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青天酒館丨年紀輕輕寫什麼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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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房昊
這座城市裡的傳說很多,其中一則是這樣的:在護城河邊的小巷裡,有一家名叫「問青天」的酒吧,據說無論什麼人走進去,都能脫胎換骨般出來。
沒有什麼麻煩,是一杯酒解決不了的。
1
張皓最近出了點事,一句話說,那就是失眠。
事情是這樣的,張皓的失眠不是睡不著,而是睡著之後必然會做同一個夢。夢裡他登上作家富豪榜榜首,隨便寫點什麼都洛陽紙貴,還振聾發聵。
紙醉金迷里,張皓推杯換盞,開始跟大佬喝酒。
夢裡的張皓喝酒,現實里的張皓就開始夢遊,從床上爬起來,四處在家裡找酒。當張皓找到酒,咕咚喝下一口,剎那間殘夢驚破,醒來的他只能獨對空蕩蕩的殘夜。
剛開始的那幾天,張皓還不服,醒了之後繼續睡。
睡著必做夢,做夢必夢遊,夢遊必喝酒,喝酒就轉瞬清醒。
張皓獃獃的望著四壁,看牆上的電子鐘從凌晨三點跳到凌晨四點,他深吸口氣,決定不能讓失眠把自己擊敗。
張皓拉開冰箱,把家裡所有藏酒都給砸了個乾淨。
吞下兩粒安眠藥,張皓又回了床上躺屍。
等張皓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病房的床上了,身上好多地方纏著繃帶,一動就疼。
張皓:???
陪在病床前的,是張皓的母親,張母痛心的看著他,眼裡邊都是淚,她說:「兒啊,我早說不讓干寫作這行,你非要干這行,現在可好,不僅沒掙到錢,人還瘋了。」
張皓:……媽,我怎麼就瘋了?
張母垂淚,說你大半夜的橫穿馬路,裸奔,朝著輛車就衝過去,你還不瘋?
張皓:???
張皓反應了半天,才終於想明白,自己是又夢遊了,還因為家裡沒有酒,推門出去找酒喝。
張皓嘆了口氣,這場失眠看來不是安眠藥就能治好的了。
2
這場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那會兒張皓正在趕稿,十幾萬字,跟影視公司已經談好了合作,交完稿就能賺個二三十萬。
那天張皓寫完最後一行字,正準備校對一下發過去,恰巧碰上死黨喊他喝酒。他心情大好,欣然赴約。
酩酊大醉之時,張皓開始吹逼,吹他的文學夢想,吹他的現實困頓。
張皓跟死黨說,我媽就覺著我活不下去,就該回家聽她的安排,但哥們我活下來了!但混口飯吃真他媽難,等結完這筆錢,我媽放心了,我也能好好寫點東西。現在寫的都什麼垃圾,你說這個影視公司,怎麼喜歡腦殘一樣的劇情呢?
死黨瘋狂點頭,說對,什麼垃圾!都是腦殘,燒了,燒了!
張皓哈哈大笑,說燒個屁,都在電腦里,燒哪門子的燒?那叫刪了,刪完再清空回收站,挫骨揚灰,灰飛煙滅!
待到酒醒,天光破曉,張皓才發現自己回家真把稿子給刪了。
張皓就像是絕世高手喝完了酒,提劍要去江湖,低頭一看,突然發現自己手裡只剩下劍鞘。
影視公司就是江湖,這世道就是江湖,江湖像是女人,從來不聽你解釋,看你只有劍鞘,那就揍得你連你媽都認不出來。
這單生意勢必是黃了,張皓能不能活下去,也是個問題了。
那天張皓又喝了兩瓶酒,邊喝邊吐,酒酣胸膽尚開張,拍案嚎叫,說老子一定要把虧了錢掙回來!
從此張皓沒日沒夜,開始瘋狂趕稿,直到某個夜晚,張皓從酒意中驚醒。
張皓他媽說,年紀輕輕的,幹什麼不好,非要寫作,你看你做的什麼孽啊!
張皓:……
3
往後的日子裡,張皓就在醫院養傷,張母正忙前忙後,叮囑他說,你不要輕易亂動,容易扯到結痂的傷口,等我回來給你倒水。
張皓兩眼無神的望向窗外,這些天他困個半死,母親的話飄在耳邊,像是小時候的搖籃曲。他輕輕點頭,看見母親滿意的笑,又目送她推門而去。
他聽見窗外的知了開始叫,叫得他心煩意亂。他躺在床上蒙頭開始睡,又是紙醉金迷,又是推杯換盞,他掙扎著夢遊買酒,噗通一聲從床上摔下來,傷口扯破,血又暈染了出來。
張皓疼醒過來,知了叫得更歡。
張皓的火氣蹭得冒上來,他扶床起身,抬手就往窗上砸,額上青筋畢露。
知了叫得越來越嗨,彷彿在嘲弄張皓的急迫。
玻璃都快被敲碎了,恰有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
張母笑吟吟的站在門口,她放眼望去,只看見受傷的兒子一動不動,隔窗敲著知了。
張母臉上的笑容剎那間消失,頭髮幾乎豎起來,她厲聲大喝:「張皓!你幹什麼呢!說好不讓你下床,給我躺回去!」
這聲吼,震得整個醫院四樓都嗡嗡作響。
多日失眠的張皓心臟不太好,極其容易受驚,當場就被張母的一聲吼嚇倒在地。
張母的眼睛眨了下,火山爆發般的情緒潮水般退去,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咬著唇,快步走到張皓身邊,又把他扶回了床上。
張母既心疼又愧疚,她說兒子,媽不是故意的,媽就是看你不聽話,沒忍住……媽知道不對,媽一定會改的。
張皓心臟仍舊咚咚直跳,他看著母親一陣苦笑,說好了媽,我沒事,我沒事。
窗外的知了不叫了,氣氛古怪的沉悶起來。
那天張皓的母親又出門去請醫生,精神科的,心理方面的,母親都要給兒子請來。
望著張母的背影,張皓的情緒罕見的平復下來,他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會兒母親就對自己要求極高,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不能偏差分毫。
母親規定了,回家一定要先換拖鞋。
有次張皓憋了泡尿,回家的時候風風火火,沒換拖鞋就往廁所里跑,身後是他媽的聲音,說你先換鞋,先換鞋你聽見沒有?
人有三急,張皓只來得及喊「廁所廁所」,就繼續向前沖。在他抵達廁所門的前一秒,後頸突然被人拎了起來。
那是他媽。
他媽面如寒霜,拎著他一把放在了門口,他媽大吼:「讓你先換鞋,你聾了嗎!」
張皓夾著腿,說媽,我快尿出來了。
他媽無動於衷,板著臉,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盯著張皓。張皓一驚,嚇尿了出來,褲子上濕濕嗒嗒,他終於換上了拖鞋。
在他換上拖鞋的一瞬間,張皓的目光掃到母親的臉上。
他看見母親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個笑容在每次他聽話的時候,都會準時出現,隨著張皓的年齡越來越大,與母親的衝突也越來越多,母親曾經勸他回家找個穩定的工作,他默默在外租了房子。
張皓說,三年之內,我一定能寫出名頭。
母親氣急敗壞,還騙他得了重病,好在有個死黨是張皓的老鄉,準確的給張皓傳遞著消息。
如今母親過來陪床,竟然會向他認錯,這場病不止改變了自己,還改變了母親。
白色的病房寂寂無聲,張皓突然沉默了下來。
4
那天張皓準備出院,雖然失眠的病還沒有好,身上的傷倒是差不多好了。
張母請來的醫生給他做了詳細檢查,沒有神經上的病變,精神活動也屬於正常範疇,只有在睡眠情況下,才會突然緊張起來。
張母散盡家財,求醫問葯,才聽人說這是潛意識裡的病症,還是要找心理醫生。
當這個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張母滿頭大汗,眼睛裡還冒著光,她說兒子,我們有的治,有得治!
幾個小時後,張皓愁眉不展,緩緩從裡邊走了出來。醫生告訴他,這種病不是沒法治,只是服藥之後,會影響大腦,想像力邏輯力都會受損,再想干寫作這種工作是不可能了。
他媽就跟在後面,說兒子你還是治吧,一直不睡覺會死的。你總不能讓媽一把年紀,白髮人送黑髮人吶。
張皓點點頭,他也在心裡告訴自己,都這會兒了,顯然是命重要啊,夢想什麼的,又不能當飯吃,又不能養家糊口,糾結毛呢?
但張皓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那天晚上,張皓跟母親說他想靜一靜,又開了瓶酒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頭,像是走在蕭殺的殘秋。
5
星沉水靜,風平燈熄,張皓提著殘酒,走進漆黑如墨的夜空,腦海里空空蕩蕩,偶爾迴響起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誓言,和那些早已放棄的同行。
那些遠走他鄉的青春,註定死在現實手裡,年輕人丟盔卸甲,彷彿做了一場兩三年的大夢。
不知走了多久,張皓突然看見了燈光。
那是護城河邊的一家小酒館,昏黃的燈襯出門匾上三個大字:問青天。一側還豎著招牌,鐵畫銀鉤寫道:沒有什麼麻煩,是一杯酒解決不了的。
張皓晃了晃瓶子里的酒,空空如也,他旋即推開酒吧的木門,但求一醉。
大門敞開的瞬間,星光搖曳了片刻,當張皓推門的那一剎,他彷彿從黑夜走到了白天。
問青天酒吧里只有昏黃的燈,光不是從燈里發出來的。
陸白馬穿著一襲白衣,站在吧台後面,正在調一杯酒,他的眉目散淡,只是靜靜往那一站,黑夜便避之不及。
張皓一眼就看見了陸白馬,他怔了怔,甚至揉了揉眼,以確認陸白馬是不是真的存在。
陸白馬頭也沒抬,徑直開口道:「你的麻煩不小。」
張皓笑著,說我的麻煩就是千杯不醉,你能讓我醉嗎?
陸白馬說,你的麻煩是執念太深,失眠多夢,這本不是病,你可以痊癒的。
這句話如同九霄驚雷,在茫茫大海之中,精準砸中了孤舟般的張皓。
岑寂的護城河畔,無聲的酒吧里,陸白馬抬起頭來,淡淡笑道:「來者是客,不如坐下喝杯酒再走。」
張皓停都沒停,大步走到吧台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陸白馬失笑,說年輕就是好啊,很多年前,也有許多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掙扎過,奮鬥過,最後都不了了之。
「我從小跟我師父釀酒,馭酒。師父告訴我,我們這門派能窺陰陽,定人心,所以行事低調,自古以來都不太為人所知。只是人在江湖,始終要吃飯,明末清初的時候,我們酒館有一種酒賣的最好,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張皓心臟越跳越快,其實他分不太清楚,這究竟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但他隱約知道,陸白馬所說的事情,一定與他有關。
「那杯酒,叫一晌貪歡。」
陸白馬對張皓說,買這杯酒多是那些消磨了志氣的明朝書生,復國無望,又不願卑微的稱臣,想在心裡留一點夢幻。
「喝一口,能在夜裡入夢,夢見最想看到的東西。」
張皓又想起他的夢,洛陽紙貴,還能振聾發聵,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未來。他嗓子很乾,咽下口唾沫,顫聲問道:「這杯酒,能解嗎?」
陸白馬說,你應該問,這杯酒,你是怎麼喝下去的。
張皓陡然愣在那裡。
前些天里,自己只喝過網購的酒,都不過二百塊錢。一晌貪歡,聽起來就賊貴,不至於有人為了坑他,賠本陷害。
張皓一臉茫然間,陸白馬又說,其實你現在之所以狀態奇怪,是因為一晌貪歡這杯酒,一醉就是一個月,等酒醒之後,你就不會有事了。
張皓目瞪口呆,說就這麼簡單?
陸白馬笑了,說這杯酒本來就是半成品,一晌貪歡還要配其他兩種酒,才能完美。
張皓:誒?
陸白馬說,那些明末的書生,掙扎在一晌貪歡的夢裡,但醒來還是面對淪喪的山河,無能為力的天下,不免更為痛苦。
這些痛苦的書生分兩種,一種人決定來買浮生若夢,浮生若夢這杯酒,能讓人放下最深的執念。
一晌貪歡讓人領略了執念的痛苦,浮生若夢才能順水推舟,消除這種執念。人生在世,本就是執念越深,痛苦越重。
張皓笑了,說原來如此,這倒是杯好酒。
陸白馬點了點頭,張皓忍不住又問:「那配一晌貪歡的另一種酒是什麼?」
陸白馬指了指面前的酒,清澈見底,一點青焰冒在酒杯底。
「這杯酒名叫挑燈看劍,面對無能為力的痛苦,有的人浮生若夢,自然就有人挑燈看劍,不死不休。」
陸白馬望著張皓,說這兩杯酒我請你喝,你自己決定要喝哪一杯吧。
張皓怔了怔,他看著面前的一杯酒,說這裡……不是只有挑燈看劍嗎?
陸白馬笑了,他說放心,浮生若夢你會喝到的,挑燈看劍你可以先倒回酒瓶里,什麼時候決定要喝,你自己再喝吧。
張皓看著那一點青焰,想起了自己那些不想寫但是好賣的故事,想起了看不見的茫茫前路,想起了母親跑前跑後的白髮。
他嘆了口氣,把挑燈看劍收進空酒瓶中,朝陸白馬晃了晃,說我還是等著喝浮生若夢吧。
陸白馬笑著,說好,那就不送了。
那天,張皓走出問青天,看雲破月來,墨藍的蒼穹如倒懸的長河。
6
當張皓回家放下那杯挑燈看劍的時候,才發現家裡還坐著一個人。
燈影迷濛,那人抬起頭來,笑得和藹慈祥,正是他的母親。張皓的目光順著母親往下看,母親身前是一張桌子,上面幾個小菜,兩杯濁酒。
張皓眨眨眼,他說媽,你還沒吃?
張母笑吟吟的,她說你坐下吧,這些天你在醫院裡,我給你忙著找醫生,都沒空給你做好吃的,你嘗嘗還是從前的味道嗎?
張皓咧開嘴笑,說那必然是從前的味道,我媽的手藝什麼時候差過?
他走到桌前,順手就把裝著挑燈看劍的酒瓶往桌角一放,菜剛夾了兩口,張皓的一句好吃還沒能說出,他就看見挑燈看劍亮了一下。
那點青焰,陡然竄高了一截,在酒中飄搖,來回擺盪指著桌上的兩杯濁酒。
正吃著菜的張皓眨眨眼,他渾身都打了個激靈,他覺著自己好像漏想了什麼,有誰不惜賠錢也要坑他呢?
換個思路想,有誰根本不在意給他花錢呢?
張皓抬起頭,他看見燈影下的母親,正笑得格外滿意。
張皓倒吸一口涼氣,他說媽,你這兩杯酒,是從哪弄來的?
母親笑著,說前些天我花重金買了兩瓶酒,一瓶叫一晌貪歡,我放在淘寶店裡,就是你常去買酒的那家淘寶店。
張皓腦海中閃回網購買酒的畫面,自己的失眠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而眼前的定然是浮生若夢了,喝了這杯酒,自己就會大病初癒,執念全消,自然是要跟母親回老家,安安穩穩過日子。
母親還在接著往下說,兒子你這麼聰明,現在網路又這麼發達,我怕你查出來是媽給你買的酒,你肯定又不想喝了。
「那瓶浮生若夢,兩杯在這桌上,還有更多的,我都做菜的時候當料酒了。」
話音未落,張皓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看著他媽。
母親的身影在燈光下已經開始迷離,張皓晃著腦袋,不知是酒意上涌,還是夢境吞噬,他大聲朝母親喊著,說你怎麼能這樣害我!
母親說,我不是害你,我是在救你,兒子,我是愛你的啊。
張皓身子一個踉蹌,他察覺到胸膛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被酒意消融,他陷坐在椅子上,耳邊還回蕩著母親的話語。
母親說,你在外邊闖蕩多苦啊,我知道你不聽話,但你不聽話是會遭報應的。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你遭了報應媽也不活了。你不知道,媽天天在家裡,有多擔心你。
母親又說,現在好了,你不用受苦了,不用每天都糾結寫什麼故事,不用聽那些讀者亂七八糟的罵聲,也不用聽頤氣指使的公司。回家吧,回家就一切都好起來了。
這些聲音像極了搖籃曲,張皓句句都覺著舒服,句句都想從此睡去,再也不往紅塵里打滾,掙扎,再也不用勞心勞力,還聽著看客的冷嘲熱諷。
多好啊,張皓在心裡告訴自己,這樣多好啊,你一路走來看到那麼多人都放棄了,你何必還堅持呢?
恍惚間,張皓都快要睡過去了,他突然聽見一聲大喝,那是他媽在喝問他:「張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張皓剎那間清醒過來,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舉起了那瓶挑燈看劍。他抬頭,看到母親的眉毛高高挑起,人也站了起來,眼睛瞪大,裡面都是她不妙的預感。
少年的瞳孔重新聚焦起來,他盯著瓶子里的那抹青焰,耳旁又回蕩起陸白馬的話。
「人生在世,堅持越多,痛苦越多,有的人浮生若夢,還有人挑燈看劍,不死不休,這兩杯酒你自己選吧。」
他低低的笑起來,笑得涕泗橫流,他說浮生若夢,隨波無為,固然都很好,但是老媽,千好萬好,誰讓我不服呢!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聽到挑燈看劍的名字,母親伸長了手,但已經來不及了,張皓猛地仰頭灌下那一團火,砰然的一響,酒瓶摔在地上,紛飛碎裂。
張皓深吸口氣,揚聲大笑,說痛快,痛快!
母親攥緊了拳頭,額上青筋畢露,她死死的瞪著張皓,大吼說:你怎麼能不聽話,你為什麼要不聽話!
面對著似乎要瘋魔的母親,張皓仍舊笑著,他同樣起身,舉起兩杯浮生若夢,說老媽,我聽話的,你想讓我喝我可以喝,不過你要陪我一起喝,看誰的浮生,先大夢不醒。
我不信我胸中火焰,會被一杯酒就澆滅。
母親緊緊咬著牙,鼻翼聳向兩側,發出粗重的喘息,她看了張皓半晌,最終奪過一杯酒,說好,兒子乖,媽陪你一起喝!
母子兩人彼時對視,笑意與酒意交融,兩杯浮生若夢,同時落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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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過後,張母在清醒的時候自得其樂,開始自己去交友,打牌,偶爾打電話問問張皓的近況。只有在夢裡,母親才會露出滿意的微笑,夢裡仍舊有千依百順的兒子。
張皓問過陸白馬,說這是什麼情況?
陸白馬說,你喝過挑燈看劍,男兒不服的肝膽,浮生若夢淹沒不了,你媽對你的控制欲,浮生若夢也不能完全淹沒,仍舊殘留在她的潛意識裡,入夢之時,自然就湧現出來。
張皓嘖嘖感慨,說陸白馬,酒真是個好東西啊。
陸白馬笑而不語,說你要走的路還長著,受的苦也還多,挑燈看劍,很容易折戟沉沙的。
張皓哈哈大笑,說老陸你放心吧,我會留在這裡,我會繼續拔劍奮戰,掙扎打滾,就這麼折戟沉沙,我可還不服啊!
陸白馬笑了笑,看面前的少年掙脫了又一個枷鎖,重新燃燒起來。
希望這樣的少年都能在燒盡自己之前,爆發出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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