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杜金（刪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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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杜金，俄羅斯著名地緣政治學者，被西方主流媒體稱為「法西斯主義者」，同時也被認為是普京及俄羅斯諸多賢達要人的國際問題及國家安全顧問。有說法認為，杜金就是普京自2014年以來，在中東、烏克蘭等諸多熱點地區的政策始作俑者，屬於普京的「基辛格」。更有人將其類比於沙皇時代的「妖僧」拉斯普京，對於現任「沙皇」有著決定性作用。

6月11日，我有幸參加了「觀察者網」組織的一場論壇，杜金是發言嘉賓之一。杜金給我的印象很深，他留著大鬍子和長發，酷似托爾斯泰。他用的英語表達十分簡練，但是卻直切主題，有時混雜了法語的概念性辭彙，同時頗具煽動性。杜金聲音不高，但是只要他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身上。在接近3小時的論壇中，杜金始終是主角，而且他自己看起來也樂在其中。

多極世界

杜金在發言中首先強調了當前世界秩序，是一個由單極世界向多極世界過渡的時期。蘇聯和美國的兩極世界已經徹底成為歷史，杜金甚至表示，俄羅斯可能需要數百年時間才能回到蘇聯時代的榮光。杜金認為，不可能出現第二次兩極世界，因此中美G2顯然不是他所期待的世界秩序，同時也不太可能實現。

杜金的理論中，值得注意的極包括美國，歐盟，中國，俄羅斯，印度，拉丁美洲和伊斯蘭世界。杜金認為，中國需要和俄羅斯以及其它的盟友共同衝擊美國的霸權，在他看來伊斯蘭世界是最值得爭取的對象，因為伊斯蘭世界的內在宗教力量已經被證明是十分強大的。這種對於世界力量的劃分，類似亨廷頓的文明類型理論，也和卡爾豪斯浩弗的「五大勢力」理論接近。

對於中國而言，必須要重視印度和伊斯蘭世界這兩個問題。傳統上中國認為東南亞是自己的勢力範圍，同時又把巴基斯坦作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另一方面中國又在非洲進行重點投資，甚至還將印度洋的部分國家作為自己擴張的方向，這無疑對於印度而言是十分緊張的。中國假如強行將印度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恐怕會引發世界各國對中國的圍堵，這會是非常危險的。

戰爭風險

儘管杜金認為多極世界不可避免，但他認為美國不會輕易讓出自己的霸主地位，至少不會像英國那樣，把世界霸權如同禮物一樣送給他人。杜金認為單極世界到多級世界會是一個危險的過程，他認為西方和俄羅斯都不願意發生戰爭，但戰爭可能無法避免。

杜金重點談到了美國在中東的干涉，他指出美國就是希望在中東徹底摧毀一切秩序，先是摧毀了利比亞的秩序 ，讓這個國家從此不復存在，美國現在在敘利亞試圖做同樣的事情——之後就是沙特、伊朗、土耳其。杜金強調，俄羅斯在敘利亞的戰鬥並非是出於帝國主義擴張的原因，而僅僅是為了自己的生存。即俄羅斯倘若不在敘利亞進行戰爭，就要在車臣，波羅的海的加里寧格勒，甚至是克里米亞進行戰爭。從這個側面看，杜金確實很有可能策划了2014年，普京華麗的「第二戰場開闢行動」，這個舉措在戰略上的意義可以和斯大林1950年放任金日成進攻李承晚相提並論。

朝鮮半島

在提問環節中，我有幸第一個提問。我問杜金，如何看待朝鮮半島的局勢？如何看待特金會後的東北亞戰略局勢？如何看待未來的俄日關係？由於之前準備不充分，我沒能直接用英文複述這一系列問題，頗為遺憾。不過杜金的回答仍然還是頗有深意。

首先，杜金認為，朝鮮並不危險，朝鮮擁核也不是威脅。其次是杜金認為美國不能在朝鮮再開戰端，這一舉措不可能得到支持。第三，杜金不看好特金會的成果，認為特朗普的不確定因素太大。第四，杜金認為中國在東北亞地區佔據主導地位，而俄羅斯只能居於次要地位（在中東則正好相反）。關於俄日問題，杜金沒有回答。

從這系列回答中，可以部分解讀出俄羅斯對於這一問題的真實立場和態度。首先，俄羅斯並不希望東北亞局勢出現改變，並且認為朝鮮擁核對自己更為有利。第二，俄羅斯雖然不希望局勢變化，但也做好了接受變化的準備，即「俄羅斯在東北亞處於次要地位」。這一點十分務實。第三，俄羅斯或許已經對於特朗普政府失去了信心。從目前情況來看，特朗普希望美俄關係復甦的美好願望已經被美國國內強大的政治壓力擊垮。在美俄無法復甦的情況下，中國就是俄羅斯唯一的選擇。從這一點來說，美國與俄羅斯關係越差，中國就越安全。

結語

在觀察杜金的過程中，不能忽視的一點就是杜金身上的「思想家」氣質。杜金在交流中提到一句話：「在我的推動下，現在的俄羅斯每個高等學府都有地緣政治（geopolitics）系。」這是一個經歷了巨大的應激創傷的民族對於痛苦的反應嗎？蘇聯的解體，其實不是因為內因，而是因為外因與內因的結合，外因就是蘇聯被全世界聯合抵制，這種結局就是蘇聯自赫魯曉夫以來的領導人，缺乏地緣政治思想和頭腦導致的。

在這次討論中，還有一位學者是來自西方的 Rob Riemen 教授，他的大多數觀點都頗為值得深思，其中有一段，我印象及其深刻，他說：「西方的文明，本質上是開放的文明，沒有伊斯蘭文明，就沒有西方文明，沒有中國文明，也就沒有西方文明。」振聾發聵，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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