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在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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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很奇妙,也很平常。如果只強調禪奇妙的一面,我們一般的人就難以接觸;如果只講平常的一面,但是不去體會,不去覺察,不去觀照,不去感悟,這個最平常的一件事,你也是怎麼都體會不出來的,沒有那個感覺。所以說,禪既平常又奇妙。
禪具有普遍意義,不是一個特殊現象。所謂:有佛出世,無佛出世,法爾如是。禪就是這件事,有佛出世,禪如是,無佛出世,禪亦如是。禪,對人類而言,不分男女相,沒有年齡的限制,沒有貧富的差別,沒有賢愚的不同,更不受文化水平的制約。
在人類的歷史上,只有禪存在的時間最悠久。在釋迦佛還沒有出世以前,禪就存在。禪是現現成成的,釋迦牟尼佛只是發現了它而已。禪並不是釋迦牟尼佛創造出來的,因為禪是真理,真理只能發現不能創造,創造出來的東西就不是真理,因為一切可造作的東西都是有為的,無為無漏的禪是不可造作的。
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雖然處處都在顯示禪機,但是並沒有真正把這件事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只是到了要入滅的時候,才用象徵的手法把禪指示出來。在一次法會上,佛拈一枝花,大眾都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有迦葉尊者見佛拈花,微微一笑。
釋迦牟尼佛就說:「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旨,以心印心之法,付囑於汝。」禪的信息就在這一花一笑中傳遞了出來。禪,作為一個法門,就從這個時刻起誕生了。
這一花一笑,你說有多美就有多美,說有多玄妙就有多玄妙,說有多簡單也就有多簡單。古來的祖師曾說,釋迦佛拈起這一枝花來,在百萬人天的大會上表演一番,這是故弄玄虛。
這都是過來人的話。禪本如是,拈花不拈花,禪就是禪,禪不是花,花不是禪,就如同月不是指,指不是月一樣的道理。但是要借這朵花,把這件事傳遞出來,這一枝花就是傳遞禪的一個載體。迦葉尊者這一笑,是他領會了禪機的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我們今天的人,拿一大把鮮花走到佛前上供,旁邊的人見了以後,哈哈大笑,這是不是禪呢?應該說也沒有離開禪,但是它並不等於就是禪。因為禪是一切事物的本質,任何一件事都沒有離開禪。但是,當我們還不知道這就是禪的時候,花就是花,笑就是笑,與禪毫無關係。
我們在這一花一笑中認真去體會,為什麼這件事要用這種方式表現出來?釋迦佛拈起這朵花,迦葉尊者這一笑,說明釋迦佛認可了這件事,無疑在說,迦葉你算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可以成為我的心法的繼承人。迦葉尊者,也就成為印度禪宗的第一代祖師。
從迦葉尊者一直向下傳承,到了第二十八代,也就是菩提達磨大師,他來到中國,傳播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所開顯的禪宗這一法。有人形容達磨祖師是一個面貌猙獰的人。看一看我們現在所畫的達磨祖師像,如果不知道他是達磨祖師的話,簡直就覺得這個外國佬太恐怖了,眼睛鼓得那麼大,怪嚇人的樣子。
達磨祖師為什麼要現金剛怒目之相呢?那是他老人家太慈悲,太可憐我們當時的人了。那些人不領會達磨祖師的西來意,對達磨祖師有種種的誤解,種種的排擠,種種的毒害。他老人家深慈大悲,不得已現那種金剛怒目之相。
也有人懷疑,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這個公案在當時是不是發生過,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回事。有人便非常巧妙地說,禪是本然的,禪的存在,是不需要歷史來證明的,因為歷史證明不了這件事。有沒有這件事,歷史是怎麼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拈花一笑,確實傳遞了人類最美好、最究竟的禪的信息。所以說,拈花公案奠定了禪在佛教史上最權威的地位。
也有學者懷疑菩提達磨是否真有其人。雖然是個別的學者有這樣的疑問,我想,這同釋迦佛是否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的公案一樣,有沒有達磨這個人也並不重要。
達磨的形象,達磨的思想,起到了將印度的禪傳遞到中國的橋樑作用。只要這個橋樑作用發揮了,達磨這個人有還是沒有,無關重要,重要的是通過這樣一個人物,把禪的精神傳遞給了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得到這個啟發之後,再把它和中國固有的文化結合起來,就產生了中華禪。
中華禪是吸收了印度文化、印度佛教最精華的部分,把它和中國文化最精彩的部分結合在一起,從而形成了禪宗。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歷史大事。這件事改變了整個中國文化的面貌,改變了中國人的心靈,直到今天,影響了全世界。達磨的橋樑作用,達磨對禪的貢獻,就是再過一萬年也沒有人能夠磨滅得了的。
從達磨傳到六祖慧能,中國禪才真正走上了高峰。我們現在有很多禪的語言,智慧的語言,都是六祖說出來的。六祖是一個不識字的人,但他能夠參透心地法門,能夠領悟最上乘禪,說明禪對於每一個人來講都是平等的。只要你能夠摒息諸緣,不生一念,心如虛空,你就能進入到禪的境界。
妨礙我們進入禪的最大障礙,就是我們的心有執著、有分別,時時處在分別中,時時處在執著中,我們與禪就拉開距離了。
講一個很小的例子:我們在禪堂行香,大家一邊走一邊觀照,非常投入。這個時候,走進來一位自認為是應該被尊敬的人,就馬上停止腳步,要讓那個可尊敬的人走在前頭。
這個舉動,在世俗層面來講,可以理解,但是在禪的層面、在修行的層面來講,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為什麼呢?你在讓路的一瞬間,就起心動念了,你的功夫本來可能會成片,但由於這一念分別心的干擾,就失去了覺照,就起了執著。
有一個公案,是講牛頭見四祖的情景。牛頭見四祖,並不是牛頭禪師到四祖的道場來問道,而是四祖到牛頭禪師的道場去點化他。
四祖到了牛頭禪師的住處,就問:你修行的地方在哪裡呢?牛頭禪師就領著四祖往山裡慢慢走,走了一段路以後,突然看見虎豹成群,四祖就故意現了一個動作,表現出看到這群虎豹的恐懼感。
四祖的這個動作,無疑被牛頭髮現,牛頭就說:「你還有這個在。」四祖不作聲,繼續跟著他走,到了牛頭住的地方,沒有桌子,也沒有板凳,就有幾塊大石頭。四祖就在這幾塊大石頭上都寫一個「佛」字,寫完以後,就坐在石上。牛頭就說:「這上面有『佛』字,你怎麼可以坐呢?」四祖說:「你還有這個在!」
真正達到了禪的平等無差別的境界,佛見、眾生見都要掃蕩乾淨,因為有佛見、有眾生見,就是分別見。見了眾生漫不經心,見了佛就磕頭禮拜,這就是在分別,在執著,從禪宗的功夫上來講,這就是生死的根本。
因為分別心還沒有斷掉,執著心還沒有掃蕩乾淨,你要了生死,就必須要把分別心、執著心掃蕩得一乾二淨,才能有了生死的份。
古代有一位丹霞禪師。有一年冬天,他到一個寺院掛單,天氣大寒,冷不可耐,他在一個佛殿里坐著,實在是冷得頂不住了,就把供台上的木佛搬兩尊下來,劈成小塊,點著了用來取暖。
寺院管事的人看到了,很是吃驚,就問:「你怎麼把佛像劈了燒火?」丹霞禪師說:「不是的,我是在燒取捨利。」管事的人說:「哎呀,你怎麼這麼糊塗,這是木頭佛,怎麼會有舍利?」丹霞禪師就說:「既然沒有舍利,那我就再燒幾尊。」說著就又搬了一尊下來,放在火里燒。
要知道,這是在說法,各位可不能照此效仿。禪師是在教人破除佛見、法見、眾生見、煩惱見。所謂「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是在破相,是以這個具體的燒佛像的作略,來開示那些佛見、法見非常深的人,不破掉這種見,就與真理無緣。
從理上講,一切法都是平等的;從事上講,平等中有差別,要做到二諦圓融,那必須是開悟以後的事。佛經和祖師的語錄處處教導我們不要存佛見,不要存法見,不要存眾生見,「心佛及眾生,是三無差別」,平等平等,如是如是。禪宗就是這樣的奇妙,禪宗的作略就是如此的不可思議。
我們學禪的人一定要有丈夫氣概,儘管我們在座的巾幗英雄占多數,鬚眉丈夫佔少數,但是在佛性上,在見真理上,在開悟上是沒有男女相的。人有男女,佛性沒有男女,就像六祖所說的:「人有南北,佛性豈有南北?」人有男女相,佛性是平等的,沒有男女之別。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有丈夫作略,從本質上來領會禪。
禪,不是某些人的專利品,禪是大眾的,懂得禪以後,悟到禪以後,表現禪的方法,千姿百態,一人一個樣。中國歷史上的大祖師,像南北朝的傅大士、志公和尚,那都是大禪師。像唐朝的寒山、拾得,那更是了不起的大禪師。
寒山、拾得現的什麼相呢?現的是窩囊相,天天穿著破衣服,跑到國清寺的廚房去烤火。吃的是什麼呢?寺里和尚吃剩下的餿飯餿菜,他們拿一個竹筒打回去,慢慢吃,過著一種岩居穴處、瀟洒自在的生活。
一面在山洞住,一面吟詩作對,所吟的詩都歪七歪八地寫在石頭、樹榦和牆壁上,無非是諷喻世間的種種不平等,發揮自己內在的喜悅與禪機,奉勸世人,止諸惡,修眾善。一本《寒山拾得詩》,流傳千古,近世以來,譯成了西方文字,流傳到歐美各國,感染了一代又一代人,成為一部分青年人的信條,寒山、拾得,也成了他們的偶像。
表現禪最典型的,是兩宋之間杭州的濟公和尚。各位對濟公和尚可能印象最為深刻,因為電視劇經常會播放,不斷地宣傳濟公這個形象。濟公是一個大徹大悟、瀟洒自在的和尚,是一個悟透了禪機的和尚。我們只要有濟公和尚當初那一念心,那種信念,那種決心,我們每個人就都有可能達到濟公和尚的境界。
只要悟透了,禪機千姿百態,禪風多種多樣,禪的生活就是藝術化的生活。禪表現在生活當中是豐富多彩的,所以說是生活禪。生活禪本意就是,禪在生活中,多彩多姿,離開了生活,就找不到表現禪的方法。
釋迦佛拈一朵花是什麼呢?是生活。達磨大師東來指示梁武帝,指示二祖慧可,都沒有離開過生活。古往今來,歷代禪師都是在生活中表現禪法,體現禪風,開示禪道,悟透禪機。所以,禪在生活中。
本文摘自凈慧長老在石家莊虛雲禪林首屆禪七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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