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貪，稅改，轉型困難，改革進入深水區的中東大國如何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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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74-沙特改革開放

作者：重光

製圖：孫綠 / 校稿：貓斯圖 / 編輯：棉花

2017年6月21日，沙特變天了。年僅32歲的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被王室內部「欽定」，當上了新王儲。他上台後多次表決心，要讓沙特實現現代化。

在小王儲的實際統治下，保守的沙特社會開始逐步解凍，電影院重開，音樂會開始舉辦，女性被允許進進球場觀賽，女司機開始上路……一股改革的春風吹入了這個已僵化多年的保守王國。

沙特式改革開放

如今的沙特正處於改革進程當中，但與2011年自下而上的「阿拉伯之春」不同，沙特的「改革開放」是由王儲兼實際統治者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於他在利雅得的宮殿中自上而下開展的。

並排懸掛的王儲與國王肖像

攝於沙特首都利雅得

小王儲試圖對沙特政治體系進行改造：從以家族不同支派相互遏制平衡為基礎的寡頭統治，轉向王儲一人的專制統治。為了完成改造，小王儲開展了「沙特」版的大清洗。

包括媒體人士、神職人員、商人甚至其他王室成員在內的諸多異見者，不論其是明著反對王儲，還是存在潛在的反對可能性，都被小王儲以反腐的名義解僱、逮捕或充公財產。而這一反腐運動迄今為止都缺乏透明度，至今沒人確切知道這些異見人士最後去了哪裡。

2017年11月，多達500名

王子，政府部長和商界人士

包括法赫德·本·阿卜杜拉親王

被沙烏地阿拉伯當局逮捕

同時，小王儲也發起了沙特的「外宣攻勢」。在他訪問歐洲和美國時，他力求顛覆世人對沙特「極端保守伊斯蘭國家」的刻板印象，為其塑造充滿活力，年輕且積極創新的嶄新形象，同時對待其他文化與宗教也更寬容和平等。

談笑風生

「沙特好比一個人，她身體到處都受名為腐敗的癌症侵襲……我們的沙特現在已經吸石油上癮了，沒有它，這個國家就要完。」小王儲如是說道。

如果沒有石油，恐怕就只剩駱駝了

沙特把大量資金花在遊說集團與公關公司身上，並資助美國的智庫，以改善自身「野蠻落後」的形象。在一波又一波的宣傳下，西方的許多人確實很快就喜歡上了小王儲的改革者人設，其中一些人將他比作現代土耳其之父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圖爾克（其姓氏由土耳其大國民議會賜予，意為土耳其之父）。

土耳其至高無上的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圖爾克

但是一些熟悉他的人則說，小王儲極有可能採取了一種與經濟開放相結合的高壓政治模式。此模式與某東方模式極為相似，目前看來也十分適合沙特。但如果他試圖帶領沙特朝這個方向發展的話，想必會遇到不少國內外的阻力。

首先要團結國內最重要的力量

但無論如何，沙烏地阿拉伯進行全面改革的必要性毋庸置疑。

早在上世紀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就催過沙特好幾次了。2016年4月，沙特重金託付國際諮詢公司設計的改革計劃，以「2030願景」的名頭呈現在世界眼前，該計劃主要致力於使沙特的收入多元化，不再坐吃山空，僅僅依靠石油收入過日子。

小王儲在「2030願景」的發布會上

當然，三軍未動，糧草要先行。作為改革的一部分，沙特將開徵新的稅收，其中包括增值稅，同時減少對電力、水和燃料的補貼，這明顯是為改革湊齊資金。沙特通過使用外匯儲備與銷售債券，在2016至-2017年間籌集了400億美元資金，並計劃在2018年再籌集300億美元。

當然這些錢仍然補不了沙特的財政窟窿。沙特遂在2017年11月開展了一輪以反腐名義進行的大規模逮捕，準備在打擊「反革命」勢力的同時，籌集1000億美元。但王儲的努力似乎失敗了，沙特獲得的實際金額比這要少得多。

藏富於皇親貴戚

為了繼續籌錢，沙特準備公開發行沙特國家石油公司——阿美石油公司的股份，但該計劃的可行性很值得懷疑。因為如果阿美石油公司的IPO若在境外進行，固然能吸到不少外國冤大頭的投資，但可能會遇上經濟和法律方面的各類障礙；若在沙特國內的交易所進行，可能根本募集不到足夠的資金。

阿美石油公司在全球石油巨頭版圖中

可是位高權重的存在

糟糕的內部狀況

想辦法籌措資金是一方面，國內經濟狀況才是改革進行的真正底牌。

由於俄羅斯和沙特就提高油價達成一致，近年來油價一直保持著上漲勢頭，因此這幾年沙特國庫收入要比油價跳水的前幾年多得多。

然而，石油收入的增加有可能會使沙特缺乏推行長期的經濟結構改革的動力。多數沙特國民已被石油收入帶來的高福利慣壞了，要他們忍受改革的陣痛，難度頗高。所以小王儲大喊沙特正活在對石油的依賴上是承認了問題，要改變則難得多。

偌大的沙特王國

其實還是靠東部的波斯灣沿岸養活著

事實上，「2030願景」啟動兩年後，沙特國內的失業率仍然很高，經濟增長又相當不濟。

沙特70%的公民年齡不到30歲，這些公民表面上支持小王儲推行改革，為他們帶來更豐富多彩的生活，但他們的的失業率也有30％，全靠各類補貼過日子。若不及時做出一些改變，沙特年輕人的失業率到2030年時會高達42%。

而沙特人口還在十年內增加了將近四分之一

擁有如此大量的失業人口卻能保持社會穩定，是因為沙特的日用消費品和服務產品獲得的補貼力度極高，其中一部分甚至多年免費提供。這被視為沙特公民通過向王室效忠而贏得的權利。但這種利益捆綁是非常不穩定的，只要沙特王室膽敢撤銷這些補貼，社會危機會立刻湧現。

麥地那清真寺內景 沒工作干只能拜神了

因此，在2018年年初，沙特開徵增值稅一周後，汽油價格翻了一番，王室迅速為規模臃腫的公共部門漲工資，發獎金，以此換來他們對王室的支持，維持王室統治的穩定。

關鍵部門的經費是肯定不能砍的

而中下階層公民的人群（約1000萬人）也被加入了「公民賬戶」計劃，獲取政府的補貼。反倒是占沙特常住人口三分之一的外籍勞工沒有資格參加這一方案，這促使其中許多人，特別是無技能工人，返回原籍國。

外籍勞工由於嚴厲措施逃離沙特

與此同時，由於薪資待遇停滯不前，而稅率和生活成本卻居高不下，不少技能熟練的工人也將選擇離職。小王儲希望藉此「良機」，以沙特公民取代這些外勞。然而，訓練已經習慣了大量補貼和外籍勞工服務的沙特居民重拾工作信心，難度可想而知。

工人隊伍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未來充滿變數

小王儲在訪美期間接受了西方媒體的採訪，放話稱「只有死亡」才會阻止他。這既是為了表達推行改革的堅定決心，也讓那些被清洗的既得利益者打消報復的念頭。畢竟王儲已經啟用外籍僱傭兵充任貼身保鏢，不給他們內部擊破堡壘的機會。

美軍特種兵與沙特皇家特種部隊在共同訓練

此外，小王儲是否能成功維持統治也是個未知數。他之前的多次外交或軍事攻勢均未取得成功：封鎖卡達，反而使其愈來愈強；宣稱要在葉門和胡塞武裝速戰速決，卻被其打得遍地找牙，陷入戰爭的泥潭。

左右開弓，皆無所獲

沙特充滿變數的政局使得西方高科技人才與投資者顧慮重重，而沙特迫切需要他們的專業知識和資金來在改革中取得進展。小王儲將不得不設法說服外國領導人和投資者，向他們表達自己巨大的改革決心。

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訪英期間

倫敦街頭的抗議人群

同樣，富有的沙特國民也擔心他們會步政府官員與王室成員的後塵——私人財產會被小王儲以反腐的名義充公。由此引發的焦慮導致大量的沙特私人資本流出，不利於沙特維持經濟穩定以及推行改革。用不著國家部門出手，錢就已經離開了。

小王儲還必須解決他許下諾言與履行承諾能力之間的差距。目前，小王儲放了一大堆衛星，卻還沒有一顆落地。實際上這一套改革如果想要成功，要求的是沙特年輕一代縮減期望，放棄福利與補貼，習慣於更清苦的生活條件。

高崗上的豪宅，是不會妥協的

但當未來的國王繼續過著奢靡浮誇的生活，而改革卻未惠及普羅大眾時，沙特的年輕人是否會心生不滿？他們是否能夠長期應付施加在他們身上的許多經濟與社會重擔？

小王儲迅速改變沙特社會與經濟結構的鴻鵠之志，或許在他強硬的行政手腕之下能有成功的那一天。但沙特內部外部的重重危機，會不會逐步釋放，給他以改革的時間窗口；以及當困難真正來臨的時候，他能否穩定民心繼續實現自己的志向，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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