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恩仇了了無語

1.

上回說到的那家丸子店最近來了個新客人。

是個女人。

而且是個明顯比常客里的顏值水準還高的女人。

武俠故事裡都怎麼說道的來著？好好的店來了個這麼好看的女人，這店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但這兒的客人似乎都沒人特別在意這件事。

喝酒的、啃花生米的、啃指甲的客人們依然在嘮嗑天南地北的傳奇——什麼當年在殺手榜上赫赫有名的某個殺手忽然銷聲匿跡；什麼朝堂里某個大官家裡夜間燃起了熊熊大火，等人去收拾時發現房裡什麼屍體都沒有留下；當然還有店裡女客人們最好奇的店主小高的臉部保養秘籍……

每個桌子依然是熱熱鬧鬧的光景。

2.

小高的臉真的挺好看。

他就是那種丟在古代在街道上打馬而過回個眸能讓路邊小姑娘捂著心口說好看的臉。

那個新來的客人也好看。

這兩人的臉倘若寫在說書人本子里，估計能編排完一段纏綿悱惻的故事。

這天，天才蒙蒙亮。

「你說，這姑娘天天在這裡坐著，就喝酒啃花生米，能呆一天，她是不是在等誰呀？」一個客人咔吧咔吧地嚼著拿鹽炒過的花生米，歪頭跟他同桌的人說著。

他同桌的人正專心地喝著湯，搪塞地說：「可能吧。」

那人就來了興緻：「我猜，她在等情人！」

隔壁桌的湊了過來：「我也覺得哎！」

清晨的客人也就零星幾個，那個姑娘還沒來。

他們就在閑扯：「她每次過來，只坐最外頭的那張桌子，眼神一直是朝外看的，要麼她是觀察環境在躲人，要麼就是在等人——我們老闆小高這麼好看，多少女客人來了都只看他的，她怎麼就從來沒正眼看過他一眼呢？」

小高剛把菜上齊，就聽到他們瞎扯都能扯到自己頭上，有點無奈：「能不能別把我講進來啊？」

「不能不能！」

「……」

3.

但今天很多客人，包括小高，都覺得有點不習慣。

那個神秘的姑娘最後沒來。

在那之後，她消失了很久。

從她剛進店裡的時候，小高就注意她了。她坐的位置在大門口，永遠側著身，他看她的側臉時間永遠比正臉長。她的側臉，像極了某個故人的側臉。但他說不上來是哪個故人。

是仇人還是情人？

還是他曾經接了單殺過的人口裡頭遺下的家屬？

他可不記得他招惹過這麼好看的情人。

當年跟老高那個大官一塊兒玩失蹤善後，也沒見過這個女人。

那她到底是誰？

小高覺得他的店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4.

這天，小高是被敲門聲弄醒的。

門口的人拿著手機指著某個圖問他：「你見沒見過這個女人？」

——他每到別人跟他拿著科技產品時才會想起，這個年份早已不是他呆的那個時候了。

他再往圖裡一望，這一望，就瞧見了一張熟悉的人臉——是她。

「沒見過啊。」他揉了揉睡得半睜不睜的眼睛，吐字都模模糊糊的。

「昨晚，有人死在城郊。我們懷疑是她做的。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記得告訴我們。」

「好的。」小高驚奇地瞪大了眼，應道。

5.

小高關了一整天的門拿來補覺。

夜裡，他的店裡一片燈火通明。

那個女人來了。

照例要了碟花生米跟一壺酒。

小高沒有多廢話：「人是你殺的。」

「不是。」

「他是被嚇死的。」她緩緩地給自己倒了杯酒。

「他在城郊樹林里，看到了一個幾年前早該死在他手上的人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你說，能不被嚇死嗎？」

小高看了她一會兒：「那你是怎麼把他大半夜的騙到那邊去的？」

「這個手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個女人笑了。

小高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彷彿看見當年某個大官家裡直衝天際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城池。

而他與老高就在遠處看著，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

那個女人慢條斯理地捏起一粒花生米嚼著：「我等了七年又十天，吃到今天這碟花生米，不虧。」

6.

她吃飽喝足後，從包里拿出了個小玩意兒，按了按鈕，霧氣從中吐出。一片氤氳中，小高再也看不清她的臉。

「秦玉當年同我說過，你才出江湖，銳氣太過，就像把刀，過利終究會傷己。」

小高這回是真的驚訝了。

「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人端坐著，還在享受著蒸臉，並沒有接他的話：「殺人未必要用利器，誅心才為上道。人呢，就是這德行。你當年光靠你自己上了榜是很厲害，但秦玉不費一兵一卒就把你放在這裡，你說，這到底是他會算人心的作用，還是你的作用？」

7.

小高望了眼店外，忽然覺得這個夜晚很漫長。

他握起了酒杯：「很多時候，我都很佩服他。」

這世上能有千萬人與你相遇，卻只有極少數能與你同游。可偏有那麼一個人，就如生了銹的故劍，哪怕損毀，或是遺失，依然能讓你不忘。

那晚，曾有凌厲的劍招在一書生之前動彈不得。

他與老高、或者該叫他秦玉，在看完秦家漫天大火之後，再也沒回頭過。

此時，店外忽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將所有埋在塵土裡的秘密沖刷出來又掩埋回去。

驚雷響起之際，店裡的人影便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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