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文筆到底重不重要？

來自專欄採薇的書女屋32 人贊了文章

知乎上曾經有個問題是「大家通常所所說的文筆是什麼？」

我沒有下定義的本事，但是我可以針對這個問題寫一些我自己的思考。

這個問題令我思考的源起，是因為前幾天我一個關係很好的妹妹拿了一篇文章來給我看時說的幾句話。她的原意是讓我看看文章里的問題，然後幫她修改刪減，看看能不能發表。這個妹妹我大概認識了她三年多，經過實踐和指導修改，陸陸續續地在《花火》雜誌上發表過十來篇文章，也簽約了幾個長篇出版，目前正在創作中。

我看的文章時，她說，編輯說，我的問題主要是在情節上，說我的情節進展太慢，文筆倒是過關的。

這種說法，倒是讓我想起了很多寫網路小說的作者，他們奉行的鐵律就是「文筆不重要」，「故事情節好看才重要」這條指導原則。但是，每當他們談起幾個網路界說得出名字的大神時，他們首先也會下意識地評價這些大神是「文筆賊他么好，但是也就大神敢這麼寫，如果一個普通作者這麼寫，就撲街了」。

我以前就對這種說法持懷疑態度。

拋開文筆不談，一個人的寫作習慣和辭彙儲備，短期內變化應該不是很顯著。所以，大神的文筆前後期，應該都是很好的。

假設真的有這麼一個人，文筆很好，但是講故事的能力比較差，按照網文的定律，他應該很難成為大神才對，但事實上恰恰相反，有很多故事情節編排地並不怎麼樣，甚至前後邏輯還有漏洞的人，因為文筆特別出彩，反而也收穫了一乾粉絲。如果文筆和故事真的能分開談，那文筆故事兼有之的人，應該是最受歡迎的一個群體。但是，很多人在評價一些寫作大神時說文筆不太好好，在自己下筆寫的時候，發現，唉，以前沒注意，大神這麼樣寫挺好的呀！

所以，我也一直在思考，寫小說，文筆到底重不重要。

在我看到我妹妹寫的文章和編輯讓她參照的樣文，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編輯說她進展慢的原因。

我告訴她，因為你文筆不過關，所以你的小說進展才很慢。

因為，我妹妹對寫作文筆的理解非常狹隘，和很多人一樣，她所認為的文筆，僅限於對某個環境、某個人物極盡誇張地形容詞堆砌和泛濫地描繪。

但我在查閱和綜合了一些優秀的文本後，我認為，文筆廣義上應該是指一個人寫句子的能力。

句子是一部小說的組成單元。是句子里的每一個辭彙決定了你小說的氣質和這個句子的信息含量。

其實，我在有一篇回答里曾寫過，怎麼講一個故事，本身就應該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一篇小說的整體氣韻包括但不限於文字、結構、視角轉化、節奏等一些列它的組成部分與整個主題的呈現結合得完美與否。很多作者都有這樣的問題，我腦袋中構想的概念很好哎，但是落在筆底卻發現離題萬里，這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那是因為，你和我妹妹一樣，在選取的辭彙方面的問題非常大，繞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彎子，卻無法準確地描繪一件事，所以，你會發現，說了一堆口水話只是滿足自我表述需求，對劇情進展和推動，沒有半點實際作用。

如果一個人推敲文本比較多之後，你就會發現，在劇情進展快的小說（劇本）里，因為受到時間/吸引讀者等種種限制，很多人會把冗餘的部分砍掉，著重描繪那些和劇情進展有關的信息。而文筆的作用，在這個時候就會顯現，選取一個好的辭彙，有畫龍點睛之效。它帶來的飽滿度，能點透這句話里作者想表達的信息含量，同時還給讀者以思考的空間。

這種「精確度」很高的辭彙調遣能力，才是你駕馭文字能力的顯現。

所以，文筆當然重要，因為它是一個故事好看與否最重要的決定因素之一。

比如，我很喜歡的一個作者，曾經寫過一個句子：主要原因還是他們太有定見。

「定見」這個詞，對於他前文要寫的內容，概括得非常準確，在一個句子里，兩個字就有很大的信息含量，比思維固化高級得多。

再比如，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個網路作者，在寫小說寫景的時候她是這樣寫的：一路望天，已成鐵青之色，靄靄重雲直壓到了大殿正脊的鴟吻上，只教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因為她寫的男主角心情壓抑，馬上就會面臨父皇的一番責罵，這一層造景，正和人物的心情相關聯，同時也可以推動接下來的劇情發展。

在寫小說的過程里，作者們免不了造景，但是注意，這種劇情進展快，信息含量大的造景文筆，一定和a、人物心情映照或是b、劇情推動有所關聯。

只有這樣，你這一筆描繪下去，才不叫可有可無的閑筆，也不是刪著也行留著也可以裝著逼的水文。

很多人都是文章一開頭就是一大堆景物描寫，從天上寫到地下，但是就是頭腦中形容詞的排列組合，沒有什麼信息量。

如果這種類型的「閑筆」過多，確實會拖慢文章進展，編輯看了，也難免會有水文之嫌。

基於這樣的前提，然後很多不明就裡的編輯也會這樣告訴作者，就像雜誌的編輯告訴我妹妹一樣，哎呀寫小說只要故事好看就行，文筆（描寫）一點也不重要。

的確，和推動情節進展的（任何）景物描寫都沒那麼重要。因為人的精力、注意力都是有限的。

但是，一個人能不能用有效、精準的辭彙描繪一件事的能力，是決定他/她寫故事好不好看的原因之一。

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與其絞盡腦汁地想一些形容詞，還不如在底子不好的時候盡量用短句子老老實實把一件事說清楚更好的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大神讓別人系統地學習語文的原因，因為語法的純熟度，頭腦中辭彙量的儲備，直接關係到你寫句子的能力。

此外，不要盲目地學大神寫那些中二、煽情的話。老老實實地先從短句子把一件事說清楚開始。

那些中二煽情的話，為什麼在很多大神的文章里看起來那麼有衝擊力。因為越是宏大的敘事，往往越需要前文的鋪陳，劇情進展快並非是劇情像吃了瀉藥一樣進展上不講邏輯，而是詳略得當，你的小說設定越宏大，在寫人物的時候就越要有耐心，讀者只有把情感附著在你從單純到純熟的主角人物身上時，他們才會感受到你那些中二和裝逼的台詞里的情感濃度。同時，語言和內容的搭配程度也很重要。我看到過一種說法，大概是每一個中心詞，都有最合適它的修飾詞；我想，很多類型小說，都有合適它們的語言系統。在這一點上，不妨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試一試。

差不多一年沒有到這裡來。

這一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換了工作，從原來的財務向變成了一個出版策劃編輯。同時，又在自己的緣分和別人的推薦里看到了一些對我有用書，學到了一些新知識，看到很多朋友始終還在持續關注我的專欄，持續地給我點贊，又萌生了把一些領悟重新寫下來的衝動。雖然寫在這裡，不一定會得到每個人的認同，但是它們畢竟是我在實戰中的領悟和部分反思，若是能對看到的人有所啟發，也是我的榮幸。

如果知友們看過我前面的文章，也許就能明白，我所說的技巧可能是一些符合文本傳播規律的東西。沒有人能教出大神，但是我相信寫作從某種程度上是可以培訓的，注意，這個培訓是指把一個原本有一定基礎的人寫的東西，訓練到符合市場規律，可以賣錢的程度。

至於賣多少錢，最終能不能靠這個東西發財，我覺得這其中還有個人的悟性和你自己的機運，在這一點上，誰也教不了你。

這些天不是太忙，明天寫一寫：如何設定一本普通的商業小說結構

前幾天給一個題主寫的小說回答鏈接：

採薇：此書的故事性如何，如果您寫，會怎樣改寫，有何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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