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男孩》的鏡頭運動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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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月光男孩》以平靜的筆調講述了一名男孩兒的成長經歷。影片雖包含著黑人、同性戀、毒品、底層、校園霸凌等敏感話題,但卻並未將它們設置成人物的標籤,反而使觀眾將重點放在一個普通男孩兒奇倫的心靈世界中,通過對外部環境和人物關係的展示,緩緩揭開奇倫在不同情境下的真實情緒和應對方式。
為了展現主人公奇倫本人的情感和他與外部世界的關係,本片運用了相當多樣且出彩的鏡頭運動,推動著觀眾融入其中。
首先是影片開頭時以胡安三人為中心的環繞式鏡頭。它的作用不僅在於全方位地展示出周遭環境,告訴觀眾當地屬於城市邊緣人煙稀少的郊區,還藉此體現出胡安對那一部分地區的掌控和主宰,暗示他在此地所處的地位非同尋常。
接著是小孩子奇倫狂奔逃脫同齡人追趕的鏡頭。
這段鏡頭運用的是追趕者的主觀視角,手持鏡頭隨著狂亂的步伐大幅搖晃,似乎前面那個小小的奇倫馬上就要被別人抓到,給觀者一種緊迫感和焦慮感。再後面一個從追趕者搖向奇倫的鏡頭展示了雙方的位置關係,這裡的搖鏡憑藉連貫性給情節增加了真實的價值,因此優於切換鏡頭。
奇倫在胡安的車裡向外觀望的時候,鏡頭再次運用了主觀視角。我們可以發現,若想揭示人物的內心活動,主觀鏡頭就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在拍攝奇倫和凱文第一次打架的時候,鏡頭全程拉近,展示的只是人物身體的一些部位,而並未使用全景或中景。
這可能是考慮到打架的雙方都是小孩兒,體型較小,所以近景和特寫相較於全景更能體現打鬥時的壓迫感;再次,這段打鬥戲想要表達的重點並非打架,而是兩人第一次的肢體接觸,也許這也是對他們後來關係發展的鋪墊。
到胡安教奇倫游泳的情節。
鏡頭始終處於水面上,並且隨著水波不時搖晃,或被湧起的水流拍打、遮擋視野,令觀眾感到自己好像就是那個男孩兒,在游泳的過程中體驗著海水的涌動和親撫,營造身臨其境之感。這段鏡頭相當明顯地體現著本片的特質,即以表達人物個人的情緒為主,以細膩的手法彰顯內在的情感。
再到母親吸毒後回到家與奇倫對視的情節。
這段鏡頭比較特殊,它並未遵循180度軸原則,而是分別從正面的視角拍攝了奇倫和母親的表情,營造了一種兩者完全對立、無法相容的感覺;
其次,先是分別拍了奇倫和母親的中景,然後再分別拍兩人的近景,使這段情節有一種漸漸逼近觀眾的壓迫感,為母親之後的一聲怒吼做了準備,配合著母親身後詭異的紫色光線,打造出一種令人恐懼的氛圍。
至於這一段為什麼運用了慢鏡頭,我認為可能是想強調母親的這次爆發給小小的奇倫造成了極深刻的印象和很強的震懾力,並且成了他心中的一抹陰影,難以忘懷,因此借慢鏡頭來延長觀感,給觀眾更多的時間去體會、醞釀和抒發情緒。
在母親迎接奇倫回家的時候,運用了比較不穩定的鏡頭來拍攝母親的動作和表情,這段手持攝像不僅晃動明顯,而且長時間地使用淺景深,給母親的臉部做了特寫。
這同樣是奇倫的主觀視角,此時他眼中的母親明顯體現出毒癮發作時迷狂、焦躁、意識錯亂的狀態,而這樣的母親給奇倫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他幾乎無法理解母親的行為和她的世界,陷於一種無比困惑的境地。搖晃的鏡頭、淺景深和臉部的特寫彷彿構成了一個幻夢的情景,這完全不是他心中所期望的世界。
在母親跟奇倫伸手要錢的時候,鏡頭拍攝的是奇倫的整個上半身,而母親在畫面中依然展現臉部特寫。從構圖的角度來說,母親臉部所佔比例較大,奇倫的身體所佔比例較小,意味著此時的母親佔有強勢的地位,奇倫只是弱勢的一方。這樣的鏡頭畫面和構圖比例的選擇,明顯蘊含著奇倫作為弱小的一方被強勢的母親所壓迫的意味。
凱文在別人的慫恿下毆打奇倫的時候,運用的又是正面的視角,體現奇倫和凱文的對立。奇倫蜷縮在地上,被打的聲音和其他環境音都被隱去,周遭安靜下來。使聲音消失,為的是展現奇倫的主觀世界,他在被眾人毆打、又遭受了戀人的背叛之後,是難以接受這些殘酷事實的,因為現實使他的內心已幾近崩潰,以至於忽視了外界的各種聲響。
在家中洗手間、到去學校的一段路程中,又是運用了非現實的聲音,這些聲音同樣是奇倫主觀世界中的聲音,暗示著他由任人欺凌到瘋狂反擊的性格轉變。鏡頭跟隨著奇倫高大的背影前進,每打開一次門都像是突破一層心理防線,預示著他逐漸下定決心做出一種不同往常的舉動。最終,他果然乾脆利落地對敵人下了狠手。
在奇倫和凱文打電話的情節中,每個鏡頭持續的時間都較長,尤其是在拍攝奇倫拿著聽筒的特寫時,畫面都是停留較長時間的。
這段戲節奏十分緩慢,它是很有用意的。對於奇倫來說,很多年後首次接到曾經的戀人打來的電話,是一件令他無法輕鬆應對的事情,即使此時的他早已成為一個老練的毒販。在對話時,他的情緒必然相當複雜,交雜著驚奇、欣喜、尷尬、難過,以及對往昔情感的懷念。為了讓觀眾盡量感受到他心中的五味雜陳,這段鏡頭的時長必須超過一般長度,這樣才能為觀眾醞釀和體驗情感留出足夠的空間。
然後到奇倫和母親交流的那場戲,從全景拍攝,到奇倫和母親各自的中景,再到兩人的近景和特寫。
這段對話想展示的是奇倫和母親和解的過程,因此最適合用從全景到中景再到近景這樣鏡頭逐層拉近的手法,體現他們隨著對話漸漸打開心結、溝通內心、達成和解的過程。
奇倫跟隨凱文到凱文家中,兩人的對話漸漸減少,從一開始的尋常聊天,逐步過渡到心靈交流的程度;同時,每個鏡頭的長度也在漸漸延長,甚至到後來只剩下無聲的對視。
奇倫靠在凱文肩膀上,鏡頭久久停留在這一畫面,象徵著奇倫終於在此刻找到了內心的寧靜,即使經歷了很多,但他依然是那個敏感而內斂的小男孩兒。
影片最後的畫面中,鏡頭緩慢地向海邊月光下的小奇倫推進,奇倫回頭一望,意寓著他終於回歸到了真實的和原本的自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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