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小說】入學

來自專欄原創中短篇小說集—職場篇

此刻有一種奇妙的歡暢感覺飄蕩於我的心中，我整個身心都覺得愉快，就像墜身於花海，四周充滿怡人的香味。

我是懷著偉大的理想與希望，崇拜著一大批年輕有為的人而來的這裡。我年輕，擁有無限的激情與活力。這是夢想的舞台，學校總教育我們去追求幸福美好的生活，引領我們為國家的繁榮昌盛作貢獻。我帶著一顆積極向上的心，嚮往著獨立勇敢與自強不息，更追求著學術的自由與思想的解放，而這所有的一切將在這座我引以為豪的校園裡得以全部實現。

一路以來，我都是帶著這種心情，感覺全身輕飄飄的，儘管母親在一旁不停的說著話，但對我卻聽不進任何。我無心迷戀外面的風景，也不心情激動的去猜想列車還有多久將到站。而是陷入了一種沉思，刻意的去想像即將到達的學校以及將面臨怎樣的校園生活。

上午十一點過三分，整個車廂忽然躁動起來。坐在我對面的人開始收拾行李，緊接著，左邊的人也跟著站起身，整個車廂里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我能意識到什麼，心跳自然加快，臉上掠過一層酥麻感覺，和離開家時一樣，我情緒激動，手腳慌亂，而一旁的母親倒是不慌不忙、鎮定自若，就好像在思考什麼。

來自天南地北的人們在長沙站下了車，大家拖著或大或小的箱子，操著各具特色的方言，全都滿臉幸福的往出站口走去。

接待我們的是位同系學姐，大我一屆。她熱情大方、溫和友善，瞬間就讓我心裡湧上來一股親切感。倒是母親顯得拘謹，一句話也沒說，似乎還夾雜著絲許憂愁，而我也無暇顧及這些。初到長沙，見到這座美麗的星城，是如此陌生又如此漂亮。我在想，這座省會中心城市，熱情的長沙人民將在未來幾年帶給我一切，而我也將在這裡學習工作、成家立業，直奔美好前程。

就這樣，我和母親上了車。我的心情仍舊如在火車上一樣亢奮，難以平靜。

車子開動，我雀躍不已，心裡急著想多看看這座城市，第一次的經歷難免會讓人萬分興奮。我瞧著車窗外，看到林林總總的樓房，鱗次櫛比地排列而去。這些光彩鮮艷的摩天大樓一幢挨著一幢，拔地而起。在這些高樓外面，是稀奇古怪的裝飾，有些光彩奪目，就如同從天而降的彩色繪畫。大約一刻鐘後，汽車忽然駛上大橋，橋下是溫婉曲折的瀏陽河，水質清澈、波光粼粼。一路上，我幾乎都是帶著這種亢奮難平的心情，就如同個孩子探索新世界般激動。

等再過一會，汽車突然從主路拐進小道，然後在行駛幾百米後，眼前的視野漸漸開闊起來，這便是我心心念念的湖南農業大學。

我和母親下了車，馬路上儘是匆匆穿梭的行人。他們的年輕面龐上始終堆著笑容，就如同我一樣，壓抑不住內心的那份喜悅。

馬路正前方，是一幢設計精美，外表全是藍色玻璃的建築物，高貴而氣派。那建築物的最上面標著湖南農業大學圖書館幾個大字。站在那，我似乎能看到什麼，我能夠準確的猜想到今後四年，我的一切都將來自於這裡，來自於眼前這座圖書館。

我們要去第九教學樓註冊報道。一個熱心的學長幫我們帶路，大學的教學樓可比高中寬敞多了，而且活動空間更大。中途我還特意去看了幾間教室，心想這就是我今後四年的學習之地。我將在這兒完成學業，度過成人禮，結識新朋友。一切都充滿期待，一切都是未知和不確定的。

領完床上用品後，母親跟我一起去了寢室。她幫我選了個靠窗的床位，然後便動手整理東西。床很快就鋪好了，被套是新的、枕頭是新的，整張床乾淨整潔，就如同在家裡一樣。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母親仍不閑著，她把衣服從箱子里拿出來，叮囑我這件秋天穿，那件冬天穿。

也就在此後不久，我先前的那種歡快愉悅心情立馬就被另一種深深的憂愁所代替住，這種變化來的太過突然，讓我一時難以適應。

因為床鋪弄好之後，就等於是要準備告別了。

母親最後看了一眼寢室，似乎在確定著什麼亦像在留戀什麼。她不嫌厭煩的反覆問我所有東西是否都準備妥當了，我點點頭，告訴她一切安好。然後她突然沉默，就像明白了什麼似的，也不再說話。

我把母親送到樓下，路上的到處是前來報名的學生和家長。他們的臉上滿是燦爛笑容，和旁邊的親人有說有笑。對親人來說，學子們就宛若一個明星，能考取這所大學便是整個家族的驕傲與榮耀。那麼對於母親，我不也是一樣，這種感情在母親身上恐怕不會少，甚至更為強烈。

一路上母親都沒有說話，表情凝重。

我側過臉，看著母親，她嚴肅的臉上正帶著憂傷。我能感覺到，此刻，母親的心情是複雜的，她或許在想些什麼擔憂些什麼。為了讓母親寬心，我特意找了些話題，滔滔不絕的跟她講述我對長沙的感受，對學校的感受，以及我對於未來生活的打算和想法。這時的我倒像個演說家了，而母親就是我那唯一的聽眾。我啰啰嗦嗦的講著這些事，母親倒也顯得開心了些。

可是忽然，母親就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她打斷我的話，驚訝的快要跳起來，

「衣架可能少了」

「什麼架子？」我問。

「就是用來晾衣服的衣架，我只準備了幾個。要是秋天還好，可一旦到了冬天，就絕對不夠用了」

母親一直在念叨這個事，還說等會看到小賣鋪的時候一定要我提醒她。之後，她又開始毫無理由的責備自己，擔心這個沒準備，那個又落在了家裡。我趕緊安慰她，說這些東西自己會處理。可她仍然放心不下，一副懊惱著急的表情。後來，她又陸續想起了幾件小事，問這問那，還說硬要託人寄到學校來。

出了宿舍之後，母親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一路上我都在聽母親訓誡。她叮囑了很多事，我表面點頭示意，心裡卻萌生出一種更為複雜而自豪的感情，我明白著母親的關懷與希望，更能深刻了解她的那份擔憂，如果說她的擔憂是多餘的話，那我就錯了。在她心中，我無疑是高大的，值得驕傲的，是強烈的懷著某種期待的，而她那一直以來望子成龍的想法如今又因我順利考入大學，就更加值得高興。同時我也明白，人生漫漫路還長著，母親的這份牽掛還將伴隨我到畢業、工作、結婚乃至成家立業。

這種鄉下的舊時代傳統思想在我看來無非是落伍的，甚至故步自封。我崇尚著自由獨立洒脫青春的個性，早就想逃脫牢籠好好闖蕩一番。但這些在母親看來肯定是會擔心的，是覺得不可思議的，更是會讓她心生失望。不過她的那份期待，那份關心，又怎能不深深感染我，讓我不至於忘掉這份親情，不至於迷失在僅對物質追求的世界裡。此刻我早在心底打定了注意，就在眼前這所大學裡，我要加倍努力念書，絕不辜負母親的希望，更要實現母親所期待看到的一切。

母親決定今天就回去。

我本想多挽留她一會，或者說是不想一個人這麼快就陷入孤獨里，但母親卻執意要走。我主動跟母親說話，可此時的聊天略顯沉悶和尷尬。那種離別的氣惜越來越重，憂傷之感始終飄蕩於我跟母親之間，以至於後來我們都把聲調壓至最低，最後索性就這樣望著過往的行人，過往的車子，聽著嘈雜的喧鬧聲，想著各自心裡的事情。

我和母親並排走著，她比我矮了個頭，可身體憨實，穿著乾淨，精神良好。為了不讓氣氛過於憂傷，我又問起了一些家裡的情況，沒想到卻引來母親的一頓呵斥，她一副嚴肅認真的面孔，勸誡我不要過多的關心家裡的事，只管好好用心的讀書就行了，家裡的一切都會很好。我在一旁聽著，並不打算再跟母親爭辯什麼，此刻，作為一個兒子，最重要的就是去全身心聽取母親的告誡，母親是偉大的，母愛是無私的。一個人若能緊緊把握住這份親情，並把它至始至終升華於生命之上，那麼無論今後處於什麼樣的逆境，遇到多大的困難，只要一想起它，那一切的問題便會不攻自破。

我們步行到了公交車站，該是分別的時候了。

母親上了10路公交車，臨走前還跟急急忙忙的跟我說了一些照顧自己、好好學習之類的話。

我不敢去看母親的眼睛，而是把視線轉移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因為害怕由此而引起情感上的失控。我看著年輕的新生們，他們一批批的從車上下來，一批批的從我身旁走過。他們滿心的雀躍與高興，滿載著他們的青春與夢想向這走來，向學校走去，他們的心情是如此的暢快，夢想是如此的美好，正如我來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