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輛單車被鎖談談醫務人員的較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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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被鎖的單車和它的最終解放

昨晚例行跑步，跑到一半朋友說想騎騎單車，恰巧的是正好面前停著一輛，遂掃碼，車響了一下，以為開了，朋友便騎上車準備要走，結果依然原地不動，下車一看，發現後輪不知被誰用私家的鎖給鎖住了。朋友便作罷，遂下車支付費用，但支付之前要把車子重新鎖住，可那輛單車的鎖的推把不知被誰給砸掉了，這意味著他沒法還車。前前後後弄了十幾分鐘，最後以單車的後輪壞了，拍照上報上去才算還上。

從朋友開鎖騎車，到中間不得不用十幾分鐘還車，最後悻悻然又把車子鎖住，我站在旁邊直罵某些人道德素質低下，為了一己之力，全然不顧別人利益。我看不下去，便拖著車子走了許久，直到找到一修理廠，問老闆有沒有鉗子，老闆頭都沒抬，說沒有。我又繼續往前走，找到一家修理電瓶車的，問老闆有沒有鉗子。老闆問我幹什麼。

我指著車子說，「這單車不知被那個龜孫給鎖住了，我要把它夾開。」

老闆說，「鎖住了，你換一輛騎不就行了么？這麼較真幹嘛！」。

我說，「不行，我們身邊就是有太多這樣的人，所以車子總是被鎖住，我今天一定要給它弄開。」

老闆看我滿臉認真，態度又十分堅決，遂從屋裡拿出一鑽，三下兩除二就給鎖弄開了。我問老闆多少錢，老闆說，「不用了，只要不出事就好。」

事情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朋友在中間也反覆對我說，不能騎咱不騎不就行了么？你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找氣生？況且，你累一身汗，即使把鎖夾開了，對你自己有什麼好處么？

朋友說的對，對我自己是沒什麼好處。但是回過頭來想一想，我們活在的這個社會，好像做一切事情都非要對自己有利才好。如果對自己沒有利益，那最好遠離，萬萬不可做。如果做了，別人不僅不能夠理解你，相反還覺得你蠻橫且傻，雖有人覺得你也可愛，但也是傻裡面透露著可愛。儼然我們做了什麼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情，簡直就是傻瓜蛋子了。

二、從單車談談我們的較真

在我們臨床上經常會遇到一些患者或者家屬，從入院之時，到最後出院，儼然把自己看成上帝，醫務人員都是為他服務的。要是你有什麼不滿他的意，輕者說你兩句，中者去院領導那裡告狀，說你態度不端正，服務極差，重者直接就開口大罵或者上手打人了。這樣的患者和家屬太多，工作三年來，就我個人見到的不下十個。

遇到這樣的患者或者家屬，很多醫務人員大都忍氣吞聲，覺得自己忍忍就行了，要是實在不行，就在人後說兩句，大有一種，我正面講不過你，我在背後發發脾氣總行了吧。遇到這樣的醫務人員，我個人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每個人遇到事情的處理方式都不一樣，也無法指責對方怎樣。可思來想去，總覺得整個過程少點什麼，雖然全然不是什麼尊嚴、職業道德以及品行之類的問題，可又覺得氣的慌，總感覺不太像一個正常人處理問題的手段和方法。

按道理，臨床問題，如果出現了錯誤，確確實實是醫務人員的問題，那麼無可厚非，你說兩句我們聽著是應該的，因為確實是我們的失誤導致了問題的出現，我們應該承擔其失誤後的責任。但是如果不是醫務人員的問題，你想雞蛋裡挑骨頭，總想搞點事情出來，那對不起，你越想搞，我越陪你搞，最好搞得越大越好。可在臨床上有些醫務人員總習慣忍氣吞聲，覺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使不是自己的錯，也低頭認錯；即使不是自己的責任，也主動去承擔責任。這是什麼道理，我想不明白。

從法理上來說，如果不是自己的錯，你還想繼續在科室搞事情，那對不起，不可能給你機會的，我們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但是在實際工作里，我們總是可以看到這樣的一種現象，「患者嫌鹽水打的太慢了，指責護士都在幹啥」，「抽血一下子沒有抽出來，出口就來Fuck you」，「插隊被說了，結果上來就罵你管我」，每到這個時候，我們的醫務人員大多數都會解釋或者道歉，但有些患者和家屬完全不領情，覺得你解釋或者道歉就是理虧，那以後更會騎到你的頭上來。

比如我曾經就收治一位這樣的患者。

這位患者是當地的退休官員，來醫院看病的時候醫院領導都陪著，到科室之後還反覆交代我要認真負責。我完全沒有意見，況且也不用領導交代，每一個患者我都會認真負責。

可這位患者卻和其他患者不一樣。

這個葯不要打，那個葯不要打，要用這個葯，不要用那個葯。這個檢查不用做，那個血也不用抽；這個床位不好，要換一下；廁所不幹凈，讓阿姨來打掃一下，讓阿姨打掃你叫醫生幹嘛？今天要這個葯的說明書，明天要那個口服藥的說明書，醫生說還不管用，必須要自己看到才行。沒事就要叫醫生過去看看他，一聊就是半個小時，把自己的病情反覆說來說去，最後耳朵都快磨出醬子了還不停。

我最後終於受不了，就對他說，「到底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你不能夠因為你年齡大就指示我們醫生怎麼做是吧？我們前期已經很尊重你了，麻煩你也尊重一下我們好么？」

我說完，他竟然指責我什麼態度，要去領導那裡告我。我完全表示歡迎，並且還把領導辦公室的電話抄給了他。

我以為他只是說說，結果沒想到領導還真打電話過來詢問了這事。我就把事情一前一後全都說了，領導聽完，也沒批評我，就說多將就一下。

將就是不可能將就的，這輩子都不會去將就的。

將就多無趣，搞得就像自己是討飯似的。而且，總是去將就別人，那誰來將就我呢？倒不如不去將就，去較真一把。

所以我就和那位所謂當官的患者說，「你住進了我們科室，你就要聽醫生的，不存在醫生聽你的。你要是感覺你做不到，你可以換一家醫院，我們沒有任何意見。但是你要是想繼續住著，你就不要再讓我們為難，我們醫生給你用什麼葯你就用什麼葯，如果這個藥用了出事了，我可以承擔所有的責任，坐牢都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患者肯定要吵著出院了。出院就出院唄，嚇唬誰呢。於是便給患者辦理出院，結果辦理完成了患者又說不出院了，要去主任那裡告我，說我不負責任，推諉病人。那對不起，我不可能給你這個機會的，說出院就出院，你想住也不行。

後來患者家屬就和我道歉，說，「陳醫生，你別較真，老人家就是這個脾氣，你通融一下，我們不出了。」

「對不起，我今天就較真了。」

三、我們的較真精神去哪了

我們經常可以看到，護士被罵了，人家道個歉就行了；醫務人員被打了，有的甚至連道歉都沒有，直接說你倒霉之類。有的醫院領導也覺得事情要大事化小，小事花了，只要不影響自己的烏紗帽，怎樣都行。而我們的醫務人員好像也深諳我們領導的心思，被打被罵，連個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好像被打被罵的不是自己一樣。每到這個時候，我總為我們的醫務人員感到悲哀，雖然說醫務人員被打被罵責任全然不在我們的身上，但是被打被罵之後的息事寧人對於我來說則覺得不可接受。

如果我們中國八百萬醫務人員，在臨床工作中，遇到一些不要臉，不講理的患者和家屬，他們罵了打了我們，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本著「較真」的精神，予以追究到底，我們每個醫務人員都本著救死扶傷的態度去和那些不要臉不講理的患者和家屬鬥爭到底，我相信今天中國的醫患關係決然不會淪落到今天的這種地步。就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覺得單車被鎖了，我們換一輛不就行了么；自己被罵被打了，忍一忍不就行了么，又不會掉一層皮。我們每個人都抱有著這種想法，所以被鎖的單車越來越多，被罵被打的醫務人員也越來越多。

你們想，如果我們看到一輛單車被鎖了，每個人都堅持把這輛被鎖的單車推到修理部，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夠出力的讓朋友來出力，那麼我相信，下次再有人想把單車據為己有的時候，他是不是得想想自己會不會虧這個鎖錢？

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們每遇到一個不講理的患者和家屬，無論他們怎麼強詞奪理，怎樣目中無人，我們都堅持己見，不妥協，不讓步，多一點較真的精神，甚至如果他們有過分舉動，比如辱罵或者動手，我們堅持訴訟法律，絕不將就，堅持用法律維護自己權益的話，我相信，很多患者和家屬下次在想要鬧事的時候會主動掂量掂量自己犯事的成本和收益。我們總是怕這個，怕那個，我們該怕的，怕的要死，不該怕的也怕的要死，即使這些到了自己的頭上，也總希望息事寧人。這樣的醫務人員，你怎麼能夠讓他人尊重你？這樣的醫務人員，你自己都不去維護自己的利益，難道還想著大水把這些權益衝到你家門口么？我看即使衝到了門口，也是畏首畏尾的。

我們這個國家，這個社會，尤其是我們的醫務人員們，能吃苦耐勞，能無私奉獻，能任勞任怨，什麼都好，但是總感覺缺少一點較真精神。每個人都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即使這田被旁邊的田給污染了，也不敢說什麼，反而寄希望於旁邊的田能夠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對於這樣的醫務人員，我總不能夠批判他們什麼，可是卻也覺得傻的可愛。或許正如朋友看我一樣，拖著一個幾十斤重的單車，走了很久，全身濕透，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也是傻的可愛。

但是我希望，不僅僅在醫療範圍內，在這個社會上，能夠多一些像我這樣傻得可愛的醫生或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