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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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著一本動漫書，書上的內容有一些陰暗，這讓他感覺很興奮。」

01.

周傑從小就跟爺爺奶奶生活，三個人住在那個類似四合院的小院兒。

周傑讀高二的時候，爸爸媽媽回來了一次，周傑刻意與他們保持著距離。

幾天後，爸爸媽媽又要走了，留給奶奶一些錢，又給周傑塞了很多。他們對於周傑的疏遠感到很失落，臨走時想摸一摸他頭頂，卻發現他已經長很高了。

「你們三個人住這個院兒太空了，我們租了一間房出去，人過兩天就來。別擔心，是女孩兒。」

說完又看看周傑，問：「小傑，你願意嗎？」

周傑把頭別過去，裝作很酷的樣子說：「隨便。」

爸爸媽媽估計已經到了車站，說不定早已經上車了，周傑才來到爺爺奶奶的屋子，象徵性地說：「我不想讓他們走。」

周傑覺得有些人天生就是壞的，比如他。相比於那些總希望爸爸媽媽陪著的小孩，他更喜歡爸媽不在家，也喜歡不在家的爸媽對他的愧疚感與包容。

02.

周傑的生活很無聊，整天上學放學，從家到學校也才五分鐘，所以最喜歡獨處的時間也變得很少。

他需要一點刺激，所以悄悄去偷東西。

第一次偷東西的那家商店是他的班主任開的。他是在下午放學後去偷的，而那天上午，他被班主任訓斥了一番。

那是在班主任教的英語課上，班主任例行聽寫。這樣的聽寫周傑向來是不大參與的，他覺得沒意思，每次聽寫十個單詞，記兩分鐘就能全寫對，這種短時記憶，對學習沒有一點幫助。

但那天上課前，恰好他的同桌看不慣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求著他記一記。他也就很隨便地記了，結果是全對。

班主任發聽寫本到他那裡時，用很低的聲音說：「你就抄吧，全對也沒用。」

周傑的腦子裡「轟——」的一聲，炸了。他狠狠瞪著班主任的背影，把聽寫本一把撕掉，恨意讓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

下午放學後，他就去了班主任的商店。

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是想去偷東西的。他知道教師不準在校外開店，所以班主任的店一直都是他的父親在打理，一個瘦弱的小老頭，小氣又刻薄。

周傑想去把他打一頓，最好打出血的那種。可放學後人來人往，狹小的商店要擠進去都困難了，更別說打人。

周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班主任說的話還在他腦子裡響，這時，他看見面前一排排筆，他仔細挑一挑，有一根咖啡色的，沒有任何裝飾，細細的，他有點喜歡。

他左右看看，發現沒有人看他，就把袖子攏下來包住整個手。一邊裝作挑筆，一邊把一根筆迅速收進了袖子里。

雖然只偷了一支筆，但那種強烈的恐慌和緊張還有最後的安全都太刺激了。

他揣著一顆砰砰跳的心回了學校，到了教室，他把那支筆仔細放進文具盒裡。雖然不久以後那支筆就丟了，但他已經迷戀上了偷東西。

03.

這裡的夏天來的很早，而且很熱，才五月份，人們就穿上大褂和短褲了。扇子搖了又搖，脖頸和手心的汗還是一層又一層，粘膩得有點煩人。

周傑獨自回家吃午飯，頭頂的烈日晒得他頭昏昏的，好像在夢裡，又好像隨時都要昏倒了。他搖搖晃晃地走，眼前燒灼的光與低矮的綠葉，都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不真實。

他只想快點回到小院兒里，去院子中間的水龍頭那兒用清冽的涼水沖一衝發燙的頭皮，再把鞋脫了，踩進蓄水池裡。

可等到他回去，他看見水龍頭那裡蹲了一個女人。淡藍的連衣裙，脖頸和臂膀都露在外面，特白，樹影印在上面都跟作畫似的。

那女人抬起頭，沖他笑一笑，整張臉都好像在發光。

周傑忙低下頭，繞過那女人走。

進了屋，周傑問：「院子里那女人是誰？」

爺爺說：「租房子的么。」

「不是說是女孩兒么？」

「大學剛畢業，怎麼不是女孩兒？」

周傑覺得不對，剛才那女人絕對不是女孩兒。女孩兒應該是他同桌那樣的，傻，活潑，笨，也不會穿裙子露出那麼白的胳膊腿兒。

周傑說：「霸佔著水池洗了一中午，真煩人。」

那女人搬進來大半個月了，周傑才和她說了第一句話。

那天晚上，爸爸媽媽又寄了一筆錢回來，奶奶就買了一鍋排骨來燉，上桌的時候想到那女人，於是讓周傑去叫她。

周傑出門的時候，奶奶說：「禮貌一點，叫人家姐姐。」

周傑卻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只是又裝作很酷地說：「誒，奶奶叫你來吃飯。」

「我叫林媛，不叫誒。」那女人笑著說。

其實在周傑第二次碰見她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個叫林媛的女人並沒有那麼好看。

眼睛雖然挺大，還圓圓的，但鼻樑很矮，顯得整張臉扁平。身材還有點胖，坐下的時候肚子自動分成了兩層。那天他一定是被曬昏頭了，才會覺得她露出的臂膀那麼細，那麼好看。

周傑站在門口等林媛換衣服，林媛不關門也不遮擋，背轉過去抬手就把外面那件衣服扯下來。

周傑嚇了一跳，才看見她裡面還有一件背心，白色的背心緊裹住她圓潤的身材，或許是抬起雙手的原因，周傑發現她的背影很有致。

林媛換了衣服出來，又笑了，一邊笑一邊把周傑挽住，很親熱地說：「走吧，小傑。」

04.

終於放周末了。

周末對於周傑來說是最美好的日子。他可以整日呆在家裡，天極熱，火烤一樣，他翹起腳躺在涼席上，汗水一滴一滴從他青春的身子上流下去。

他翻著一本動漫書，書上的內容有一些陰暗，這讓他感覺很興奮。他爬起來打開床頭的柜子，從裡面取出文具盒，一股腦倒出許多枝筆，還有橡皮擦之類的。都是他從班主任的商店裡偷來的。

他擺弄著，數著，漸漸覺出不知足。這些小東西又不能使班主任破產，甚至可能連被偷了都不知道。更重要的，他不能從這小小的東西里覺出刺激了。

他想到班主任的那輛自行車。早晨班主任騎來，總是停在教學樓里的樓梯下，周傑幾次去看了，沒有鎖，從來不上鎖。

可怎麼偷呢，學校里整天都有人。

在周傑想著偷車的計謀時，林媛推開他的房門，把他嚇了一跳。

「你怎麼不敲門？」

「奶奶叫你出來吃飯，有肉。」她又笑起來，溫柔地招手。

周傑點點頭就收拾起他的戰利品。

「你怎麼有這麼多筆啊？」

「偷的！」周傑半開玩笑，又半炫耀地說。

「是嗎？那送我一枝吧。」

林媛在被他濡濕了一大片的涼席上坐下，伸出手來仔細地挑選著筆，周傑從側面看見她的臉頰被熱得通紅，脖頸上有一層汗，黏在皮膚上膩膩的，莫名讓人想抓一把。

周傑猶豫著開口，說：「這些筆真是我偷的。」

他想讓林媛害怕他，甚至討厭他，但林媛只是又笑起來，搖搖頭不講話。

周傑就確定了他一定要把那輛自行車偷回來。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只會偷筆的壞人。

05.

周傑每天都想著偷車大計，卻怎麼也想不到，某一天，突然就有個絕好的機會砸中了他。

那是在一個周五的下午，班主任說他最後一節班會課不能開，有事要請假，下周也不能來。

全班同學都在為此而沸騰，周傑也是，但他是因為想到了那輛自行車。

周傑從教室的窗子里悄悄觀察班主任，看見他高大的身軀挺著鼓起的肚皮搖晃著離開了學校，他激動地幾乎要跳起來。

班主任沒有騎走自行車，正好又是在周五，所有人都要放假回家，那他就可以在放學後，趁保安不注意悄悄將那輛車推出去。

周傑因為這事兒激動了一節課，加上天氣又熱，所以他連臉都漲紅了起來，手心裡直出汗。

他覺得這事兒一定是驚險而刺激的，他設想了種種後果，比如怎樣機智地逃出生天，又比如怎樣被保安捉住，將他關上幾天幾夜。這些都讓他興奮。而且隱約地他更希望自己被捉住。

可最後，沒想到他平淡無奇地就將那輛自行車推出去了，保安連看他一眼的閑情都沒有。

計划進行的太順利了，前面的一切鋪墊倒顯得太多餘，就好像鼓足了一口氣，最後卻沒處發泄一樣，周傑感覺不可置信，很累人，他低著頭，無趣地回家。

那輛自行車現在變成了累贅。他想不出該怎樣處理，左右看看，院子里也沒有它的藏身之處。

正在惱火的時候，林媛從她的屋子裡走出來，見了周傑與自行車，很驚喜地問：「小傑，你哪兒來的自行車？」

「偷的！」

「你別老說偷偷偷的，不好。」

「哦。」

「你會騎嗎？」

「會。」

「教我吧。」

周傑突然覺得這輛車也不是毫無用處，他就在院子里教林媛騎車，可林媛騎車很笨，平衡也不好，天都快黑了，連上車起步都沒有掌握。

林媛泄氣了，生氣地說：「算了，不學了！」

周傑反正憋得慌，就說：「上來，我帶你出去轉轉。」

周傑帶著林媛，從院子里騎到馬路上，又騎到廣場里，一圈又一圈。林媛不說話，緊緊抱住周傑的腰，有時候路上有顛簸時，她先顛起來，然後整個前胸就貼在周傑的背上。

天更黑了幾分，他們騎到了一處下坡路。

林媛說：「算了，我們走下去吧，危險。」

周傑說：「抱緊了。」然後突然就沖了下去，漆黑的夜色，極速的風，他們像飛又像墜落一樣衝下去。

林媛在背後大聲尖叫起來，周傑起先也叫，也吼，後來車停下時，他已經哭了，淚流了滿面。

林媛問他：「你怎麼了？」

他不講話，只是下了車，蹲下來，把臉埋著哭。

林媛也蹲下去抱住他，他回抱林媛，手把林媛的背環繞起來，摸她。

林媛不拒絕，拍著他的背說：「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陪著你呢。」

周傑聽了，就湊上去要親林媛，林媛一下子躲開了，有點生氣地說：「你幹什麼呢，別過分了。」

其實這回，周傑並不是為了討林媛的好處才去裝出這個樣子，他只是突然爆發了長久以來的壓抑，至於究竟壓抑著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他想了一會兒，說：「這自行車真是我偷的。」

林媛看著他，說：「是嗎？」

「你不信？」

「不信。」

「真的，是我們班主任的，他每天騎來，放在樓梯下面。這回他請假我就偷回來了。」

「你為什麼要偷車？」

「好玩。」周傑嘻嘻笑起來，卻看見林媛的臉迅速黑了。顯然她是怕他或者討厭他了，但他沒想到這會讓他有一點不舒服。

他又想去討好她，就說：「你願意給我補課嗎？我給錢。」周傑知道林媛剛工作，非常缺錢，連房租都私下找他說過好幾次能不能求家裡人少一點。

果然，林媛馬上就笑起來了，問：「能給多少？」又解釋道：「不是我貪錢，我……」

「你說多少就多少，房租我也讓爸爸媽媽少收一點。」

「你說話管用嗎？」

「放心吧，他們聽我的。」

當天夜裡，周傑躺在自己的屋裡，看見林媛的屋裡還亮著燈，她或許在洗臉，或許在悄悄洗澡，總之，她睡前的最後一個動作一定是開門潑水，穿著她那短到大腿根部的短褲。

周傑的心裡從小就有一種憤怒，這憤怒使他所有的情緒都必須用一股衝勁兒爆發出來。可現在他看著林媛暖黃色的窗子，心裡的悲傷突然變成了一碗水，輕輕地輕輕地晃。

06.

周傑再去上課的時候，班主任已經發現他的自行車不見了，他先在班裡問，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周傑。周傑很慶幸，同時又有一點氣惱，他不喜歡這樣不存在的感覺。

詢問無果，昭示也沒有用，那時候一輛自行車還算是值錢的，下午班主任就叫了警察來。

好幾個警察在校園裡走來走去，搞得大家都有點慌張，周傑吃了午飯回學校迎頭就撞上一個警察，他不敢抬頭，那個瘦高瘦高的警察叫他馬上滾。

周傑正縮著肩要走，就被班主任喊住，周傑想，完了！

班主任斜睨著他，問：「門衛說你上周五最後一個回家？」

那些警察聽聞，立馬有了興趣，一群人把周傑圍在中間，周傑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思考，他就點頭如搗蒜。

一個警察問：「你看見什麼可疑的人沒有，比如那些小混混？」

周傑搖頭。

另一個警察又問：「你放假不馬上回家幹什麼呢？」

周傑說：「我，打掃衛生。」說完就後悔了，只要這些人去班上一問，他的謊言就會被識破。周傑突然很後悔做一個壞人。

那個警察說：「打掃衛生需要這麼久嗎？」

周傑一下沒了主意，顫顫巍巍不知回答，這時還是班主任站出來說話，他對那些警察說：「不可能是這小子，他沒那膽。」

又對周傑說：「回去上課，別叫我逮住你。」

周傑不知道班主任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已經知道車是他偷的了？

整個下午不能安心上課，周傑坐在教室里，卻又好像看到那些警察去了他家，從他的床底下把那輛自行車拖出來。他不時往外面望，看見那些人還在就安心一點，看見他們不見了心就立刻吊上嗓子眼。

放了學，他飛奔回家，天氣熱的太不尋常了，這個夏天也太不尋常了，他滿頭大汗回到小院兒里，看見林媛又蹲在那裡洗衣服。

「你急什麼呢，滿頭汗，過來洗洗。」林媛說。

「那些人來了嗎？」

「誰啊？」

「沒，沒誰。」

周傑走過去蹲在那裡，把頭伸到水龍頭底下沖，突然而來的清涼使他腦仁一陣尖銳的疼痛，忍不住打了一個戰慄。

突然，他整個頭被人從背後按住，腳下一個不穩就跌進蓄水池裡。

他慌忙坐起來，看見林媛笑嘻嘻地看著他。

「你幹嘛？」

「你太髒了，好好洗洗，洗好就快來補課。」

周傑渾身濕漉漉地躺在涼席上，他感覺床下那輛自行車燒起來了，不然怎麼整個屋子都燒慌慌的。

躺了半晌，他去敲林媛的門，一進門就說：「我完了！」

「怎麼了？」林媛替他把汗擦了。

「班主任發現他車被偷了。」

「當然會發現了，你偷之前不知道嗎？」

周傑搖搖頭，他沒有想到原來被發現是這樣膽戰心驚的，他有點後悔。

「他知道是你偷的嗎？」

「我不知道。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又不是我偷的。」林媛說著在床邊坐下。

周傑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頭垂著，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林媛說：「要麼，你把車還回去？」

「不行，還回去他就會知道是我偷的了，他今天問我了，說不定他現在就等著我自投羅網呢。」

周傑想，他這個壞人做的太失敗了。

誰都沒有主意，林媛就拿出練習冊要給周傑補課，周傑搖頭說：「算了，不想補了。」

林媛急了：「說好的怎麼又不補了？」又解釋道：「不是我著急，你把車就放在床底下他們還能找到嗎？或者哪天晚上你悄悄扔河裡不就完了？」

周傑覺得這些都太冒險了，從前他只想冒險，現在他什麼都有點怕了。

07.

這是周傑過過的最熱的一個夏天。

他蹲在樹叢里，任汗水從額頭滴進眼睛，他猛眨兩下眼睛，夜色變得更加朦朧。飛來飛去的夏蟲把他的手臂咬起了好幾個包，他沒空去抓，而是緊緊握住手裡那塊磚頭。班主任那輛自行車安靜地躺在他的身邊。

周傑觀察了好幾天，發現班主任沒有了自行車以後都會經由這條路走回家，而周三，也就是今天，他有晚自習，所以會在漆黑的夜晚獨自一個人走回家，是一個截堵的好時機。

本來偷車的事已經過去了，警察也不會出現在校園裡，周傑雖然常常會夢到他的房間里站滿了一屋子警察，他們從他的床底下把那輛自行車拉出來，然後給他戴上手銬，但他已經沒那麼緊張了。

可上周的班會課，因為沒車騎而遲到的班主任一邊咒罵偷車賊一邊說：「他以為他能逍遙法外嗎？我已經有線索了，等著吧！」

本來在偷看漫畫的周傑猛抬起頭，班主任雖然沒有看他，可他感覺字字都是說給他聽的。

突然吹來一陣風，吹得周傑眯起眼，緊逼的神經稍微放鬆了幾秒。周傑突然好想睡覺。這幾天又熱又累，每天腦子都是昏的。他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

眼前隱約有一道黑影閃過，周傑慌忙睜大眼看，那高大又挺起的肚皮，還有走路搖搖晃晃的樣子，除了班主任還能是誰。

周傑的身體又開始由內而外的燥熱起來，他把手裡的磚頭顛了一顛，身子已經準備好衝出去了，腳卻還是沒有勇氣抬起來。眼看著班主任就要走遠，周傑慌張起來。

那些警察和手銬的身影突然一閃而過，周傑看了眼自行車，又看了眼班主任，他定了定神就把那輛自行車騎上沖了出去。

在班主任回過頭的瞬間，他把磚頭拍向他的頭。周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的頭這麼硬的，磚頭拍出去的瞬間他的手臂都被震麻了，磚頭應聲落地，他也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周傑看見班主任健壯的身影倒下去，頭部流出來的血又把臉埋住，夜色下血呈暗黑色。班主任的眼睛卻亮亮的，直盯著他，好像很不可置信的樣子。

周傑愣了好幾秒，才連滾帶爬騎上車子，把輪子都踏得要飛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騎車，覺得這一切好像做夢，太不真實了，但剛才手臂的震感是真的，班主任倒下的樣子也是真的。

周傑一路哭回林媛的屋子，林媛問了好幾次，周傑就是不講話。

林媛把周傑一直抖的手按住，試圖安慰他，他把林媛一把抱住，說：「我把班主任殺了，現在沒人知道我偷車了。」

林媛嚇了一大跳，一下把他推開，乾笑著問：「開什麼玩笑呢？」

周傑說：「沒開玩笑，他肯定死了。」這樣說著，周傑突然又不肯定起來，他死了嗎？都那麼大力氣了，一定會死吧？沒死他就完了。他看見是他了。

林媛呆了好一會兒，突然問：「你跟你家裡人說了降房租的事了嗎？」

周傑一愣，說沒有，林媛又說：「那你快說呀，還有補課的錢，你快點給我吧。」

周傑明白了，她在擔心錢，擔心他被抓住她就拿不到錢了。看著林媛依然笑著的樣子，周傑感覺一陣噁心，突然想一把掐死她，但他已經沒力氣了。

「我不會給你的。」周傑說。

「你怎麼說話不算數啊！」林媛急了。

「我從來就沒有說話算數過。」周傑說完就離開了林媛的屋子。

08.

班主任進醫院了，聽說是被襲擊，現場已經被封鎖了。

周傑一進教室就聽見這樣的消息，他問：「死了嗎？」

「不知道，不過聽說流了很多血，應該醒不來了。」

周傑心安了一點。

中午回家，奶奶說林媛來要錢，周傑讓奶奶別給，奶奶說：「沒給，等你爸媽回來再說吧。」

周傑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他第一次這麼想要爸媽在身邊，第一次想要做一個乖小孩兒。

「就這兩天吧。」

「奶奶，我頭疼，去睡會兒，別叫我。」

「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

周傑在屋子裡昏天黑地睡了好久，直做夢，一會兒夢見警察，一會兒夢見自行車，一會兒又夢見班主任倒下的樣子，還夢見第一次見到林媛的那天，天真熱，頭昏昏的，林媛蹲在那裡，露出那麼白的胳膊腿兒，周傑覺得她真好看，突然又夢見警察來了，爸爸媽媽也來了。後來又夢見他在偷筆，他真希望自己沒有去偷那枝筆，他也希望班主任沒有那樣說過他。

口乾舌燥地醒來，頭痛得厲害，周傑跌跌撞撞地去屋裡喝水，還沒進屋就聽見爺爺奶奶在說話。

爺爺說：「真造孽，不知道哪個缺德的乾的。」

奶奶說：「是啊，我看小傑今天都不太舒服，肯定嚇著了。」

爺爺又問：「醒了嗎？」

奶奶說：「醫生說過兩天准醒。」

周傑頭一昏，躺倒在門外。

（圖片來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