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暴風雪

序章 暴風雪

來自專欄黑色僱傭兵4 人贊了文章

1993年10月25日

美國 阿拉斯加 極圈以內 巴羅港

  地平線的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雪原,堅冰覆蓋著曲折蜿蜒的海岸線,陽光無法照射到這片世界盡頭,黑暗是天空中唯一的色調。烈風從天際吹過的聲音空洞而沙啞,彷彿成千上萬噸的空氣正從一枚千瘡百孔的肺葉中呼出。細小的冰屑被狂風卷集成飛舞的刀刃,海豹們紛紛躲進冰層下的庇護*所。

  漆黑的捕鯨船「浮島」號行駛在海面上,船尾的拖網裡拉著幾塊冰山碎片。觀察員在瞭望指揮台上不斷地巡視,艙內的探鯨儀上依然是一片平靜。這艘船已快一個月沒有捕殺到鯨魚了,照著樣下去用不了幾天捕鯨船就需要返航。弗雷澤走進船艙,靠在甲板的欄杆上眺望著遠處的風景,船首處的幾個日本人和美國人在大聲爭吵些什麼,模模糊糊地只聽清了幾個單詞,聽起來像是在討論返航的事。

  浮島號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從阿拉斯加出發,前往北冰洋進行捕鯨,最後的目的地是日本北海道。它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日本財團,船長是個有著幾十年的航行經驗的老手,船上的設施和人員應有盡有,甚至還帶上了氣象觀測師這種可有可無的人員。

  「以前我總說船上一堆吃白飯的,沒想到這次他們還有一點作用。」弗雷澤將桶里的垃圾倒進乾燥爐里,爐內滿是魚的臟器和磷蝦殼,貪心的商人們將這些魚雜烘乾後磨成粉末,再冠以高蛋白牛飼料的名義賣回到德克薩斯州內。

  克林特見弗雷澤將垃圾倒空,便將乾燥爐的爐門合緊,啟動了烘乾程序:「是啊,這群人平時也不做體力活,但是開的錢卻和我們一樣多。」

  弗雷澤和克林特在討論船上的氣象觀測師們,捕鯨是平常人根本承受不來的工作,十個人擠在一個房間里,每天只能夠休息幾個小時,但也正因如此,船員們的工資高得可怕。與此相反的是,船上的氣象觀測師們都擁有單獨的宿舍,每天工作的時間基本上相當於船員們休息的時間。

  在平時,船員們並不是很瞧得起這些觀測師,但是這次觀測師精確地預測出了一場極地風暴,船長因此更改了航線,事實證明觀測師們的預演是準確的,每個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氣溫的下降,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從嘴裡呼出的都是寒氣。海面上漂浮的都是巨型的冰山,如果不更改航線,浮島號隨時會變成航行在北冰洋上的泰坦尼克。

  克林特走到艙門,透過圓形舷窗向外四處張望,確認短時間內不會有人從這兒經過之後將艙門反鎖。

  弗雷澤心領神會,拿出了藏起來的烈酒和香煙。

  「有時候真覺得我不應該在這種地方賣命地工作。我這種傢伙就應該在鄉下蓋一個農莊,雖然賺得錢不多,但至少也不用這麼累。」克林特從弗雷澤手裡拿走一包嶄新的雲斯頓香煙,拆開拿出一根叼在嘴裡。

  「就你那點財力還想買農莊?你買下來是住豬圈還是狗舍?」弗雷澤點上一根,鄙夷地說:「你這種人,就他媽的適合吹牛逼。」

  「跑完這一趟船,買個豬圈不是問題,你要是願意來我農場里打工,我會在豬圈裡給你留一個位置的。」克林特說到。

  「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弗雷澤伸出手去,將克林特的頭髮揉得一團糟。

  克林特抱怨著開了一瓶酒:「感覺喝進去了一肚子的冰渣。」

  抱怨歸抱怨,在這種環境下也只有烈酒還能保證不結冰。

  弗雷澤將他手中的酒瓶一把搶過去:「有得喝就不錯了!這可是我廢了好大功夫才從船上那些老傢伙那裡弄來的酒,給你喝都浪費了。」

  克林特靠在乾燥爐旁邊,爐內發出低沉的工作聲,提供給整個乾燥室一點微弱的溫暖。

  弗雷澤又給自己點上一根香煙,他沒有多大的煙癮,只是想給自己找一點事情做。

  「真他媽的腥啊。」克林特用髒話打破了沉默。

  弗雷澤抽了抽鼻子:「我怎麼只聞到煙味呢?你有這鼻子,去當雪橇犬準保賺錢。」

  「輪機組所有成員,立刻回到工作崗位!」

  「該死!」弗雷澤一口煙嗆進喉嚨里。

  船長的聲音從擴音喇叭里傳來,聽起來還是和過去一樣討人厭,船長平時寡言少語,基本上聽到他的聲音不是要被挨罵就是要忙起來了。

  「輪機組所有成員,立刻回到工作崗位!」

  「他媽的,不用重複兩遍啊,我又不聾!」弗雷澤將絨帽一把扣在頭上。

  克林特不緊不慢地看著弗雷澤,他隸屬於甲板組,平時的工作就是保證甲板的清潔和維修,而弗雷澤隸屬於輪機組,能召集輪機組的成員就表示雷達室的傢伙們發現獵物了。

  「你就這幅樣子去輪機室?渾身的煙味酒氣。」克林特從兜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塞進弗雷澤的嘴裡。

  弗雷澤披好大衣,說到:「我錯怪你了,你不應該去當雪橇犬,應該來當我的老媽媽。」

  「那就體諒體諒你的老媽媽,別再說出讓她睡豬圈這種混賬話來了。」克林特為他打開乾燥室的艙門。

  「我下次會注意的。」弗雷澤走出艙門。

  就在他走出門的同時,轟鳴聲從輪機處傳來,凍結在船身上的薄冰被振成白沫,螺旋槳的轉速被開到最大,船身在海平面上盪出一道道水紋。

  航行在冰層之上的獵手發現了獵物,而它所狩獵的獵物則是地球上體型最為龐大的生物。

  走廊里滿是忙碌的船員,弗雷澤大聲喊著借過,左沖右撞,逆著人流前進。

  「你遲到了。」輪機長將手中的本子推到弗雷澤的胸前。

  剛跑進輪機室的弗雷澤差點被推一個趔趄,輪機長的身材比他整整圓了兩圈,肥胖的臉上滿是橫肉,船員們私下裡都稱他為「南瓜派」,但弗雷澤實在是無法將兇狠的輪機長和南瓜派這種東西聯想到一起。

  「我……」弗雷澤剛準備解釋。

  「把你那蹩腳的理由收回去。」大副不理會弗雷澤,自顧自地向前走:「每隔十五分鐘記錄一次錶盤的讀數,蒸汽表溫度表壓力表都要,最後整理成一個折線圖交給我。」

  浮島號使用的是較為老式的單循環式蒸汽輪機,需要人不斷地向供能艙內鏟煤才能維持熱能。因此在輪機馬力全開的時候,需要時刻關注輪機的溫度和壓力,在北冰洋上熄火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你是看不懂數據么?」弗雷澤跟在輪機長身後,心中暗暗腹誹。

  輪機長和弗雷澤前後地走著,地板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煤渣,弗雷澤的鞋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兩邊的雜工們正在向鍋爐內鏟煤,露出的小臂上滿是精壯的肌肉。

  微熱的空氣烤得弗雷澤臉上暖烘烘的,弗雷澤停下身,摘下手套,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擦了一下,指尖滿是鮮血。

  弗雷澤愣了一下,趕忙用虎口按住臉上的傷口。北極的氣候極為乾燥,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不一會兒就會皸裂。

  牆上的壁式電話響了起來,捂著臉的弗雷澤看向輪機長,但輪機長並沒有關注這邊,他走到了冷凝機旁,為機器換上了新的冷卻液。

  「你乾脆把我當你秘書使好了。」弗雷澤小聲嘀咕,接起了電話。

  輪機長也不回頭,大聲的喊到:「是誰打來的電話?」

  弗雷澤心頭一驚,他連忙用手指按住電話的對講口,沖著輪機長喊到:「是船長,他讓你去控制室一趟。」

  「這裡先交給你。」輪機長走過來,將自己的帽子取下來放在手裡:「有什麼情況我會給你打電話。」

  弗雷澤和船員們目送著輪機長走出船艙,為首的船員用手肘懟了懟弗雷澤,說到:「小子,帶香煙了么?」

  弗雷澤拎起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他和柯林頓算是船上年紀最小的船員,只所有這些老船員對弗雷澤這麼客氣,是因為這些老傢伙的身上都沒有好抽的雲斯頓香煙。

  「一個一個來啊,別賴帳。」弗雷澤一手拿著煙盒,另一隻手伸出去:「老規矩,一根香煙換一塊巧克力或者兩塊牛肉乾。」

  為首的那個老船員伸出手去想要拿弗雷澤手上的香煙,弗雷澤向旁邊一側身,老船員一下子抓了個空。

  弗雷澤笑著問:「馬丁,你上次欠我的巧克力還沒有著落吧?」

  馬丁朝著身後的人揮揮手,一個看上去有點怯懦的人十分不情願地走了過來,他雙手捧上,掌心裡滿是未開封的巧克力和牛肉乾。

  弗雷澤喜笑顏開,他將煙盒扔給馬丁,然後一把將那個男人手裡的東西都抓了過來:「煙你們自己分吧自己分吧,別光顧著抽煙啊,過一會活沒幹完我和你們一起挨訓。」

  馬丁又揮了揮手。分到香煙的船員們都各自回去幹活了,他給自己也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弗雷澤的身邊。

  「船長在電話里說什麼了?」馬丁看著弗雷澤問到,他的好奇不無道理,輪機室的電話在大部分時候都只是一個擺設。

  「船長聽到是我的聲音就讓我去把輪機長找來。」弗雷澤聳了聳肩:「不過我好像聽到了查爾斯的聲音,應該是要討論二次更改航線的事情。」

  馬丁皺了皺眉頭,他知道這個名字。查爾斯是船上的氣象觀測師,與船上那些五大三粗的水手不同,他的白襯衫和皮鞋總是一塵不染,有時候弗雷澤調侃他是個風騷的老紳士,查爾斯聽到了也是不溫不火,只是對著弗雷澤笑。

  「我在這艘船上呆了十幾個年頭了,浮島號能夠抵抗多惡劣的天氣我心裡最清楚,因為他的決定,整船的人都要在海上多漂流半個月。」馬丁的語氣中透露著對查爾斯的不滿,作為最老的船員之一,他確實有這個資格說這種話。

  弗雷澤撞了下馬丁的肩膀,安慰到:「誒,這不還能拿半個月工錢嘛?」

  「這半個月的工期又不在合同上,能給發多少工錢?」馬丁哼哼著。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馬丁笑了笑:「就你小子會說話。」

他看向舷窗,大片的烏雲正由南向北緩緩地移動,雲層間匯聚著小型的氣旋。

  暴風雪就要來了。

  「你不喜歡吃榛子味的巧克力?」馬丁有點疑惑,他轉過頭的時候瞥見弗雷澤小心翼翼地將榛子和其他口味的巧克力分開。

  「說不上不喜歡,不過有人喜歡得不得了。」弗雷澤小聲說話。

  馬丁略微思索,驚聲說道:「瑪蒂爾達?」

  弗雷澤手裡的動作突然停住,他抬頭看著馬丁,眼裡滿是震驚。

  馬丁看到弗雷澤這個樣子,也有點吃驚:「還真讓我猜對……」

  弗雷澤趕忙衝過去捂住他的嘴巴:「你他媽想讓全船的人都知道?」

  馬丁用手指比了一個保密的手勢,弗雷澤這才把手鬆開。

  「光是這艘船上想追她的男人都快能組成一個加強連了。」馬丁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弗雷澤:「不過話說回來,我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

  瑪蒂爾達是隨船的護士,比弗雷澤還要大上兩歲,弗雷澤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場景。兩年前他和克林特第一次登船,克林特開玩笑地說得在賊船上呆一個月了,心情煩悶的弗雷澤四處張望,瑪蒂爾達正好從他面前經過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拖著小小的拉杆箱,她穿著棕色的皮襖和短靴,歪戴著一頂毛呢帽,短髮整齊藏在坎肩里,皮膚白嫩得彷彿是陽光下的雪原。本來心情煩悶的他一下子樂了,摟住克林特的肩膀說:這艘賊船老子上定了!

  瑪蒂爾達工作的醫務室在船員宿舍的上一層,有些船員會借著生病的名義去到醫務室,只為了看瑪蒂爾達一眼,弗雷澤也是其中的一員。晚上在船員寢室隨便逛一遍,船員們討論的護士里,瑪蒂爾達是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有一次夜談時,克林特曾經對弗雷澤說,瑪蒂爾達和查爾斯那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和我們這樣的窮人不是一個階層的,你這屬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弗雷澤不服氣地辯解說天鵝肉誰都想吃,克林特一下子笑了,向他扔了個枕頭,說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你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想什麼呢?」馬丁的話把弗雷澤的思緒拉回現實。

  「你管我?」弗雷澤握拳在馬丁胸前捶了一下。

  「就會送巧克力?你就這樣追女孩子?」馬丁的語氣中透露著鄙夷。

  「是啊,就這樣。」弗雷澤也不看他,繼續分巧克力。

  「你這種傻子要是能追到瑪蒂爾達,我就……」馬丁無奈地擺了擺手,吐出一口青煙:「算了,不說了。」

  馬丁站起身踩滅煙頭,將鐵鏟扛到肩上:「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吧!媽的。」

  「老傢伙,你都這麼大歲數了,也不是獨自一個人么?」弗雷澤反駁道。

  「我妻子去世很久了。」馬丁擺擺手,臉上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弗雷澤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想說點別的話來緩和下氣氛,馬丁卻已經轉頭走開了,這個健壯的男人此時看上去竟然有點落寞。

  馬丁向前走的腳步突然停下來,他轉過身挺直腰板,拍拍自己的胸脯,說到:「雖然說你的神經是有點大條,不是女生喜歡的那種。不過如果真的喜歡得不得了就去找她吧,每年都只有在船上的這一個月能見到她不是么?對了今年你小子真是走狗屎運了,有一個半月能見到她。萬一今年你沒說,明年她就不在這艘船上當護士了呢?那你得多他媽的遺憾啊,你連人家住在哪裡都不知道,一張可以看的照片都沒有,想起她的時候只有一個名字,瑪蒂爾達。說不定哪天你連這個名字都記不住了,克林特問起你還記得你那個時候喜歡的女孩么?你把頭髮都拔光了也想不起來那個名字,多可憐。」

  「去吧,別做讓自己遺憾的決定,你要是能把她追到手,我請你喝酒,一年的。」馬丁沖他豎起大拇指。

  鍋爐的火光映得馬丁的身影高大而溫暖,他一反常態,說出了一大堆話,彷彿是平時酒氣熏天髒話連篇的老父親突然變了一個人,他把幾百年不打理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將整潔的西裝套在髒兮兮的大背心外面。此時的馬丁看起來是那麼堅實可靠,就像是老父親挺起胸膛對著自己的兒子保證無論怎麼樣,你老爹永遠挺你,弗雷澤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父親,而他的親生父親在他還小的時候就死在了越南的戰場上。

  弗雷澤嘴唇微張,想要說點什麼,他想說你個老傢伙幹嘛這麼煽情,以前一直都覺得你髒兮兮渾身煤灰,一天天只會抽煙,就是個一事無成的中年男人,但今天你說這話的時候簡直他媽的帥爆了。

  弗雷澤的眼睛有點濕潤了,想說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滾吧,你個老不正經。」

  「難得我這麼正經一回。」馬丁被弗雷澤這麼一說,整個人又變得頹廢起來。

  「得了吧,我還是習慣你這副樣子。」弗雷澤拍了拍身上的煤灰,站起身來說到:「我出去透透氣。」

  「趕緊滾趕緊滾!」馬丁一副巴不得弗雷澤馬上滾開的樣子。

  「那工作就交給你了!」弗雷澤恬不知恥地說,他把筆記本扔給馬丁:「隨便填幾個數據就好了,筆我給你夾在本子上了!」

  馬丁一把接住筆記本,大罵:「你個臭小子!別忘了……」

  弗雷澤跑得飛快,馬丁沖他喊的話他只聽清了前半句。

  別忘了?別忘了什麼?別忘了去幹嘛?

  是有重要的事情沒做么?

  弗雷澤晃了晃腦袋,將這些雜亂的念頭趕出腦海。他推開艙門,撲面而來的冷風讓他一下子清醒了,他抬頭向上看,頂層的甲板上站滿了船員,但卻沒見船長或者大副的身影。

  弗雷澤沿著舷梯跑到了頂層甲板,他拉住一個認識的船員,問到:「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那人指向天空,弗雷澤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抬頭看,天空中一片漆黑,此時北極正處於極夜期,但是隱約可見一個微弱的紅點在天空中閃爍。

  「那是什麼東西?」船員滿臉的疑惑。

  「好像是一架……運輸機!」冷汗從弗雷澤的額頭上留下來,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深夜 北冰洋上空 未知地點

  大力神運輸機穿過凝重的黑色積雨雲,冰冷的水汽凝結在機翼上,轉瞬間就結成細小的冰晶。強大的不穩定氣流與機身擦肩而過,小型的氣旋在螺旋槳發動機旁匯聚消散。這架運輸機追隨著暴風雪的腳步,在深夜裡飛向北冰洋的深處。

  運輸機的翼展長達四十米,寬闊的機艙內足以容納64名全副武裝的傘兵,必要的時候它隨時可以運送六個班的兵力到敵人的後方。

  這種空中堡壘本該只用於戰爭。

  機艙里的燈光昏暗得很,艙內的一側座椅上坐著七個全副武裝的人,他們的臉上戴著黑色的面罩,每個人的腿上都放著一個漆黑的空降背包,兩排座椅之間的貨架板上沒有擺放物資,看得出此次航行的目的僅是運輸兵員。

  坐在另一側座椅上的史賓塞抱著一把M16步槍,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七個人。史賓賽的絡腮鬍一片灰白,臉上的一道刀疤延伸到脖頸深處,為了防止臉被凍僵,他一直在嚼著一塊口香糖。

  運輸機迎面駛向巨大的冰晶雲中,機艙內開始晃動起來,七人最中央的那人睜開了雙眼,和史賓賽的目光對到了一起。

  史賓賽盯著那個男人的眼睛,緩緩地開口說道:「一句話也不想和我說么?」

  男人將後背完全靠在椅背上,說:「我不擅長聊天。」

  「可能這次行動之後很久都見不到面了。」史賓塞將步槍橫架在大腿上:「也有可能是永別,斯萊特。」

  「為什麼?」斯萊特皺了皺眉頭。

  史賓塞沖斯萊特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斯萊特放下膝蓋上的背包站起身來,他的腰間別著一柄漆黑的短刀,斯萊特也將短刀一併卸下放在座椅上。

  「自從認識你以來,有事情你就總是不告訴我們。老頭子,你是對我們隱瞞了什麼事情么?」斯萊特旁邊的男人也睜開了雙眼,他身材魁梧得像是一頭熊,整整佔了兩個人的位置。男人摘下面罩,冷凝的白氣從他齒縫中升騰,他的整個下頜骨都是金屬制的。

  「斯萊特,你就是這麼帶隊的么?」史賓賽語氣森冷。

  「沃爾夫岡,閉嘴!」斯萊特在史賓塞身旁坐下,淡淡地說。

  沃爾夫岡在嘴邊做了一個拉鏈的動作,重新戴上了面罩,但雙眼依舊死死的盯著史賓賽。

  「需要我教教你手下該怎麼說話么?」史賓賽冷笑。

  「不必了,說正事吧。」斯萊特說。

「德國分部全體叛變。」史賓塞貼近斯萊特的耳邊,說到:「我收到的任務是清理掉那幫叛徒。」

  「德國分部。」斯萊特思考著這個字眼:「沒記錯的話整個德國分部的人都是鴿派吧。」

  「沒錯。」史賓賽撫摸著手中的步槍:「雖然說他們對外的政策是鴿派,但是他們在委員會內的手段絕對稱得上雷厲風行,尤其是他們的部長……」

  「諾亞,艾森納赫的鬣狗。」斯萊特說到:「我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

  「最讓我頭疼的人就是他。」史賓賽皺了皺眉頭:「說起來,他也算是委員會的創始人之一了。」

  「你死在任務中的話我會去祭奠你的。」運輸機快要到達目的地了,斯萊特站起身來,對面的六個人開始為對方調整跳傘背包。

  「隊長都這樣,難怪當手下的不會說話了。」史賓賽無奈地搖搖頭。

  沃爾夫岡單手提起斯萊特的背包扔了過來,史賓賽同樣是單手借住。

  「不尊重長輩是你們隊伍的傳統么?」史賓賽為斯萊特背上背包。

  「我可沒教給那他們這些。」斯萊特回答。

  「檢查過裝備了么?」史賓賽又問。

  「來之前我們檢查很多次了,不會出問題。」斯萊特說。

  「捕鯨船上沒有跑道,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史賓賽說到:「你們需要在黑夜裡跳傘降落到一艘船上,降落點風速預測為七節,我已經讓飛機盡量低飛,低跳低開,你們可能需要保溫服和氧氣瓶,但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奏效的方法。要加倍小心,掉進海里的話就別想著再上來了。」

  「那可真是借你吉言了。」斯萊特點點頭。

  「捕鯨船的側面掛著快艇,你們的背包里沒有食物和水,速戰速決。」史賓賽為他系好胸前和背後的束帶。

  斯萊特咧了咧嘴:「你好像把帶子都勒進我的肉里了!」

  史賓賽不理會,將各組扣帶都系好,說:「你又感覺不到疼痛。」

  「如果我用同樣的法子給你系帶子,我會讓你連話都說不出來。」斯萊特說到。

  「永遠別和你的打包人爭執。」史賓賽為他裝上氧氣罐,輕笑著說:「跳傘的時候帶子斷了可不好玩。」

  史賓賽戴上耳機,以便聽到駕駛艙的通知。

  跳傘順序已經確定了,斯萊特是最後一個,因為他經驗最豐富,不需要別人的照顧。

  機尾處傳來了巨大的金屬咬合聲,密封艙的斜坡板打開了,機艙內溫度驟降,黑色的夜空順著映入眼帘。

  「通知洛佩茲,行動開始了。」斯萊特叮囑史賓塞。

  「知道了,記得把人都帶回來,他是委員會最後的希望了。」史賓賽盯著斯萊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運,斯萊特。」

  斯萊特回頭看向他,說:「好運,史賓賽。」

  說完他戴上氧氣面罩,轉身躍出機艙,冷風撲面而來,他追隨著他的隊員,從一千英尺的高空自由落體。

  一切的感覺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耳邊冷風的呼嘯聲,彷彿周圍有千萬柄寒冷的利刃在切割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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