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來談《天行健》的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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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來談《天行健》的歌詞：兼談《<天行健>詞作解構》當中出現的問題

評價一首歌詞，最忌諱的就是把歌詞以外的內容摻雜進來。反對者如是，贊同者也如是。

正如我在知乎上曾經說過的，洛天依，只是洛天依。同樣的，歌詞也只是歌詞。任何帶著有色眼鏡來看歌詞的舉動，都會導致嚴重的過貶或者過譽。知乎上一堆看到「取火有道何至於偷」便將其說得一無是處的是前者，而這篇文章，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在我看來總歸是向後者的方向發展。

摘掉一切的有色眼鏡，也許這首歌的歌詞並沒有那麼差——也沒有那麼好。（由於B站專欄沒有引用塊，所以以下引文都是用深灰色字體來寫的）

看我 持繩握矩 決雍疏流

終伏大水 復歸東遊

治得沃土 以饗兮九州

何必叩首 以求方舟

操蛇之神 懼之上奏

帝命誇娥 負山避走

取火有道 何至於偷

天亦可補 盡顯我風流

先談被diss最多的這一段。被批評最多的應該就是「何必叩首 以求方舟」和「取火有道 何至於偷」兩句了吧。（而且幾乎所有人的批評，都在圍繞著這十六個字展開，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在批評歌詞本身的同時也在批評批評者的原因）

我認為這樣的處理並不好的原因，不是因為它把西方神話和中國神話拿出來對比，更不是說在這種對比當中，西方神話成了相對負面的角色。因為具有強烈民族情感的歌曲當中搞朝代、國家、文明之間斗獸這種事可以說是「司空見慣渾閑事」，搞的人多了，不差這一個，談政治的當然可以批評，但是談歌詞本身的時候，大可不必因為這就「斷盡江南刺史腸」。我們熟悉的平獨鎮露大波蘭，國歌里還有這種話——As Czarniecki to Poznań，After the Swedish occupation.（就像恰爾涅茨基將軍到了波茨南，結束了瑞典人的佔領）

我認為這裡寫得不好的原因，關鍵在於歌詞有沒有站在一個公正的立場上去描述另一方。諾亞的方舟是受了神的指導自己造起來的；普羅米修斯盜火是因為宙斯拒絕把火提供給人類，所以他才為人類從太陽車的火焰里偷盜了火種。孕育著反抗精神的，恰恰是這樣一個看似不講道德的「偷」的行為。如果說前者還可以批評成是等待神諭不思進取，後者都批評簡直就是檀香木做的馬桶——不是材料。

師夷長技 以自強以制夷

革命未竟 同志須努力

青春之我 以我血薦軒轅

旌旗十萬 閻羅斬

第一句寫洋務運動（「師夷長技以制夷」和「自強、求富」，學過初中的都懂），第二句寫辛亥革命（「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是孫中山總理的話），第三句寫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青春之我」出自李大釗《青春》，「以我血薦軒轅」出自魯迅先生《自題小像》），第四句寫我黨成立以後的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語出陳毅元帥的《梅嶺三章》）。

這段話的信息量，其實是非常大的，但是缺點也就在於——信息量太大了。一方面如上面所言，這些話幾乎是句句有典，字字有出處，所以很難改動，只能讓它們根本不押韻地放在過渡段里。另一方面，從相對務虛的主歌（「自力更生當自強」）變到內容相對寫實的副歌（「看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揮師北上歷千難萬險」，這就開始講長征的故事了），留給這個轉變的篇幅太短了。強塞了很多內容的這種情況，使得這個同樣是四句歌詞換了兩個韻的過渡段，並沒有像第一個過渡段（「櫛風沐雨/三過家門不入」那個）那樣通順。

沒有條件 也要創造條件

英雄築路 敢為天下先

人若犯我 勿謂言之不預

風槍打通 萬重山

看我 雄赳氣昂 鴨綠江畔

以剛克剛 立國之戰

打出和平 建設的時間

打掉百年 屈辱自慚

兩彈橫空 衛星上天

破除威脅 挺直腰桿

飛機鐵道 汽車輪船

統統自主 敢教換新天

其實我最不喜歡的，是這段。儘管歌詞後半段寫的確實是中國近現代歷史（也包括現實）的內容，但是這並不代表歌詞的風格從前面的古風跳轉到這裡的現代。甚至說這是現代風「歌詞」都失之於不夠簡練，像「打出和平建設的時間」這種嚴重的贅語可以說根本不應該出現在歌詞里。

傳揚共產 南湖建黨同乘遊船

國共相聯 鐵軍北伐收復寧漢

南昌首義 工農割據苦戰十年

長征路遠 草地雪山皆視等閑

日本發難 盧溝曉月再無安瀾

西安「兵諫」 全民族協力同抗戰

後方前線 血肉築不可催城垣

浩劫八年 重整河山換得新天

這是作者一位朋友之前填過的歌詞（曲子是《操戈天下》），大家可以體會一下，兩者之間何者的語言更為簡練。前面的部分惜字如金，到了這裡...篇幅不要錢的伐？如果作者能夠把過渡段的內容分潤一些給副歌，那麼兩邊都會顯得平均許多。

最後，談談關於《<天行健>詞作解構》這篇文章的看法。

大量運用排比確實可以增強氣勢，這點原po說的沒錯。但是處處呼應處處照應究竟是作者的有意為之還是因為造語能力不夠而不得不為之；這樣的照應是否超過了合理的限度，我作為一個詞作，是要表示疑問的。第一個過渡段+副歌基本上是把主歌的故事又講了一遍，因為作者把抒情的部分放到了rap裡面（「先民孜孜，實幹興邦」很明顯把情緒推向了第一個高潮，也是對上面的總結），使得作者在沒有足夠內容的情況下，必須選擇使用這種「呼應」（毋寧說是重複）的手段。

另外作者認為單就這種「手法」帶來的氣勢就可以掩蓋歌詞一切的瑕疵，我是不能認同的。一方面有的問題已經不止於瑕疵二字，另一方面就算是真的只是瑕疵，那如果在經受了震撼——這種震撼還往往不是歌詞而是曲子或者PV給到的——之後再來看歌詞，難道不是瑕瑜互見么？

另外，「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下一句並不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是很常見的一個錯誤，其實二者分屬於《易經》的兩個章節），而是「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見龍再田，德施普也。 終日乾乾，反覆道也。 或躍在淵，進無咎也。飛龍在天，大人造也。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 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

——《易經·乾卦·象》

其實對歌詞的分析，遠遠不止於「使用了哪些修辭方法？有什麼作用？」這種語文閱讀式的理解。對一首歌詞，其實能夠解讀出的東西，遠遠不止修辭方法。（不然我大半夜的為啥能敲出快兩千字啊喂...）

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大家如果不同意我的觀點，也就權當是多了個哈姆雷特看看，不要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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