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殺手的最後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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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財
老財今年四十多歲,小眼睛,前額略禿,戴黑框眼鏡,胡茬稀疏且細短,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都是老實,現在跟在讀初二的女兒一起住。
早些年,妻子因胃病去世,女兒便成了老財唯一的親人。為了照顧女兒的感受,老財這些年也沒再動過續弦的念頭,生活一直都是蹚水過河,走一步算一步。
蹚水就會踩到石頭,老財沒想到,扎得自己最痛的石子,竟然出自自己剛讀初二的女兒。
「爸,我勸你最好還是收斂一點,如果你被我抓到做了任何對不起媽媽的事情,那我一定會死給你看!」女兒拿自己的生命威脅老財,話一說完就很乾脆地摔了門出去。
老財低著頭,有些話總是沒法對女兒開口。
昨晚,老財直到夜裡3點才回到家,為了不讓女兒疑心,他還特意灌了自己一瓶啤酒,把酒味渲染得非常誇張,一進家門就開始表演性質的吱哇亂叫。
一個忙於應酬的中年男人,是老財在家裡扮演的固定角色。
女兒不知道睡熟了沒,反正躲在房間里沒有理他。老財演完了進門的橋段,也沒有去沖澡的意思,鞋都不脫便開始趴在沙發上裝睡。
一睡就睡到天明。
等到老財睜開眼睛,便出現了剛剛女兒摔門出去的那一幕。
委屈,辛酸,不被人理解的苦衷,女兒的反應一瞬間像刀子一樣戳穿了老財。
忙於應酬到晚上三點成天喝得爛醉的中年男人?
狗屁!全是裝的!
真實的情況是,老財昨晚一個人潛入了一家高級紅酒俱樂部的秘密閣樓,連開三槍帶走了三條身價過億的性命,然後被俱樂部的安保人員糾纏到難解難分。
但這些爛事又怎麼能跟寶貝女兒開口?
女兒今年已經讀到了初二,陸陸續續開始與五花八門的網路世界有了接觸。看得多了,難免就會開始亂想,再加上老財平時偶爾的徹夜不歸,更是在為女兒的亂想添磚加瓦。
怎麼辦?
根本沒得辦!這種事完全就是青春期少女的通病!
老財癱軟在沙發上,暫時沒有想到有什麼可行的解決辦法。人到中年,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近期的連夜工作更是加劇了他的疲憊,睡意再度襲來。
隨後幾天,老財基本都待在家裡,給女兒做飯,陪女兒做功課,完全是一副好爸爸形象。
工作上的業務老財全部一口回絕,甚至當著女兒的面將電話那頭的虛擬客戶破口大罵,希望能藉此來一表自己家庭優先的決心。
可惜沒有用。
都用不著可惜,女兒完全就不吃他這一套!
隨便吃了幾口晚飯,女兒將自己反鎖在房間,留老財一個人孤零零坐在沙發上。
晚飯也是老財做的,老財自己都沒動幾口,因為確實算不上好吃。
反思自己這幾天來的表現,老財自己都覺得漏洞百出,一碗飯吃得慢慢吞吞,實在是難以下咽。
趁著老財反思自己的這段時間,女兒的房門突然打開,燈光從卧室照到客廳。
「爸爸,這個送你。」女兒拎著商場的紙袋,將它交到了老財手裡。
老財疑惑著展平,露出紙袋裡的全貌。
一件黑色大衣,年輕人穿應該會很酷。
「這是……」老財不解。
「這是你這幾天在家陪我的回報。」女兒得意微笑,原來她這幾天的冷漠也是在演。
老財的心猛得被女兒的笑容擊中!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見女兒臉上的笑容。
愧疚感如同高血壓上涌,充斥著老財的身體。老財胡亂將大衣丟在沙發上,撲過去將女兒抱緊,聲音像是在哭。
「嗚……那爸爸以後成天在家陪你好不好……」老財情緒上頭,眼淚滴滴答答砸在女兒肩膀。
「隨便啦,我只是不想你每天那麼辛苦。」不愧是初二就開始談男朋友的小孩,張嘴就是大人的口吻。
時間定格在這一秒。
老財下定決心,事業和家庭他無條件雙手舉高地選擇了家庭。
小衛
「咔嚓」一聲,門從外面推開。
小衛躡手躡腳摸進房間,腳步輕盈如同貓步。
酒店大床上有一男一女正在做愛,兩具赤裸的肉體忙著抱在一起互相親吻。體育頻道解說員的聲音一陣高過一陣,正好連開門聲一起蓋住。
沒人注意到小衛的到來。
門口,目標的兩個貼身護衛已經被小衛擰斷了脖子,一左一右癱倒在牆邊。所以穿著酒店工作服的小衛,才能極為突兀地出現在了目標的床頭。
「安靜。」小衛用左手食指抵住目標嘴巴,右手的食指則緩緩攀上扳機。
目標當然安靜,剛剛還吸奶頭吸得特大聲的嘴巴,牢牢閉上。
床上那個不穿衣服的女人也很聽話,不安分的牙齒緊緊咬住,乖乖靜音。
電視里,已經這個時間卻仍正堅守崗位的解說員依舊敬業,大聲地給剛剛突入禁區的白隊前鋒加油助威,同時也為小衛的工作提供了最棒的掩護。
「長話短說。」冷冰冰的槍口頂住了目標的額頭,「等下到了地獄,再好好反思自己的人生吧。」
「等!……」
不等目標把遺言說完,小衛搶先一步扣下扳機。
裝著消音器的手槍悶聲一響,目標隨即一頭栽倒在床上。
血漿混著頭骨從目標後腦濺出,給酒店的打掃工作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女人被嚇到用雙手用力地緊按嘴巴,才勉強控制著自己沒有大喊出來。
「有魄力。」小衛對她豎起拇指。
「別……別殺我……」女人的聲音從指縫中一點一點滑出。
「雖然我是新人,可我也不提倡加班。」小衛將槍縮回了袖子,沒有了槍的壓迫感,房間內的氣氛總算輕鬆了一些。
「怎麼會……會這樣?」女人扯過床單護在胸前,看著床邊腦袋爆開的屍體,不知所措。
「人生嘛,總有意外,習慣就好。」小衛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脊背,算是安慰。
「他一死,他手下那群人很快就會發現,你還不逃?」女人倒是很為別人著想。
「逃啊,逃跑可是基本功。」小衛猛抬手,把女人嚇得整個人撲倒在床上。
「介意嗎?客戶要求看一下現場,可能會拍到你。」原來他手裡握的手機。
「不介意不介意……」女人連忙擺手,根本不敢跟小衛討價還價。
但怎麼可能不介意!自己可還是裸體,旁邊倒著的屍體更是整顆頭都爆掉。
小衛連點屏幕,閃光燈一閃一閃一閃。
女人重新扯起了床單,完全不想自己的身體白白給什麼客戶看到。
「OK,那我先收工啦。」小衛檢查著剛拍的照片,十分滿意自己的拍攝水準。
女人急忙點頭,態度不言而喻,就是想要面前的人間死神能早點離開。
「拜拜,祝你生活愉快。」小衛說完最後一句話,人影已經掠出了門外。
女人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脫離了危險,探出頭小心翼翼地朝門廳的方向張望。
門「咔擦」一聲輕輕合住,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大嫂
別墅區內的某間會議室。
人齊了。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於是所有人一齊看向燈哥。
燈哥將煙頭碾滅,伸手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來一個包好的小型文件袋,放在桌上。
「小六前幾天掛了,你們聽說了嗎?」燈哥抱著雙手,整個人躺在老闆椅里重重仰下。
「聽說了,好像在凱賓絲季,頭被人轟了一槍。」有小弟附和。
「我還聽說不光老六,門口的兩個手下也被人擰斷了脖子,是非常利落的手法。」
「消息都很靈通嘛。」燈哥點點頭,像是對大家業務能力的認可。
桌上的文件袋被拆開,露出薄薄的一沓照片,燈哥拿在手中一張張翻看,隨後拿手扣響桌子,於是所有人又一齊看向他。
照片被全部攤開,簡單大方的呈現出了每一個畫面。
每一張照片都足夠令房間內的手下將嘴巴張到最大。
酒店床上的紅色枕頭,老六被人射爆的廢物腦袋,以及大嫂那對兒豐挺圓潤的奶子。
以上所有畫面,全都出自於攝影師小衛之手。經過幾手傳遞,最終成功回到了客戶燈哥的手裡。
等下?奶子?
所有人猛地又將視線齊齊對準大嫂。
「我本來只想咱們幫會能少一個對頭,沒想到自己頭頂居然多出來一頂帽子。」燈哥在一旁嘆氣。
大嫂像是承受不住別人突然射來的火辣目光,眼淚直接飈了出來,整個人抖個不停。
「老六已經死了,別的話我也不想多說。這件事,我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燈哥將桌上的照片一張一張收回,摞整齊後又塞回了文件袋裡。
沒有人會傻到要去觸這個霉頭,不然屋裡的屍體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來的下場。
「這個女人我另有安排,在場的各位又都是我的兄弟,相信你們出去也都不會亂說。所以現在,我暫時無法控制的人只剩下一個,就是接了我單子的那個殺手。叫大家過來,就是想看看大家有沒有一些好想法。」文件袋被打火機點燃,直直墜入垃圾簍。
討論在一瞬間步入正軌。話題的矛頭,由大嫂直接轉向了那個送來照片的殺手。
最後的結論是,除了送他去做鬼,好像也沒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燈哥
雨奇奇怪怪下個不停。
時間來到晚上凌晨一點,街上的人群好不容易安靜下來。
春末夏初的時候,人們的穿衣風格總是會集中爆發出巨大的分歧,穿短袖的便有機會和穿羽絨服的躺在一起。燈哥撐著傘,從滿地的屍體旁邊經過,最終停步在一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身邊,皺起了眉頭。
「嘖,就中了一槍啊……」
如果要燈哥重頭再講一遍剛才所看到的事,他一定會反覆使用「不可思議」這個詞。
就在短短的五分鐘前,這個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靠著手裡的兩把Glock-18,與燈哥手下的一眾小弟共同奉獻了一出恣意狂放的槍火對射。子彈從街頭鑽進街尾,整條中原街都在隨處噴吐著火舌,燈哥整條街的小弟都被他一個人壓在掩體後面打。
「燈哥,要不要在他身上補幾個窟窿?」
身後,一個腦袋上紋著火龍的光頭小心翼翼靠過來,「咔噠」一聲將子彈上膛。
燈哥沒理他,蹲下身子開始觀察屍體的手。
眼看燈哥表情不好,光頭連忙把槍收回,訕訕退下。
這一雙手不算大,卻結實有力。雙手的虎口與食指兩側都結了一層厚厚的老繭,看來這人活著的時候真沒少開槍。
「原來……專業的這麼強嗎?」
雨中,燈哥喃喃自語。男人的黑色大衣在雨中泛起一層油亮,燈哥抬起頭,目光轉移到屍體的臉。
小眼睛,前額略禿,戴著黑框眼鏡,胡茬稀疏且細短,四十多歲的樣子。老實說,單論樣貌,看上去似乎還有點老實。
這樣的人在燈哥的印象里,應該不是醫生就是老師,是定時向自己交付租金的早餐店老闆,是欠下高額債務跪倒在自己身前痛哭的白領上班族,或者別的什麼垃圾。
「老大,警察快到了。」有小弟走過來輕聲提醒。
「監控處理了嗎?。」
「正在弄,三五分鐘。」小弟回答。
「行,通知兄弟們,把街面打掃一下。」燈哥朝身後的滿地屍體使了個眼色。
小弟點頭答應,轉身正要走,又被燈哥叫住。
「等等,把那個女人給我帶過來。」燈哥伸手指住街邊的一輛銀灰色轎車。
小弟點頭應下,在旁邊招呼了兩個幫手,乖乖地將車裡的女人架到了燈哥身邊。
雨不見停,更遮得街燈晦暗。有小弟撐傘上前想給大嫂擋雨,立刻被燈哥一個眼神嚇退。
大嫂慌慌張張站在雨里,頭髮被雨澆成海藻,亂蓬蓬蓋住眉眼。
燈哥的傘沿離她大概只有半米的距離,只需要往前邁出兩步,自己就能躲進老公的傘底。
但她不敢。一步也不敢。
「想好了嗎?遺言。」
燈哥撐著傘,另一隻手迅捷拔槍,對著自己老婆的腦袋連扣扳機。
砰!砰砰!砰!
所有人都聽見了槍聲,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把頭抬起,彷彿對搬運屍體這件事著了迷。
大嫂的屍體被燈哥抬腳踹到一邊,正好跟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抱在了一起。
不出意外,他們勢必會一鼓作氣佔據明天的頭版新聞,被取上一個《殉情而死》之類的狗血標題,變得廣為人知。
燈哥坐在車裡,示意司機開車,滿臉疲憊。
即便是在江湖中呼風喚雨的他,或許也會覺得今晚失去的東西太多了吧。
老財身為殺手的最後一個夜晚
麥克斯西餐廳,小衛跟老財的初次見面,對面坐著經紀人小劉哥。
小劉哥幹練地切著牛排,一口肉一口酒,看著對面兩人拘謹的自我介紹。
「您好,初次見面,我叫小衛,算是剛入行的新人。」
「你好你好,我叫老財,只比你多了一些經驗而已。」
小劉哥放下酒杯,從包里摸出兩站相片,推到兩人面前。
「老規矩,鐵球幫的大佬比價難殺,交給老財你去解決,燈哥的手下相對容易一些,小衛你來做。」小劉哥發完了任務,目光轉而盯著小衛,透著欣賞,「你上次那個單子客戶好像很滿意,所以這次還專門點名讓你去做。年輕人好好乾,遲早有一天你會像老財一樣。」
「謝謝劉哥。」小衛受了誇獎,露出了新人才會有的微笑。
「劉哥,我想換。」老財突兀地插嘴。
「換……換什麼?」小劉哥感到納悶。
「燈哥的手下交給我,鐵球幫的大佬我想讓給小衛。」
「啊?為什麼,你不是每次都想搶最難的單子嗎?」小劉哥追問。
「上了年紀,殺不動了。」老財扶了扶自己的腰,動作非常誇張。
「隨便你,那你們自己換一下。」小劉哥無所謂,反正換誰殺不都是殺。
喝完最後一口酒,小劉哥起身離開了餐廳。
「前輩,謝謝你!」小衛滿臉敬重地跟老財握手,「謝謝你給了我這次證明自己的機會,這是對我工作的最大肯定!」
「沒關係,你也加油。」老財拍拍小衛的肩膀,做出屬於前輩特有的鼓勵動作。
「前輩,您的大衣很帥!」小衛繼續亂誇。
「你如果想要,得等以後讓你女兒也買給你。」老財滿臉驕傲,還故意緊了緊黑色大衣的領口。
拿著目標的照片,老財著手進行準備。
今天他本想跟小劉哥提出退休,沒想到居然又接手了個單子。
老財心想:兩個單子,總不能全都壓給一個新人去做。如果自己這時候當場退休,很明顯與小劉哥十多年的共事情誼將毀於一旦。緩一緩也好,起碼自己的態度多多少少已經傳遞了出去,最強的殺手開始不再接最難的單子,這件事傳到任何地方都足夠引起同行們的討論。
退休總也要一步步來才算穩妥,下一次,或許才是跟小劉哥告別的最好時機。
老財這樣想著,裹緊了黑色大衣,彷彿將驕傲披在了自己身上。目標的樣子他已經牢記於心,不知道這場王牌殺手的謝幕演出,江湖裡會有幾人將他放在心上。
準備工作進行了整整十二天。
目標是一個腦袋上紋著火龍的黑幫分子,根據情報,他今天將開著自己的銀灰色轎車跟朋友去中原街上的一家棋牌館打麻將。
雨奇奇怪怪下個不停。
兩把陪伴多年的Glock-18手槍,安靜的躺在老財黑色大衣的口袋。
老財抽完最後一支煙,看著門外不見停的雨勢,想起了乖乖待在家裡等自己回去的女兒,心情格外的好。
不出意外,今夜,就將是他身為殺手的最後一個夜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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