配得上男孩的年輕美麗，她用小女僕們活殺放出的新鮮人血保持青春。或許和真實的歷史一對比，你會覺得女伯爵瘋得情有可原，因為在16世紀的歐洲，人血並不是什麼不能喝的東西。

著名醫生兼鍊金術師Paracelsus認為人血是對人體有益的。怎麼治療血液病？當然是喝血。刑場上人們爭相收集還熱乎的死人血液，畢竟人人知道，吃東西要吃新鮮的，人血也要喝新鮮的。新鮮的人血中有人類殘存的精氣，這是血液治病的最重要的成分。順理成章，年輕處女的血當然被認為是極品。想像一下砍頭之後大家搶血的畫面，人血饅頭的故事從來不分國界。

比人血更加緊俏和更加受歡迎的是人頭。有種飲料名為The King』s drops，製作方法貌似也挺簡單：將人類頭骨磨成粉末，然後和酒混合就大功告成。這自製的玉液瓊漿是「快活王」英王查理二世（King Charles II）的最愛，難怪有如此霸氣的名字。

1690年John Jacob Berlu所著的The Treasury of Drugs Unlockd一書，是一本實用的藥物買賣指南。在一堆常見的藥材中，「Cranium Humanum（人頭骨）」的條目格外顯眼。這本書不是恐怖故事也不是歐洲聊齋，上面在很嚴肅地告訴你藥用人頭骨的挑選方法。身為藥商的你需要找的是戰爭或是行刑類的傷害致死的，最好就是去愛爾蘭尋找那些罪犯的人頭，它們又乾淨又白，最適合英國人吃，效果簡直好極了。

被棄置在荒郊野嶺的可憐人頭們，在潮濕海洋之風瀰漫的經年歲月中，漸漸覆蓋上了層層的苔蘚。人頭上滋生的青苔是幸運的青苔，聰明的苔蘚長在愚蠢的人類大腦袋上，如此得以身價倍增。英國人得到頭骨的同時也珍惜地刮下這些人頭苔蘚，因為苔蘚粉末是可以治療鼻血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們信。

有沒有一具木乃伊能讓你不寂寞

盧浮宮裡珍藏的那幅出自德拉克羅瓦之手的《自由引導人民》，畫面中不僅有藝術的靈魂，可能還有人類的靈魂，字面意思的人類靈魂。

在當時的歐洲繪畫界，流行起一種名為「木乃伊棕」的顏色。1904年7月30日的《每日郵報》刊登了一則收購埃及木乃伊來製作的顏料的廣告，文案甚至頗有文采：

對各位來說也許顯得奇怪，但我們需要木乃伊來製作顏料……如果一具擁有兩千年歷史的埃及王族木乃伊能夠用來妝點西敏廳，或者其他地方的高貴濕壁畫，想必對這位死去的紳士的鬼魂，甚或是他的後人，都不致造成冒犯。[1]

既然人類渾身都是寶，被精加工過的人類——木乃伊就更是用途多多。自從第一批歐洲人從埃及運來了木乃伊，這些遠古乾屍就漂洋過海在歐洲大陸泛濫成災。做顏料，當柴火，當機車燃料（馬克·吐溫說的），裹屍布還能當抹布。當然除了如此的「外用」，更大的作用是可以吃。反正你們歐洲人本來也是吃人的。小鮮肉可以吃，干臘肉為什麼不能吃？沒準味道更好，效用更佳。

我們拉著繩索往下，就像要進入井底一樣，我們走在各式各樣、各種尺寸的屍體上，手都被蠟燭燙傷了……這些屍體完全沒有臭味……我把屍體各個部位折斷，以便看清楚原本的血肉是怎麼變成藥材的，然後，我帶了好幾顆頭、好幾對手掌、好幾條手臂和腳丫子回家。

歐洲人為什麼要吃木乃伊？埃及木乃伊千年不腐，埃及神話相信靈魂不滅，那麼這些人類積攢了千年的靈氣自然也留存在上面。反正什麼東西過了一千年，一定就是好的。中國人能理解為什麼《西遊記》里每一隻男妖精都要吃唐僧肉，一定也能夠理解為什麼中世紀每一個歐洲人都想吃木乃伊。畢竟達·芬奇說過：「在死者體內，無知無覺的生命潛伏著，等待與另一生者的胃結合，重獲知覺與智慧。」

舌尖上的木乃伊

豺狼之牙巨龍鱗/千年巫屍貌猙獰/海底抉出鯊魚胃/夜掘毒芹根塊塊/殺猶太人摘其肝/剖山羊膽汁潺潺/霧黑雲深月蝕時/潛攜斤斧劈杉枝/娼婦棄兒死道間/斷指持來血尚殷/土耳其鼻韃靼唇/烈火糜之煎作羹/猛虎肝腸和鼎內/煉就妖丹成一味

——莎士比亞《麥克白》第四幕第一場

《麥克白》中的女巫們用人肉煉毒，普通老百姓則是拿木乃伊治病。關節炎、中風、癱瘓、癲癇、肺結核，沒有什麼是一具木乃伊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多來幾具。

木乃伊磨成粉之後可以加蜂蜜，可以加酒，可以加糖漿，不同的配方搭配不同的療效，一瓶頂五瓶，服用之後，從日常的頭疼腦熱，到難言之隱的性功能障礙，這些來自巴耶克故鄉的乾屍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原來是這麼有用的神奇物種。

難道歐洲人沒發現木乃伊並不能治病嗎？事實上吃的人多了，總能碰上那麼些不治自愈的巧合，無助的時候，人們一直願意選擇相信。信任木乃伊治病功效的人越來越多，木乃伊的貨源也開始漸漸變得緊俏。

埃及不光是為他們的法老製作木乃伊，普通人死後也會被製成木乃伊。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埃及的木乃伊再多也禁不住歐洲人這麼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發財的誘惑下也必然有想出歪門邪道的人。17、18世紀，歐洲的木乃伊市場漸漸假貨泛濫，因為一大批人造高仿木乃伊出現了。

一開始，市場上只有一些毫無技術含量的低劣仿製：木乃伊都是以粉末狀食用的，在一堆臘肉粉里放上一堆別的骨頭粉，就像在一坨胡椒粉里放了一坨花椒粉，誰都發現不了。後來不僅粉末出現假貨，木乃伊的貨源也出現了假貨。流浪的乞丐或是罪犯肯定是首當其衝倒霉的那批，他們的身體、頭、手、腳、胳膊被製作成不同的木乃伊，高仿貨的製作方法也模仿當年的埃及人，相當費時費力。之後歐洲的藥店老闆學會一項技能：分辨這些乾屍究竟是埃及原裝貨，還是本地山寨貨。

人類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文明的歐洲佬譴責印第安人是野蠻的食人族，他們從不覺得自己才是更漢尼拔的那個。

結語：《本草綱目》里的木乃伊

中世紀歐洲人的天真令人折服，那我們古代又是什麼樣的？實際上《本草綱目·人部》里列出37種人體相關藥材，共284個藥方子（有些條目李時珍自己並不相信甚至反對，只是列出作記錄用途）：除了人屎治傷寒熱毒，人尿治久咳失聲，人精治療火瘡，人頭垢解毒，人血治皮膚病，人骨治骨病等等奇奇怪怪的條目之外，還特有「木乃伊」一條，曰：

天方國有人年七八十歲，願捨身濟眾者，絕不飲食，惟澡身啖蜜，經月便溺皆蜜。既死，國人殮以石棺，仍滿用蜜浸之，鐫年月於棺，瘞之。俟百年後起封，則成蜜劑。遇人折傷肢體，服少許立愈。雖彼中亦不多得，亦謂之蜜人。陶氏所載如此，不知果有否？姑附卷末，以俟博識。

看來不僅是歐洲人喜歡用蜜糖、糖漿、可可粉沖調木乃伊粉食用，就連中國人寫的書籍中也有「蜜人」一說：高僧為了捨己救人，活的時候只吃蜜，死後成為木乃伊，名曰蜜人。

所以吃木乃伊的大概全是甜黨吧。只吃鹹肉粽和咸豆腐腦的我，突然感到莫名放心了。

From： 機核丨知識挖掘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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