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聊娛樂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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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帝都娛樂圈做了2年經紀人，這個系列是兩年間的所見、所聞、所感及所思，姑且算作是對人生某個階段的總結。另有回答「作為圈內人，娛樂圈到底有多亂？」這個問題，原貼鏈接：moongirl：作為圈內人，娛樂圈到底有多亂？

想起一件搞笑的事情。有次我帶一個演員去試戲，試完之後，我都氣死了。男演員整場背對鏡頭，就最後回了一下頭。我知道他為啥要當活雷鋒。的確，這場戲是在托女演員，如果這一場放到一個院線電影里，男演員不回頭，只拍背影的話，說不定會很有格調。但這是在試戲啊，試完戲後，導演連你長啥樣都不知道，怎麼評價你的表演？你真的以為自己連背影都是戲嗎？你今天穿旗袍了嗎？出來後，他也給我說了他為什麼要這麼處理，我說我反感那些搶戲，只凸顯自己的演員，不過我現在很生氣，你回去自我反省吧。

鑒於孩子們自我肯定和否定都來得太快，所以見組完畢離開之後，我一定先讓他們自我評價。不管導演說你演得好還是不好，你都必須先評價自己的表演。如果想聽我的觀感，我會如實告知。當我評價時，總是怕他們驕傲，一般都揀不好的說。所以，我需要把「哪裡不好」這件事情說得清楚明確。台詞不熟，影響了連貫性；節奏不對，被別人帶進了溝里；對手太弱，一個人沒辦法發力；對手臨時改詞，被他整得有點蒙；角色太難，抓不住精髓；試戲片段有問題，怎麼演都不舒服；走位事先沒有規劃好，讓選角導演都不知道怎麼拍；情緒轉折過於生硬，中間沒有鋪墊......表演的世界，博大精深。還是得寫下俗氣的「不忘初心」四個大字。

那麼，表演是否有對錯呢？在及格線上，表演沒有對錯，只有認知和方法的不同。在及格線下，表演當然有對錯。這場戲本來應該憤怒的，你卻偏偏很喜悅。你說我是通過喜悅的方法在演繹憤怒。對不起，如果你傳達到我這裡，讓我還是覺得你很高興，那就不及格了。故準確/正確二字，是我最基本的判斷標準。我/觀眾的內心是接收器，即最後的評分器。表演是個殘酷的結果導向型活動，你聲情並茂的告訴我你為了這個角色吃了多少苦，又幾天沒合眼，這不是你該做的嗎？如果你費了那麼大的勁，總是演出一些在及格線以下的角色，是不是該回頭思考了：是你方法錯了？是天資不夠？還是你真的不適合這份職業？

表演的門，我到底是進去了還是沒進去？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開竅啊？慧能是一個樵夫。某天他聽到了《金剛經》里的一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即刻頓悟人生。頓悟只屬於大師，我們還是學習如何漸悟吧。從點到線、從線到面、從一面到兩面、從兩面到三面、從三面到立體......把基礎夯實了，再靜候那個「點醒」你的人。你的朋友、你的對手，都有可能是生命中的伯樂，可遇不可求的貴人。遇到了，就相當於走了個捷徑。演戲可能就沒那麼費勁了，對表演的認知也上了新的台階，之後的人生或許即將迎來轉折。沒遇到也不用苦惱。即使跌跌撞撞，但到了最後，一樣會獲得屬於自己的那份獨特的人生感悟。人生不就是一場體驗么？那些在痛苦和煎熬中刻下的記憶，有時會在關鍵時刻，搭救你的性命。

那麼，演情緒又對不對呢？何冰老師在《圓桌派》里和幾個嘉賓探討過這個問題。老師的觀點是：現在演戲演情緒成了金科玉律，但這不是一個正確的詮釋角色的方法。我看過很多演員試戲，不得不說，大部分的導演是喜歡演員演情緒的。情緒一來，整段戲就有了起伏，這樣的表演容易被人記住，這和飆高音同理。情緒演多了，要警惕退化成給反應，這樣，表演很容易成為碎片，人物也容易被割裂。

此外，我尤其看重演員的狀態。如果狀態不對，就算其他的都對了，在我這裡也會被判不及格。在《演員的誕生》中，翟天臨、於月仙、俞灝明三人合演《團圓》，翟天臨出場後，就說了兩句話，我就立馬打分了。狀態對了呀，先打個70分。就算後面演塌了，這個分數也不用改。很好，沒塌，90分送給這個唯一打敗過導師的人。在準確之上，就是程度之差了，但網友們卻很愛在這個問題上較真。比如《演員的誕生》總決賽播出之後，就有很多人討論周一圍的冠軍是否實至名歸。選秀類的音樂節目一搜一大把，而演技競演類綜藝幾乎是一片空白。有人很沮喪：這個節目播出之後對整個行業不會產生任何影響。黃聖依奉獻了如此尷尬的演技卻絲毫不影響她接戲，該演女一還是演女一。有人很樂觀：這個節目很好啊，讓我們認識了一些認認真真演戲的好演員，知名度有了提高，一定會對以後的職業生涯產生好的影響。

疏導演員的情緒是經紀人重要的工作內容。在大眾眼中，演員是個高危職業，拍戲發生意外的新聞時有報道。更讓人揪心的是，這也是一個抑鬱症的高發區。演員有很多的必修課，學會自我調節是基礎課程。沒戲的時候到處見導演/製片人，被人挑選，被人比來比去，甚是煎熬。厭惡飯局，但還是得去應付。角色定了，合同簽了，卻被人頂了。進了劇組，拍了一半，某天一起床，主任通知大家劇組散了，因為投資人撤資了。大夜連軸轉，真的很想死。冬天穿紗衣，夏天穿棉襖。我有恐高症，但還是要吊威亞。剛才子彈從臉上擦過，會不會破相？天天盼著殺青，等到殺青時內心卻空蕩蕩的，又開始發慌，下一部戲在哪裡？別人的戲又播了，我的戲都拍了一年了，怎麼還不播？終於播了，內心很是忐忑，天天刷微博，整夜都睡不著。還沒享受到被認可，被讚賞的喜悅，謠言就來了，髒水也來了，黑粉，水軍都來了，毫無徵兆的就把我推向深淵。人性怎麼可以這麼陰暗和扭曲？！

一個演員要成立自己的公司/工作室了，是否叫上原來的經紀人，是考驗兩人關係的物理屬性，而演員的內心世界需要關照時，是否求助於他的經紀人，則是檢驗兩人關係的精神指標。希望演員們都信任自己的經紀人，在需要幫助時不要有顧慮，同時也希望各位經紀人能夠悉心灌溉那些還沒有足夠的能力獨自面對狂風暴雨的花朵，並為其提供豐富的精神食糧。謹記：自你被信任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戴上了緊箍咒，穿上了紅舞鞋。你需要戰戰兢兢，甚至如履薄冰，你不應當辜負那份信任。在這個被鋼筋和水泥包圍的城市裡，要想獲得一份信任實屬不易。不過要摧毀它，很簡單，一句話就夠了。（未完待續，2018.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