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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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乎上總有人邀請我回答關於老師與學生的問題，但都是女學生愛上女老師怎麼辦以及鏡像的女老師愛上女學生怎麼辦，老師知不知道學生暗戀自己以及老師我可不可以喜歡你，我沒有回答，要回答也很容易，四個問題依次是，拒絕，不可以，知道，不可以。總歸，在我來說，師生戀不可以，只是我實在好奇，整個知乎關於師生的問題，為何皆是涉及情愛。

我和我的學生，有些土氣的標題，但樸素。因為我要講的就是很樸素的師生情感。

先說說兩位與我最親近的學生。一位是08級海院的學生，會計班的女班長，讀書不算突出，但特別努力，什麼不會都愛問老師，問著問著便熟悉了，以至於畢業後，租房子找工作也經常問我，我呢，教著教著也習慣了，幫著介紹了工作，連她喜歡的男孩子的電話也是我幫著去要的，嗯，便是她現在的老公。他們倆的愛情許多波折，但最後有很好的結果，那是我見過婚姻里最好的樣子。所以現在她帶著老公一起，對我很好很好。我數次住院，他們都幫著燉湯弄葯，接來送往，不辭辛苦，還總是笑嘻嘻的說，我們就是來找老師玩的；幫著張羅關於異地報銷、醫院轉診、特殊病種的所有手續，電話諮詢、材料整理、送件蓋章等等，做的十分仔細且高效，費心又費力；他們還有個十分俊俏的小兒子，一家三口日常花銷不少，生活壓力也大，可是怕我長期化療扛不住經濟壓力愣是把錢都塞給我，說不要老師還，只要我好好治病；還有，動員了全家的人脈資源，為了幫我排磁共振的號，為了幫我這個，幫我那個，總說，老師你什麼都不要管，好好治病就好。我們認識十年，到現在她還總說，老師我記得你的第一節課怎麼怎麼樣；老師我昨天夢到和老公一起去聽你的課了，坐在最後一排；老師我們很久沒見了，你快來我家吃飯，我新學了幾樣拿手菜；老師老師……嗯，十年來她從來叫我老師，她說，我一輩子都是老師。

還有一位，是06級師大的學生，那會兒我還研二，她小我三歲，這是傳說中真正的開山大弟子吧。忘記是為什麼我們開始走的親近，只記得那會兒我們不分師生，更像朋友，我失戀的時候她隨叫隨到，徹夜陪我，陪我散心，陪我看江，陪我做我喜歡的任何事；那時我總說，阿丹是最最義氣的，我什麼心事也都跟她說，包括感情；在以後的許多年，我畢業入職，和她隔著一座城，忙著工作忙著戀愛，與她往來便也淡了，直到隔了不知道多久，我們再聯繫的時候，一樣那麼默契，我們喜歡同樣的電影，同樣的旅遊方式，同樣喜歡拍照和照著蔡瀾等美食大家的推介覓食，我們和以前一樣，一起去做喜歡的事情，更像閨蜜；而她總能早早的安排好一切，訂機票訂酒店，規劃線路，挑餐館食肆，按我喜歡的方式，周全而又細心；直至現在，她陪我化療，給我送飯，默默的在醫院等我，悄悄的來車站送我，在我信心喪盡最痛苦的時候，是她陪在我身邊，什麼也沒說，但悄悄的抹眼淚。她也叫我蔣老師，當然，不止止是老師。

有些晚了，回頭再寫，這篇我可以寫很長很長。

第一次正兒八經給本科上課是08級，這撥孩子入學成績很高，因為是會計專業，女孩兒佔了大半，認真仔細且乖巧，我給他們上的課是專業選修，32課時只排了八周，我們之間的互動很好，體驗很美妙，以致於學期中過後要結課時我是不舍的，最後一節課，我進了教室方在講台站定，班長突然喊起立，要知道大學課堂里不再有老師好和同學們好的課前問候了，我有些楞，全班同學突然唱起了歌：愛我別走，如果你說，你不愛我，不要聽見你真的說出口，再給我一點溫柔……他們拉著手邊唱邊搖，臉上的笑容都很美，齊刷刷看我，我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略微笨拙的想掩飾我的害羞與感動；我安安靜靜的聽完，鞠躬說謝謝，全班一直鼓掌，我不敢繼續煽情只是開玩笑說如果我再不開始上課等會兒要拖堂咯，她們笑嘻嘻應我，好呀，隨便你拖，最好拖到我們大四畢業；那年她們大一，而我剛入職，以教師的身份第一年正式站在講台上，即便我忘了拍下那個畫面，但在心裡可以記很久，很久很久。

第一次到學生宿舍蹭飯。忘記哪天下午第四節下課，老腰酸疼得要命，很是疲累，學生微信說，蔣老師來我們宿舍吃飯啊，這是每次上課全宿舍都做第一排的乖孩子，我能叫的出名字，我說好；原來她們沒課，採買準備忙活了一下午，一進屋一桌子人一桌子菜在等我，稍稍恍惚，略有回到家的奇妙感；她們包了餃子，還水煮了一盆什錦菜，餃子精緻可人，胡蘿蔔肉餡的味道調得恰到好處，水煮肉片、蝦球、土豆，層次很是豐富，且都是我愛吃的，要曉得在宿舍用600瓦的小電鍋折騰這麼些食材有多費勁，20歲的年紀，賢惠得清晰可見；我們擠在小桌子上，吃得愉悅聊得暢快，那是我吃過最好的一段飯；臨走的時候，不經意瞧見宿舍門背上貼著便條，六個女孩的生日依次羅列，以及，備註在最後的是我的生日，她們該是翻了我許多年的微博和朋友圈反覆在猜，或許不那麼確定新曆與農曆，還特別用斜杠區分，並加了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問號；你們看，小姑娘們到底是這世界上最貼心細膩的存在。那會兒是大冬天，真的暖心暖胃暖眼窩。

第一次因為學生哭。一次期末專業課考試，我十分偏愛的班級，那些孩子都很有個性，不那麼循規蹈矩但很聰明，調皮卻有靈氣，其他老師總要批評幾句，但他們對我的專業課倒是上心，一整個學期學的認真也學得好，我很是喜愛；考前我特別叮囑，唯一的要求是絕對不能作弊，這甚至不能算是要求，是底線和本分，他們牛氣衝天的答應我：放心吧我們都會做。而事實是，監考的當天，我發現一些孩子的桌面上用鉛筆淡淡畫了幾個模型圖，用他們的話說，他們其實都會，就是以防萬一，因為專業課太重要了，想拿高分兒，說完還當著我的面一個個模型圖畫了起來，行雲流水，嗯，他們真的都會；但我著實暴怒了，幾十個學生通通記過處分，他們委屈，也害怕了，來求我，理由大約是覺得事情不算大，且法不責眾，又或許覺得這不算作弊他們真的都沒抄，再或許覺得不作弊的大學生活哪裡完整他們只是不懂事給他們一個機會；我不作任何回復，人生第一次發了條長微博，內容大約是表達我的失望與難過，以及我不覺得小題大做的點在於，人必須對誠信有敬畏感，關乎根本，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以及，我居然難過的哭了，哈哈，愛哭鬼。學生們瞧見了微博，不再來求情，層層疊疊的留言，對不起，我們知道錯了，還開始哄起我來，讓我不要哭，多麼可愛。我想，我應該沒有做錯。就像陶行知先生說的那般，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

嗯，不宜久坐，要起來吃藥了，再分割，回頭我還能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