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東甌傳(小說連載) 1
解放前夕,黑龍江哈爾濱有個貧困戶子弟,姓倪,排行第四,名取母姓,喚做倪宋,長得俊郎,天資聰穎,頗會唱歌,為人卻是差強人意,最好女色。
倪宋二十歲入了中央音樂學院,因演唱熱情奔放,富有樂感,吐字清晰,聲音流暢,高音穩定、透明、輝煌而華麗,還未畢業就被總政歌舞團領導內定,原本前途一片光明,卻在臨畢業時被爆出與年長的有夫之婦教師有染,那時社風端正,人品重過能力,總政歌舞團沒法要他,把他下放到新疆軍區文工團。
被發配新疆期間,倪宋熱情依舊,與文工團里的已婚舞蹈演員廝混,還生下一子,縱使他歌唱的再好,管不住褲腰帶也沒用,一直被閑置,在新疆一呆六年。
直到1976年冬,新疆來了個外邦元首訪問,接待少不得演出助興,但軍區文工團向來只做士氣鼓舞、宣傳慰問之用,形式上主要搞合唱,講究的是人多勢眾、氣勢如虹,藝術欣賞價值不高,實在沒什麼能挑大樑的人才。
炊事班班長和文工團長私交不錯,眼看老友焦頭爛額,舉薦道:「要不讓倪宋試試?」
團長這才想起,那倪宋是科班出身,讓自己安排到炊事班養豬,也不知道是否還上的了檯面,連忙讓班長把倪宋叫來,讓他清唱了一小段,文工團長感覺還不錯,便趕鴨子上陣。
這也是倪宋六年來首次登台演出,虧得他業務過硬,六年時間沒讓專業荒廢,反而演唱上多了與年齡不符的滄桑,那外國元首對他的嗓音稱讚有加,不忍他才華被埋沒,到北京時為他說了不少好話,終於讓倪宋在兩年後被調回北京總政歌舞團。
回北京後,倪宋著實唱了不少傳遍全國的歌,風流荒唐之事也沒少干,就像詩仙李白好酒一般,無酒不成詩,倪宋的生活和創作離不開女色,而且只愛人妻,不過時過境遷,人心不古,十年文革使得禮崩樂壞,生活作風問題雖然明面上不好看,實際上已沒那麼大影響,倪宋憑著滿腔熱血十年磨一劍,唱著紅歌,一路平步青雲,領大校軍銜,做了文職將軍,當了解放軍藝術學院院系主任,享受正軍級待遇。
解放軍藝術學院不同於一般院校,轄下院系是正師級單位,倪宋位高權重,更是如魚得水。
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調取所有學生檔案,一個個和自己手裡掌握的信息核對,有些標上地雷,那是禁止觸碰的;有些標上紅旗,那是要小心呵護的;有些打上勾,那是可以培養發展的,案前嶄新的筆記本不斷的添加上工作日記,像他的內心漸漸充實起來,突然他停下筆來,拿著一份檔案從前到後翻了一遍,不禁笑出聲來。
有人歡喜有人憂,幾家歡樂幾家愁。
周士越是北京園林建築有限公司董事長,這日,他剛送走一個檢查組,長呼一口氣,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點燃一根煙,眉頭緊鎖。
公司連續幾次投標不中,在建項目頻繁遭到檢查,工商、稅務、經偵連番上陣,連消防都找上門,再看不出有人針對自己,那他這麼多年就白混了。
消防檢查帶隊的隊長姓高,臨別時說道:「這是上頭派下來的任務,接下來我會經常造訪,希望周董理解和配合。」
高隊長和周士越年紀相仿,一直負責公司所在轄區,與他相識多年,向來直呼姓名,這聲『周董』那是要和他劃清界限了,這是一個信號,身邊的人也嗅到周士越身上危險的氣息。
周士越又翻了一遍花名冊,確認該孝敬打點的都沒遺留,直接管轄的單位最近沒有新晉的領導,其他相關部門的新貴自己也都適當的表達了敬意,自己做事向來謹慎,同行也不至於花大精力拐彎抹角來報復自己,他實在想不出是誰要如此處心積慮的對付他。
也許是自己交好的某個領導失勢,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魚,如果是這樣,那一段時間之後應該就會消停,黨派之爭都會適可而止,畢竟每個人的關係都錯中複雜,就怕事情沒那麼簡單。
一根煙不知不覺間燃到盡頭,周士越將煙頭掐滅,又點了一根,他並不抽,只是心煩時習慣的點上一根,妻子逝世三年,留下一個十幾歲的女兒,他煙也戒了三年,應酬能推都推了,專心照顧女兒,女兒最近有些反常,但公司事多,也沒顧得上,等局勢穩定些,自己得多花點心思在女兒身上才行,叛逆期的小孩最容易出事,他思索著,電話突然響起,他夾著煙,清清喉嚨接起電話。
電話很短,短到他突然想抽口煙,煙還沒到嘴邊那頭就掛斷了,他拿出筆,在便簽上寫下:軍方勢力,等級很高,不死不休,好自為之。
周士越眉頭皺得更深了,想了想連續打了三個電話,第一個打給趙師長,是他父親的老同學,是他熟悉的軍方最高等級的官員;第二個打給市委秘書,是他的鐵哥們,第三個電話是個撥向南方的長途,那是他給自己留的後路。
打完電話,周士越再接上一支煙,叫來助理小王,仔細交代了一番,小王顧自去了,他取了大衣,走出辦公大樓,夜已黑,寒風凜冽,周士越低著頭,縮著脖子向不遠處宿舍樓走去。
這是一片破舊的安置房,周士越家在中間一幢的二樓,屋裡漆黑一片,自從女兒上了大學,這家愈發冷清,他習慣性的把所有燈都點亮,掛好外套,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目光掃過茶几,雙眼猛然眯起。
茶几上放著一個紙盒,上面寫著周士越收,有人在他不在時闖進來過,但顯然並不想和他碰面,周士越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那隱藏在暗處的敵對力量正在步步逼近。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開紙盒,裡面是條女式內褲,上面有一灘乾枯發黑的血跡,內褲下有張紙條,寫著:你女兒很動人。
「嘭!」周士越雙目怒睜,一拳砸在茶几上,伸手抓起電話,手指晃動間撥通了女兒宿舍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正是他女兒周青珝,從聲音聽來還算正常,這讓周士越的腦子清醒了一些,他用手捂住話筒,免得自己粗重的喘氣聲從電話里傳過去,喉嚨蠕動了幾下,最終選擇掛斷了電話,他慢慢坐到沙發上,片刻之後,簡單洗漱一番,熄燈就寢。
在周士越家對面的一棟樓里,有兩人正矗立在一面漆黑的窗戶後面,觀察著周士越的一言一行。
其中一人說道:「老倪,就這貨色,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搞那麼複雜幹嘛?」
被叫做老倪的正是倪宋,他用那獨特的渾厚嗓音答道:「這叫藝術,你這大老粗不懂的!」
那人笑笑,不置可否。
「走吧,又是一個感情匱乏無趣的人,現在的人連半點血性都沒有,真沒盡!」倪宋離開窗前,喃喃自語道,「如果喜歡不爭取,憤怒不發泄,那和成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一個月後,一家五星酒店套房內,倪宋穿著軍裝,斜靠在扶椅里,過年前後這一個月可讓他忙壞了,還未卸下的厚厚妝容都掩蓋不住他一臉的疲態,此時他臉上沒有半點在台上的和藹可親,而是瀰漫著肅殺之氣,他緩緩睜開眼,沉聲道:「這麼說,周士越在你眼皮底下帶走了所有的錢,然後在你幫他核對賬目的時候消失了,並且這錢還不算他挪用公款?」
倪宋身前站著一個中年人,弓著背,顫抖著點點頭。
「蠢驢!」倪宋將手裡的賬本狠狠地砸向中年人,「錢沒留下一分,人沒找到半個,你留個賬本有個屁用,我留你有個屁用?」
賬本划過一道弧線,重重地砸在中年人的額角,將他打翻在地,中年人爬起身,跪在地上,低垂著頭,不敢吱聲,被砸傷的額角鮮血迸發,順著臉龐往下流,中年人脖子微動,讓血滴在自己身上,唯恐將地毯弄髒。
許久,倪宋情緒平復了些,他站起身走到中年人跟前,伸手將他扶起,塞進身旁的一張扶椅,抽了兩張紙巾將他臉上的血輕輕擦去,緩聲道:「也不怪你,我倒是小看他了,人不用你找了,我另外安排,錢缺多少,你自己補上,這些年你也撈了不少,這次就當買個教訓,以後機靈點。」
中年人如臨大赫,小雞啄米般不住的點頭,在倪宋不耐煩地揮手後慢慢退出房間。
「逃了?」倪宋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有意思!」
倪宋此時的心情並不是很糟,剛才的憤怒很大一部分是他裝出來的,他拿起茶几上一個水晶雕像仔細端詳,這是一隻精緻的田鼠,是這個套房裡唯一的裝飾品,通透的小眼睛充滿靈動,別人都以為倪宋放一隻老鼠在房中是為了招財,所謂倉鼠有餘糧,只有倪宋自己知道,這隻田鼠能喚醒他兒時的記憶,到野外抓田鼠是他那時最喜歡的活動,尤其是當洞穴中的田鼠,忍受不住煙熏,從洞口逃出,四處亂竄,外面田野雖然廣闊,但它的命運在離開洞口的瞬間就已經註定,他很喜歡這種掌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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