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與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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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自簡·艾倫·赫麗生《古希臘宗教的社會起源》第八章「亞神與英雄」的「神話」一節。
在我們現代人看來,神話是「一種純虛構的敘述」。當我們說某物「像神話一樣」,言下之意就是:某物是不存在的。今天我們賦予「神話」的意思已經遠遠偏離了古人對這個詞的思考與感覺。對希臘人來說,「神話」原本只是用嘴說出來的東西。與它相對應的是用手完成的東西。老菲尼克斯對阿喀琉斯說:
「你父親珀琉斯派我來把你培養成能言善辯、行動果斷的人。」(《伊利亞特》第九卷第443行)
從嘴巴發出的聲音到講出來的話,再到講出來的故事,其中的轉變是顯而易見的。言辭和行動總是相對應的,因為二者只不過是情感表達的兩種不同的方式,兩種不同的反應形式。「神話」亦即人們所講的故事、人們對行動所作的追述,跟實際行動有著明顯的區別。正是由於這種區別。「神話」才漸漸被賦予「不真實、虛構」的含義。
神話原本僅僅表示口頭表達的東西,而不是通過行動表達的東西;看過荷馬史詩的文學研究者是絕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但是,當我們說到同宗教有聯繫的神話、同儀式形成對照的神話,我們往往會忘記它原本固有的含義,結果造成理解上的巨大混亂。神話在宗教上的原本含義和在早期文學中的原本含義是一樣的,它指的是對所舉行的儀式(行動)的表述;它是與τ? δρ?μενον相對應或相聯繫的τ? λεγ?μενον。
下面我們就以前面提到過的一個儀式為例,這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最簡單而且是非常罕見的例子;對該儀式及相關的神話我們已作了描述。北美印第安人在跳灰熊舞時,舞蹈者像剛從冬眠醒過來的熊一樣笨拙來回行走。這就是行動(τ? δρ?μενον),與此同時,他們吟唱著:
春天一到我便煩躁不安。
我脫下身上的衣袍,那是神聖的衣袍,
夏日裡我到處遊盪。
這就是用嘴說出的東西(τ? λεγ?μενον),這就是神話。由於人類是會說話的動物,而且其行動是受神經中樞控制的,因此,人類舉行的任何完整的儀式都包含兩種因素:言辭和行動;就像希臘人所說的那樣,儀式既包含也包含τ? δρ?μενα也包含τ? ?π? το?? δρωμ?νοι? λεγ?μενα。
我們有必要強調這一點,因為羅伯遜·史密斯這個偉大的天才讓我們當中不少人在這點上誤入了歧途。「嚴格說來,」他說,「神話根本不是古代宗教的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因為它對崇拜者沒有一點約束力」。對羅伯遜·史密斯來說,神話是一種教義,是被人僧恨的東西;他認為古人也是這樣看待神話的。要是他有機會跟美國衣阿華州的印第安人或祖尼人生活一段時間,他的說法一定是另一種樣子。當一個衣阿華印第安人被問及自己部落的神話和傳說時他會說:
我不想談論這些神聖的東西,平常我們也不談論這些,只有當我們慶祝節日、大家聚在一起時,才吹起神聖的笛子講述那些神聖的東西。
虔誠的人不會隨便說出自己部落的神話,同樣也不會讓自己部落的秘密隨便通過舞蹈泄露出來。只有經過莊嚴的齋戒、全部落的人聚集在一起之後,人們才會放心地講述自己部落的神話;有時為了給年輕人舉行成人儀式或者為新成員舉行入會儀式,人們也會用一種奇怪的古老語言講述神話。這就是神話的神聖性所在,神話的「魔力」所在。
在討論「枯瑞忒斯的頌歌」所涉及的「推源論的神話」時,我們曾提到神話最初並不一定是"窮本溯源」的。神話最初並不是要說出某事的起因。窮本溯源的觀念是古老的理性主義者的荒謬理論的一部分,他們認為原始人都像他們一樣有閑暇一心一意搞研究。 當模仿灰熊的舞蹈者講述自己部落的神話,口裡說「春天一到我便煩躁不安」時,他並不是在解釋自己的動作——動作的含義是顯而易見的,只要他有觀察和模仿的能力——他只是用口來表達他正在做的笨拙動作,表達他所感受到的與「最高貴的」熊有關的情感。後來,他對自己的表演不再像從前那樣充滿了自豪和自信,而是感到難為情;當他為自己的感受尋找一個借口時,他從自己的神話(已經變成窮本溯源的神話)中找到了這個借口。當枯瑞忒斯對自已撫養孩子的能力失去信心時,他們不停地講述自己的神話,但用的卻是過去時,而且還加了一個解釋性的連詞,這標誌著信念的消失:
因為是那些拿著盾牌的撫養人把你這個永生的孩子帶到這裡。
我們在第二章詳細分析過儀式包含的衝動因素,我們說過,從宗教的角度來說,儀式不是一件人們通常所做的事,而是一件重複完成或事先完成的事;它具有紀念性質或者巫術性質,或者同時具有這兩種性質。我們還說過,儀式是在強烈情感衝動下集體完成的事。這些同樣適用於儀式的另一種因素——神話。從宗教的角度來說,神話並非是人們通常講述的內容,而是重複講述或預先講述的內容;它是人們情感的焦點,神話的講述同樣具有集體性質,至少需要獲得集體的許可。正是這些特點(須經集體許可及其具有莊嚴目的)把神話跟歷史事件的敘述與故事或童話區別開來:神話實際上變成了一種具有巫術目的和效用的故事。
也許第一個神話就是帶有感嘆語的敘述,但是不難看出,從感嘆到敘述的發展是多麼的迅速。儀式的每一步似乎都伴有一個新的感嘆語,直到整個儀式過程組合成一個連貫的故事。 在此,我們還是以一個簡單的儀式為例。在前文描述的魯圖布里舞蹈中,我們看到一系列的事件,
藍松鼠爬到樹上鳴叫。
植物定會生長,果實定會成熟, 成熟的果實會落到地上。
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就是即將受到神奇影響的植物或動物的成長史。亞里士多德說,這是儀式的情節,他還給神話下了一個非常具有啟發意義的定義:
在我看來,神話指的是一系列事件的組合。
我們知道神話是儀式的情節後,自然也就能夠理解人們為什麼把戲劇的情節稱為戲劇的「神話」。
如果「神話」這個詞僅僅是指儀式涉及的故事及其包含的一系列事件,那麼事情會簡單得多。不管怎麼說,這就是原始神話(亦即嚴格意義上的神話)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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