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被打了叫做「社會」的無效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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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菜泡飯

排版：隨便小姐

配圖：電影《房間》

1

問題疫苗的進展，你們還在關注嗎？

雖然這兩天的焦點已經集中到了中國的#ME TOO運動上，我們也最快速度跟進了（點這裡回看），但我還是想說說對疫苗事件的感受。

現在回看整個事件，每一條信息還都讓人膽戰心驚。

從上周五的一篇《疫苗之王》開始，社交媒體就被「疫苗」兩個字刷屏。這篇文章很快就看不到了，因為裡面曝光了十多年來，佔據中國疫苗生產大半市場的三家生物公司背後，錯綜複雜的關聯。

隨著文章影響一步步擴大，我們終於意識到為什麼自己開始打冷顫：給孩子用的那些疫苗，竟然是作假，竟然有人認為這是可以作假的。

原本以為是很多人用不到的人用狂犬疫苗造假，由此牽扯出長生生物、武漢生物這兩家疫苗生產企業的違規問題。但不久就發現，新生兒都需要注射的「百白破」，半年前就被查出65萬支疫苗不合格，卻沒有任何有效的防止措施。可怕的是，去年11月份葯監局就已經查明了不合格批次，而其中的21萬支疫苗已經被注射進了孩子們的身體里。

都還沒來得及怒罵，更大更多的疫苗問題被挖出來。《疫苗之殤》的一組圖片更是讓家長們徹底崩潰。8年前就有記者深度調查過山西疫苗問題，但當年披露問題的記者被解職，問題追查到後來沒有了下文，8年後我們還在面對更大的黑洞。

僅是我看的那幾篇文章，就已經無奈到讓我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樣的事，還見得少嗎？罵根本沒有意義。

跟往常的各種重大負面事件一樣，不用兩周，熱點就平息了。雖然早就預料到會這樣，但看到逐漸被轉移的焦點，我還是忍不住深深地感到失望。

大多數人的朋友圈繼續回歸日常，假裝看到了，過去了，也假裝這些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有沒有萬一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當然有，但能怎麼辦呢？確實是沒有辦法。所以我們就假裝生活還是好的吧。

從10年前的毒奶粉，到今天的假疫苗，整整10年過去了，我們留給孩子的生存空間，依然這麼惡劣，甚至更糟糕。我們留給自己思考和行動的時間呢？還是沒有。

2

都說生死面前無大事，但假疫苗事件卻是直指「生死」這件大事，還是媽媽們視為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孩子的生死。

憤怒？但凡有危害孩子的事，哪一次不是怒不可遏的，還懷著咬牙切齒的恨。那些為了謀取私利，甚至不惜「殺了孩子」的人，抓起來槍斃上幾輪都不夠泄憤。

可是像是「狼來了」，因為我們真的憤怒了太多太多次了，已經知道憤怒沒有用，知道憤怒會過去，所以這一次，那些怒火像泄了氣的皮球漏完了，我真的再也憤怒不起來了，只剩下無盡綿長的無奈。

除了轉發每一篇我們覺得說出了心聲的文章，除了在媽媽群、朋友群討論一番這件事的進展和影響，我們其實根本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

就像對著空氣揮拳：我真是氣死了，可是我誰也打不到，那揮舞兩下，就只好把手放下來，把頭埋起來。總之，怒不起來了，還覺得有點可笑，對著空氣跟誰打啊。

那恐慌嗎？比怒稍微多一點。

「翻疫苗本了嗎？」成為上周末媽媽們最新的問候語。真希望這是句無厘頭調侃的話，但它卻真的不是。

孩子剛滿6歲的姍姍是個爆脾氣，轉發剛多起來那會兒她剛好人在外地，讓老公馬上去翻疫苗本，但什麼都沒寫。她氣死了，在朋友圈大罵生產廠商「禽獸不如」。罵完最後還是哀嘆：「太可悲了，在這個爛到骨子裡的社會，要把一個孩子健康養大是有多不容易啊！」

同在一個群里，慧姐有兩個孩子，二胎生了不到一年，疫苗注射還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她也馬上去翻了疫苗本，發現只有生產批號沒有生產企業，當下怕到手足無措，在網上拚命找信息核實。但生產廠家也查了，批次也核對過了，安心了嗎？完全沒有。「我們家女兒雖然打的不是這兩家的疫苗，但也是國產的免費針，也不能排除這些都沒問題吧。女兒打完就有熱度，當時以為是感冒，好擔心啊。」

我們趕緊安慰她：「後來沒更大反應就應該是沒事的。」

但大家心裡都清楚，打了多少字，就有多少個字的心虛和無力被放在屏幕上。

小倩的女兒是台灣籍，現在在杭州生活。女兒在國內只打過兩針疫苗，而且都是選了法國進口。她算是我們媽媽群里經濟條件比較好、選擇餘地比較大的。但她也忍不住說：「如果有二胎，看來只能飛回台北打，國內的東西就是這樣讓大家一次一次失去信心。唉。」

2007年，民謠歌手周雲蓬用中國的很多社會事件寫成了一首歌《中國孩子》，歌詞里重複最多的一句話像刀刻了一樣在我心裡抹不掉：「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惡極了他們會把你吃掉。還不如曠野中的老山羊，為保護小羊而目露凶光。」

我不小心讓孩子成了「中國人的孩子」，但我除了目露凶光外，根本不知道還能怎麼保護他。更讓人覺得諷刺和難過的是，我都不知道該對著誰，「目露凶光」。

3

有比較淡定的媽媽在群里說：「查過了，我們孩子不是用的那些批次，真是萬幸。」

我都還沒來得及嘲笑她還看得不夠透，就有媽媽跳了起來：「你也太天真了。這次沒有用問題疫苗，但誰又能保證其他批次的疫苗是真正安全的？百白破可能只是無效，但其他疫苗也僅僅只是無效嗎？如果疫苗冷鏈沒做好，那很可能變成有毒的病菌，我怎麼能保證孩子注射的是有毒的還是無毒的？別慶幸太早了，根本跑不掉的。」

是啊，這樣的事，誰能置身事外？

朋友小鹿沒翻疫苗本：「我記得打疫苗我陪著孩子去的，我們都選了進口疫苗，應該沒事。」但她還是因為這件事失眠了。

她不斷問自己：查也查了，進口的也打了，這一次躲過了嗎？進口疫苗現在越來越缺貨，能保證孩子打得到嗎？那其他潛在的我們不知道的假的、壞的東西呢？是我把孩子推向深淵了嗎？真的只有移民這一條路了嗎？

剛懷孕的 Lincy 倒是有條件移民的，但她還是退縮了：「以前我還挺想移民的，現在不太想了，國外也有別的事情，比如槍支合法，對孩子更不安全。」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做媽媽的，眼看著保護孩子的出路就這樣被堵死了。

因為現在要撫養一個孩子長大，都不止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真的太艱辛了。

平安出生了，要面對有沒有喝毒奶粉；

長大一兩歲，要擔心有沒有被注射假疫苗；

上幼兒園了，要擔心老師會不會給孩子扎針；

讀小學了，害怕會不會被性侵；

進了初中，要關注有沒有被校園霸凌；

更不用說那些偶發的被拐賣、被砍傷，還有這樣那樣的危險……

寫到這裡，我開始懷念從前。

小時候我媽是放任我一個人在家門口的弄堂里撒野的，跑出整個村子都沒事，沒有人會擔心孩子有危險、會消失；

學校里的老師是值得尊重的，學習不好，老師帶回家補課，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們在老師家裡都是被好吃好喝對待的；

幼兒園組織打針、吃糖丸，從來沒有人懷疑是假的、會害人的東西。

雖然大家都沒那麼多錢，但人大多是淳樸的，沒有現在這麼多慾望，反而很少有這樣因為牟利而做的壞事。

但現在，時代是進步了，可人心在變黑，人和人之間的善意和信任在褪色，我們越來越不敢、不能去相信別人。不是我們自己丟失了信任，而是社會逼著我們把信任收了回來。

樂觀派說，「我不給孩子喝奶粉還不行嗎？我們家奶粉都買進口的。」但除非每個月自己出國去買，代購能信嗎？真的不好說。

有媽媽說，「我們孩子的老師真的很好很有愛，我是放心的。」那要恭喜她，孩子被託付給了這樣的老師，是值得慶幸的。

可是再一想，和這些比起來，日常那些為孩子著急上火的事兒，就真的都不算事兒了：興趣班不知道怎麼選？選了學不下去？能學就不錯了不是嗎，孩子自己喜歡就好。考試成績不夠好？英語口語不夠標準？擔心考不上好學校？孩子能學多少算多少，爸媽只需要盡全力提供好的環境就夠了。

4

百年前，梁漱溟的父親自殺前問兒子：「這個世界會好嗎？」梁回答：「我相信這個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

雖然現在還是有很多問題，但總歸是比梁漱溟父親的時代要好了點吧。可如果女兒足夠大，拿這個問題來問我時，我會猶豫。我內心會幹脆地回答：「不會」，可我真正希望告訴女兒的答案，是梁漱溟的這個。

那怎麼才能一天天往好里去？我想著，就是要從這次疫苗事件開始。

哪怕我內心篤定地認為我跟孩子都是「聽天由命」地活著，都是靠運氣在世上闖關打怪，我再也不想這一次就這樣罷休。

連老山羊都會「目露凶光」，為了保護孩子，我一定可以做點什麼。

但到底要做什麼？我又真的不知道。只是為了「孩子能更好」，我覺得需要寫下這篇文章，而且是在事情過去了一周後的今天。

我和大家一樣，都是容易淡忘的人，我承認，所以記下來，我當作自己是做了點什麼的。

因為我只是個普通的媽媽，我也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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