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家的天安社，社會人的湖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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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阿何

| 01    

很顯然，龍哥是個社會人。

無論是他遍布全身的兇猛文身，五次進局子待過的11年漫長歲月，還是粗大的鏈子、肥碩的身材，都證明了這一點。

社會人就要有社會人的模樣，所以當他開著一輛寶馬轉彎被人阻擋後，下車破口大罵，繼而動手動腳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電影里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只是龍哥萬萬沒想到，當他將路人一頓暴揍覺得還不過癮，又抽出了一把刀時，事情發生了轉折。

龍哥砍了路人小於幾刀，然後龍哥手滑了。刀掉到地上，小於撿起了刀反殺，一刀就捅死了龍哥。

龍哥最崇拜的偶像是電影《古惑仔》中的陳浩南。儘管因為常年喝啤酒吃燒烤，早已經擁有了中年男人油膩的肚腩，可他有時間的時候還是會練練拳腳，幻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像陳浩南一般大殺四方。

可惜的是，龍哥終究是沒能成為陳浩南。現在，陳浩南已經成為所有社會人心中的圖騰，而龍哥只能停在冰冷的太平間里等待火花，估計很快就會被遺忘。

畢竟，每個故事只有一個主角。而在這個時代，社會人不可能再是主角。

最讓龍哥寒心的是，他自己沒能成為陳浩南，而他的一幫兄弟也不是可以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山雞。

根據警方事後的描述，當路人小於撿起那把刀之後，原來和龍哥一起施暴的那幫兄弟馬上躲得遠遠的，速度比誰都快。

如此行徑，實在談不上什麼社會。

| 02

相比之下，發生在西湖邊上的故事，反倒更能讓人聞出幾分「江湖」的味道。

早些天，浙江樂清一位女士打了一輛滴滴的順風車。司機沒有送她回家，反而將她送上了一條不歸之路。順帶地，將滴滴這家巨無霸公司送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這讓柳青壓力很大。

柳青是名門之後，其父柳傳志是中國企業界的元老和教父，自身光環也絲毫不遜色。

本科念的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北大，之後念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學哈佛。畢業後馬上進入全球最牛逼的企業之一高盛，只用了6年就成為高盛亞洲區的執行董事，之後成為董事總經理。離開高盛後，又做了這些年國內成長速度最快的公司之一滴滴的總裁。

這樣的履歷堪稱完美，即便拿到任何一部霸道總裁的劇本當中，都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唯一的不完美，可能就是滴滴接二連三的殺人案件了。

前幾次，柳青挺住了。儘管社會上同樣鬧得沸沸揚揚，但她始終沒有站出來，也沒有道歉。這次實在鬧得太大，沒有辦法，她和滴滴創始人程維發布了一個聯合聲明，用措辭嚴謹的官方姿態，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這對一貫女強人作態的柳青來說，想必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很快就有人心疼她了。

表示心疼的，是柳青在湖畔大學的同班同學。

這所於2015年創辦的「大學」，雖然不是國家設立的體制內權威教育機構，卻一直以來都讓中國的精英階層無限嚮往、趨之若鶩。

或許是因為它的創辦人是馬雲，是柳傳志，是馮侖，是一棒子中國商業界的頂尖大佬。又或許，是因為它的錄取通知書的最低要求是企業年繳稅兩個億，還要有圈內大佬的邀請才能拿到。

同樣是「遇上了事」，龍哥和柳青的待遇截然不同。

龍哥精神上的東家，北京天安社毅然決然的拋棄了他。天安社幾個高層接受採訪的時候表示，「紋身寶馬男跟天安社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兄弟們」

事發時慫得要命，事後也只能在朋友圈可憐巴巴地發幾聲不痛不癢地哀嚎：

與此同時，柳青在湖畔大學的同學們卻表現了令人驚嘆的江湖義氣，義無反顧、毫無原則地選擇了為她撐腰。

當我們在討論「江湖義氣」的時候，討論的往往不是法律、不是道德、不是對錯，用咪蒙那句著名的話來說就是「我哪在乎什麼對錯，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撐我」。

如果按這樣的標準，龍哥的「兄弟們」雖然都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卻談不上什麼江湖。反倒是柳青的那幫同學，非常社會。

畢竟，此時滴滴的輿論風波還沒過去，滴滴的問題昭然若揭。公眾對滴滴、對柳青的指責，或許難免有少部分出於激憤而有失客觀，可絕大多數都是實錘。

可是，就是在這種關鍵時候站出來聲援，才能表示關係夠鐵、綁定夠深，難道不是這樣嗎？

能坐在湖畔大學教室里的，哪會是普通人？要論起法律、談起是非，一百個我們也不夠這些精英們一個來打。很顯然，人家考慮的根本不是這個層面的問題。

他們代表的，是既得利益者的江湖。

| 03

是的，那個義字當頭挑，只為一句「兄弟」就可以兩肋插刀、打生打死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且不說這樣的江湖到底是否值得我們懷念，都已經是過去時了。看看現在「社會人」的表現，也只不過是過去那個精神家園剩下的少許斷壁殘垣而已。

談到社會人，便逃不開這兩年最火的天安社。

不管是清一色的文身、金鏈子、光頭，還是規模龐大的桃園三結義，這個從2015年起通過快手爆紅的「組織」都充滿了社會氣息。

從社會人清一色肥碩的肚腩可以看出，他們的生活確實過得很不錯，加以傳奇江湖色彩的渲染，自然令人神往。

在快手上坐擁百萬粉絲，開豪車、拎砍刀，每日的生活就是流連於夜總會、酒吧、KTV和燒烤攤之間，一如過去的豪俠們浪跡天涯、聲色犬馬，好一個江湖，社會！

如此種種，總會給人造成錯覺。似乎江湖中只有種種瀟洒，似乎江湖兄弟肯定情比金堅。

然而現實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美好。

較真的人深挖天安社，發現大佬們開的寶馬、路虎，大部分都是租來的。滿身的金鏈子、LV，也是微商淘來的A貨。天安社大哥們日常最熱鬧的活動，也不過是浩浩蕩蕩領著幾十個人，吃5塊錢一串的廉價燒烤。

你在某夜場遇到的一個大光頭戴墨鏡、滿臉橫肉氣場逼人的大哥，真實身份很可能是某家物流公司的送貨員。

畢竟，那個拎著大砍刀，打下四條街，就可以靠收保護費享受大半生的美好時代一去不復還了。

這個年代，天大地大，最大的道理就是吃飯生活。大哥們「大金鏈子小手錶，一日三餐小燒烤」的滋潤生活，總要有經濟來源。要麼去偷去搶，只是親自下場實在有失大哥風範，而且風險也高。要麼，你總得找些營生的渠道。

所以，大哥們背後的真實身份，或許就是物流公司的快遞員，或許就是討債公司的打手，要麼就是開個店鋪的小老闆。和我們想像中的江湖豪客相比，實在沒那麼美好。

這個年代的社會人，說到底還是要向資本、向金錢低頭。

大哥們的文身、結拜、各種社團活動，說到底不過是一種吸引眼球的行為藝術而已。除了滿足心理期許之外，畢竟快手的粉絲能帶來實實在在的廣告收益，儘管這些實在很不社會。

大哥們彼此之間的感情，也和我們認為的江湖義氣相差甚遠。畢竟他們在利益上毫無關聯，從事工作也是各為其職。儘管天安社據說也賣起了米酒，做起了慈善，可是看起來更像是在玩票。

較真起來，這就是一個大型的真人秀類型網紅組織。亦或如網友描述的，是「北漂互助者聯盟」。

你對它有多期待，它就能讓你多失望。

天安社其實不是社會人的天安社，而是資本家的天安社。是一群討生活的人在各種因素下聚集起來的一個經濟組織而已。

| 04

這個時代，能將人牢牢綁定起來，展現出義無反顧江湖義氣的，唯有利益。

以前社會人習慣了先講義再談錢，甚至「談錢就是跟我過不去」。可現在，唯有牢固的利益綁定，才能培養感情。

利益越大，則感情越深。

本質上，湖畔大學和中歐商學院、長江商學院並無不同。進去的人都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學到什麼是其次，重要的是進入那個圈子。

中國的精英階層，比誰都明白圈子的力量。

這句話，想必如今已經遠在美國的賈躍亭深表贊同。

早在2016年，賈躍亭的樂視深陷各種醜聞風波。在最危急的關頭，他拿到了6億美元的融資，成功續命了一段時間。而這筆融資，主要就來自於他在長江商學院CEO班的同學。

可惜的是，樂視的窟窿太大，6億美金都填不滿，最後賈躍亭只能黯然出走美國。可在另一個平行世界，這何嘗不可能成為另一個傳奇故事？

圈子的力量，想必柳青的父親柳傳志也深深認可。

今年早些時候，華為落選某5G標準的事件在網上鬧的沸沸揚揚，將柳傳志創辦的聯想拉入了風波。結果柳老振臂一呼，圈內無數包括馬雲在內的大佬紛紛表示支持聯想。

圈子之所以能成為圈子，有三個基本條件：

1、足夠高的准入門檻

2、牢固持續的利益綁定

3、內部足夠團結一致

按這些標準，天安社頂多算「鬆散型組織」，既不夠團結，也沒法給成員太多利益。

而不管賈躍亭的同學會，柳傳志的企業圈，還是柳青的同學會，都是真正的圈子。這些圈子，真正決定了中國經濟的走向。現在發生的，以及未來即將發生的故事，是這幫人在書寫。

如果硬要說現在的中國還有江湖，那麼這些圈子才是中國真正的江湖所在。

說起義氣，龍哥的兄弟們面對一把砍刀唯有退避三舍，可是賈躍亭的同學可以豪擲千金，柳青的同學可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她撐腰。如此比較，高下立分。

「社會」的標準早就變了，龍哥這群混跡於社會底層的人士，哪有資格、本事自稱社會人呢？早被一日三餐壓垮了，只能在相對閑暇的時候發出幾聲毫無意義的嚎叫而已。

真正的社會人，還是那幫精英階層。他們既有資本，也有能量去任性，去發出自己的聲音。

說到底，湖畔大學，其實是社會人的湖畔。

龍哥死了，他的生命划下句號，未來的江湖不會再有他的故事了。

可是江湖永遠會有新的故事。滴滴或許在未來會重新開放順風車業務，柳青必將攀登上事業新的高峰，進入更多新的圈子。

江湖的交替中，是這個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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