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落花時節又逢君（上）》】

【《落花時節又逢君（上）》】

01/

「這位小姐，你沒事兒吧？需要幫忙嗎？」彼時，李初唐正蹲在馬路旁邊捲起外套的袖子，試圖再加把勁兒把高跟鞋從下水道的護欄里解救出來，下一秒耳邊便傳來有些低沉的男聲。李初唐下意識地抬眸，便恰好對上男生的視線。已經是第五個問自己要不要幫忙的人了。

不過這個人的眼睛可真是好看，明亮又溫柔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會說話似的。李初唐第一反應便是如此，待回過神的時候，李初唐沖對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謝謝，不用不用，我自己再試試看。」說完李初唐不再看對方，繼續使勁兒想將鞋跟從護欄里拔出來，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男生在看到自己眉峰上那條淡淡傷痕時露出的複雜的表情，似是有些意外有些內疚還有些驚喜的表情。

說來慚愧，李初唐參加完一場酒宴之後，原本喝酒就有些頭昏腦脹，晚上走路時自然也沒在意，等回過神的時候，李初唐發現自己的高跟鞋居然卡在了下水道的護欄里！李初唐幾乎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隨即嘟囔道，「真是見鬼了。」下一秒李初唐便將長裙微微捲起來，半蹲在地上開始試圖將高跟鞋從護欄里拔出來。凌晨之後的馬路上，偶爾路過的幾個行人試圖幫忙時都被李初唐客氣地婉拒了。無關其他，李初唐就是不服氣，心想，真是見鬼了，姑奶奶還真是不相信拔不出這破鞋來。抱著這樣的想法，李初唐硬是在馬路邊折騰一個小時。然而，理想總歸是好的，但現實卻也總歸是殘酷的，無論李初唐怎麼折騰，高跟鞋就是卡在那裡，不動絲毫。饒是如此，在眼前這個男生出現的時候，李初唐還是再次客氣地婉拒了對方的好意。

於李初唐而言，她天生不信邪，非得要自己親自把鞋子給拔出來。很久很久之後，連顧衍都不得不搖頭嘆道，「李初唐這個人啊，真是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較勁兒了，還喜歡做些很擰巴的事情，真是無藥可救了。」

「我說，這位小姐，你這樣拔是拔不出來的。就算等下勉強拔出來，估計這鞋後跟也得斷了。」旁邊突然傳來男生慢悠悠的聲音。李初唐本能反應地抬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剛才那個男生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半靠在旁邊的欄杆上，雙手抱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怎麼看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你很閑嗎？」李初唐沒好氣地說道，腦袋裡面則在想，這人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沒事兒專門看人出糗嗎？

「喂，你往左邊再拔一下試試看，別拚命往右了。一看你就是喝高了吧，智商根本就不在線嘛。」男生弔兒郎當的語氣，對於李初唐的問題似乎直接是選擇性無視掉。

李初唐哼了一聲索性懶得搭理對方，繼續使勁兒往右邊拔，心想，你讓我往左，我偏要往右邊。結果過了一會兒那個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蹲在自己身邊，莫名其妙地說道，「你說，高跟鞋會痛嗎？就是你這樣拔來拔去晃來晃去呀，高跟鞋估計也會很痛吧？」李初唐翻了翻白眼剛想說「神經病啊你，高跟鞋怎麼會痛？」可下一秒對上男生有些迷茫又有些認真的表情，李初唐竟忽然就說不出口那句話，只好白了對方一眼，隨即繼續低下頭拔鞋。

「喂，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往左邊拔，別再往右了，真的會斷的哦，你讓開一下。」說完那個男生便揮揮手讓李初唐讓開，李初唐折騰半天也覺得有些累，索性站起身來，看著男生蹲在那裡開始拔鞋。

此時，李初唐才仔細打量起半蹲下的男生來，九月初的天氣，夜晚已經明顯有了涼意，男生穿著白色T恤，乾脆利落的短髮，看起來年紀似乎不大，一張輪廓分明的面孔，不說話的時候怎麼看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倘若不是剛才見識到對方的莫名其妙加神經病，李初唐大概也只當對方是個不諳世事的男生而已。

唉，真是世事難料，現在連神經病都長得這麼人畜無害了。李初唐心裡默默嘆口氣。

「呶，你看，拔出來了吧。」那個男生舉著鞋子沖李初唐有些得意地笑，一雙眼睛眨巴著像是在邀功般地說，早就跟你說不要往右要往左拔，讓你不聽我的。看到對方那種表情時，李初唐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心想真是幼稚，於是嘴上說著「謝謝」，行動上卻絲毫沒有謝意。倒是那個男生慢悠悠地說道，「女孩子啊，晚上一定要少喝酒，最好是別喝酒，否則像現在這樣鞋子卡在護欄里回不了家萬一再遇到變態就悲劇了。」李初唐白了對方一眼，心想，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嗎？然而口中還是輕飄飄說道，「不牢您費心。」說完李初唐便直接拿了鞋子穿在腳上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自然也就沒看見身後男生微微揚起的嘴角。

02/

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李初唐幾乎是本能反應地摸索著手機摁掉拒接鍵然後繼續埋頭睡覺，誰知下一秒手機鈴聲再次歡快地響起，李初唐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接聽起電話喂了一聲，便聽見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只聽那端男生道，「李初唐，你不會還在睡覺吧？這都晚上了好不好。再說，大好的周末睡覺多浪費時間啊，出來玩兒吧，我在老地方等你。」李初唐剛想說，姑奶奶不去，昨天宿醉，今天要補覺！結果那端男生已經掛了電話。李初唐一腔怒意簡直無處釋放，抓著亂七八糟的頭髮咆哮了一聲，「葉晨，你個神經病！」話雖如此，半小時後，李初唐還是滾出門去老地方了。

葉晨說的「在老地方等你」，不是別的地方，是那家餐廳就叫「老地方」。剛才起床的時候，李初唐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睡了快一整天了，估計要不是葉晨打電話過來，自己真的能睡到世界末日。

提起葉晨，李初唐瞬間就覺得有些後槽牙疼，葉晨簡直是神經病吧，整天不學無術，愛好美女加泡吧，誰都知道葉晨是典型的小混混，不僅是個小混混，還是個花心的小混混，換女朋友速度像換衣服似的。偏偏這傢伙憑著自己一點小聰明外加不錯的長相，竟也還混得不錯。饒是如此，很多時候，李初唐每次見到對方那種弔兒郎當又得瑟的模樣時，都恨不得繞道而行。偏偏這貨有事兒沒事兒聚會吃飯時都叫上自己，然後再當著一群人面弔兒郎當地介紹，「這是我青梅竹馬的好哥們兒李初唐，誰都甭想欺負她啊，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應道，「哪兒敢啊。」每每此時，李初唐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裝作不認識這神經病的模樣。

「呦，大小姐，睡醒啦？」李初唐剛進包廂，便聽見葉晨打趣的聲音，抬眸的時候便見好幾個人坐在那裡。李初唐隨意掃了一眼，最後目光停留在葉晨身邊的那個女生身上，微微一怔，只見那個女生一頭波浪捲髮，畫著精緻的妝容，兩頰微紅，依偎在葉晨懷裡，小鳥依人的模樣。再看看自己，白色衛衣搭牛仔褲，不修邊幅的模樣，與那個女生簡直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時間連李初唐自己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倒是那個女生見李初唐進來，對自己笑了笑，李初唐也回以對方微笑。

「哪兒睡醒啊，要不是你電話吵醒我，我能繼續睡到明天好不好。」李初唐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上，懶洋洋地說道。

「我猜你就沒睡醒，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鍾芸芸。芸芸，這是我發小，李初唐。」葉晨一邊介紹一邊沖李初唐擠眉弄眼。

李初唐無力地翻了翻白眼，她當然知道葉晨擠眉弄眼的意思，葉晨每次交女朋友都是這種表情，意思是，怎麼樣？漂亮吧？李初唐每次都選擇無視，葉晨卻樂此不彼地繼續表演。

葉晨介紹完後，李初唐和那個叫鍾芸芸的女生相互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隨即李初唐便嚷嚷道，「什麼時候上菜啊，好餓。」其他人也跟著嚷嚷道。是啊，餓死了。葉晨笑著說，「馬上馬上，剛才就點過菜了，就等你來了。」於是葉晨打了個響指讓服務員直接上菜。

一群人吃完飯後老規矩——準備直接奔向KTV，李初唐找了個理由推辭，葉晨卻不允許，非要拖著李初唐去KTV。倒是鍾芸芸不動聲色地看了李初唐一眼，隨即笑盈盈地抱著李初唐的胳膊有些撒嬌道，「阿晨，你看初唐她臉色也不太好，估計是沒休息好吧，你就不要硬拖著人家啦，讓初唐回家好好休息吧，下次再叫初唐一起好了。」葉晨看了李初唐一眼，又經不住鍾芸芸的撒嬌，這才放手讓李初唐回家，回家前葉晨還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兒吧？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家吧。」李初唐連忙笑著說「不用不用，你們去玩兒吧。」再後來，李初唐沖鍾芸芸笑了笑算是表達謝意，和一群人告別後，李初唐這才裹了裹衛衣，往公車站方向走。

已經秋天了啊，等公車時看著附近樹下堆積的落葉，李初唐不由得感嘆道。

是啊，已經秋天了，又是一年秋天。

03/

顧衍再見到李初唐時是在一個公司的項目會議上，李初唐作為乙方公司的代表來公司參加會議順便討論一個項目。會議結束後，晚上一群人去附近餐廳吃飯，席間自然是免不了喝酒。李初唐似乎酒量不錯，連續幾個人敬酒對方都含笑接了過去，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始終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然後再不經意地將話題帶到項目上。顧衍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打量了李初唐一眼，九月末的天氣，女生穿了一件小西服，眉峰處有道淺淺的傷痕，竟也不顯得突兀，像是印記一般。一頭烏黑長發披散在肩頭，愈發襯得皮膚白皙，乍一看像是一副大學生的模樣。倒是偶爾抬眸不說話時，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幽遠深邃。顧衍突然想起白天見到對方時，對方看到自己明顯愣了一下，但隨即很快又掛上職業的笑容，禮貌又周到地說，「原來是顧總監，久仰久仰。」

顧衍當時真是有些好笑，這女生還真是狡猾，哪兒來的久仰久仰？明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於是當時自己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想著對方被人長時間盯著看總會露出幾分尷尬吧。誰知道對方倒也不尷尬，非但不尷尬還非常坦率地任由自己打量，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有點兒意思。顧衍揚了揚唇角。

席間李初唐借口出去接個電話，實際上是去衛生間吐得死去活來。不該空腹喝酒的，李初唐微微皺起眉頭，心想這公司的領導也真是不好打交道，之前明明都說好這個項目歸自己公司，誰知道中途突然變卦，以至於李初唐不得不親自出馬應付，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之前那個男生。想起白天在公司見到那個男生時，身邊的助理低聲在耳邊說道，「這是公司的總監，顧衍。」李初唐當時微微一愣，看向對面西裝革履神色淡淡的男生，似乎很難想像對方就是當初那個眨巴著無辜的眼睛道「你說，高跟鞋會痛嗎？就是你這樣拔來拔去晃來晃去呀，高跟鞋估計也會很痛吧？」的男生。饒是如此，李初唐下一秒便不動聲色地掛上笑容，伸出手客氣又禮貌道，「原來是顧總監，久仰久仰。」對方聽到自己的話時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李初唐想，看就看吧，反正這人本來就挺神經病的。這樣想的時候，李初唐便坦率地對上顧衍的眼眸，任由對方打量自己。

回到席間的時候，一群人已經明顯顯了醉態，說話都有些不利落，倒是那個叫做顧衍的人，依舊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樣，見自己回來時，對方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似笑非笑，一如當初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你覺得這個項目的要點在哪兒？」李初唐剛在想，現在這種場合要說些什麼才能想辦法拿到項目，結果下一秒便聽到對方有些低沉的聲音，毫無疑問，是顧衍。

「產業鏈，你們這個項目如果想投資的話，最好是投資在產業鏈上。目前這個行業的市場相信你們也有所了解，雖然市場看似尚未完全飽和，但很多公司都想分一杯羹，市場競爭太大了，而且獲利小。長遠來看的話，倒不如從產業鏈入手。」李初唐微微沉思一下便一字一句說道。

「哦？你覺得你們公司能做好這項目嗎？」顧衍抬眸看了對面的女生一眼，修長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顧總監應該知道，我們公司做這行已經十多年，品牌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做過眾多項目，合作的客戶也是遍布全國，一些老客戶每年都會繼續找我們做項目。如果我沒記錯，貴公司前年也和我們合作一個項目，貴公司項目最後收益也不錯。我想，至於我們公司究竟有沒有能力來做好這個項目，顧總監您應該明了。」李初唐眉目平靜地說，好像面對的不是一個知名公司的總監，而是任何普通客戶一樣。

酒席結束的時候，顧衍紳士地說，「我送李小姐回家吧。」李初唐客氣地拒絕了，攙扶著助理準備打車回家，顧衍看了李初唐一眼，也沒再堅持，倒是告別時，顧衍輕聲說了句話。李初唐微微一怔，眉頭一挑，回過神時，顧衍已經開車絕塵而去。

「今天可別再把高跟鞋卡在護欄里了，再卡在護欄里，我可幫不了你了哦。」顧衍剛才擦肩而過時隨意說了句話，聲音里似乎還有些笑意，怎麼看對方都是一副取笑的模樣。

「得，又來一個神經病。」李初唐嘟囔道。

倒是顧衍開車時想起剛才自己說完那句話女生一副瞋目切齒的模樣便沒來由覺得有些好笑，連帶一貫淡淡的面孔都露出幾分笑意。

李初唐，真是，好久不見。

04/

那個項目最後還是落在李初唐公司，公司領導自然是開心的，一個勁兒誇李初唐好樣兒的，李初唐表面上客氣一番，心裡卻在想，這個項目可不是個好活兒，如果做砸了，估計以後都甭指望顧衍這樣的人還能和自己公司合作。於是很長一段時間，李初唐都埋頭在項目里，從項目初期到最後項目落成，期間很多地方都需要和甲方公司溝通。

而那邊公司呢，說來也是奇怪，往常做項目時，都是李初唐和對方公司的一些相關人員對接，這次倒是直接和顧衍對接，李初唐只當是這次這個項目非常重要，所以對方公司才讓顧總監和自己對接。其實李初唐哪裡知道，顧衍所在的公司原本的確是安排別人跟她對接項目的，可自從顧衍無意中發現合作的對象是李初唐時，便臨時換了人，自己專門負責和李初唐對接項目。再後來，因為項目的緣故，兩個人幾乎是不可避免地經常電話溝通甚至見面溝通。

除了第一次酒席見顧衍問及項目要點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外，大部分時候，顧衍似乎都是神色慵懶的模樣，一副脫離苦海這世間滾滾紅塵與我何乾的模樣。即便是討論項目時，對方也是如此，並不會直接反駁你的觀點，而是懶洋洋地指出他認為存在問題的地方，擺出事實理論依據，然後再一臉無辜地看著你。李初唐每每看到對方這幅神情，都有種想抽人的衝動。

倒是顧衍，每次看到眼前的女生一副想抽人的表情時，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明顯是在表示，當初可是你自己拚命想拿到這項目的，現在項目給你了，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剩下的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托顧衍的福，因為這個項目，李初唐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睡覺也沒有好好度過周末了。好幾次周末的時候，不出意外總是會接到顧衍的電話，有時候是去對方公司討論項目順便加班，有時候是在折中的咖啡廳討論項目。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李初唐見到手機上顯示顧衍兩個字時都想自殺。

十二月底時，項目正式通過，雙方公司皆大歡喜，顧衍那邊的公司對項目很滿意，聽顧衍說那邊領導要好好款待李初唐，鑒於盛情難卻，李初唐只能赴約。席間對方大領導帶頭誇了李初唐，餘下的幾個經理自然也都是懂得看臉色行事的，一見大領導都不斷地夸人又敬酒的，自己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饒是李初唐酒量再好，也經不住一群人灌酒，加上自己公司這邊就三個人，除了自己，其他兩人酒量也就一般。於是一圈下來，連李初唐都有些撐不住，更不要說餘下兩人，期間倒是顧衍不動聲色地替自己擋了幾杯酒，饒是如此，李初唐也還是喝了不少，明顯有了醉意。

再這麼下去，李初唐想，自己要是還能活著回去也是運氣了。中途葉晨突然打電話過來，嚷著讓李初唐去老地方，李初唐勉強撐著幾分清醒，對幾個領導笑了一下，指了指電話示意出去接聽一下電話。

十二月的天氣，一出門，冷風撲面而來，酒意瞬間被吹散一些。李初唐索性半趴在欄杆上和葉晨說話，掛掉電話時，李初唐沒忍住，直接吐在角落裡的垃圾桶里，再抬眸時，才發現顧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旁邊。對方的眼神里在某個瞬間似乎閃過某種情緒，但很快隱去，又恢復平靜。李初唐也不打算說些什麼，反正自己每次狼狽的時候都能好巧不巧地被顧衍看到，有些人，真是命中注定的剋星，躲都躲不過。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倒是顧衍忽然輕輕嘆口氣柔聲道，「你呀……」說完竟蹲下身來，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慢慢替李初唐擦了擦嘴角，橘黃色的燈光下一向潔癖的男生似乎完全不在意附近垃圾桶的污穢，認真拿著紙巾給女生擦嘴角，將女生落在前額的碎發輕輕捋在耳後，然後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著眼前的女生，手指輕輕撫在女生眉峰那條淺淺的傷痕上，像是要把眼前的女生看透似的。那目光過於認真專註卻又不含一絲雜質，以至於李初唐一時間怔在那裡，待回過神的時候，顧衍已經鬆開手指，但還是保持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姿勢。

李初唐看著距離自己很近的男生，眉目分明的面孔，睫毛比自己還長，低頭的時候甚至能看到男生下巴上泛青的胡茬，眼看眼前男生的面孔似乎與記憶中一張面孔有些相似，再後來男生的面孔逐漸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顧衍微微皺眉，回過神的時候，女生已經倒在自己懷裡，幸好自己剛才眼疾手快，眼看女生快要倒下的時候，本能反應地接住對方。

「你呀，總是讓自己這麼辛苦，不累嗎？」燈光下傳來男生一聲嘆息。

05/

時間似乎過得越來越快，如白駒過隙般，待李初唐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春節之後了。等到手頭上幾個項目結束時，已然是初秋時節，連帶夏天都是輕輕滑過。這年秋天，李初唐印象最深的大概便是九月中旬的時候接到葉晨的電話，說是準備十一國慶節結婚了。接到葉晨電話那天，李初唐原本正在一家路邊攤和顧衍喝酒，這一年經過李初唐的熏陶，顧衍居然會逐漸喜歡上這種路邊攤的小吃大排檔之類的。

要知道，以前顧衍一向是重度潔癖，總覺得路邊攤大排檔之類的小吃根本不能吃吧，太不衛生了。然而和李初唐混熟之後，對方經常帶著自己混跡各種路邊攤嘗遍各種大排檔各種小吃，美其名曰，別小看這些路邊攤，很多時候真正的美味可都是隱藏在不起眼的小地方的。時間久了，顧衍對這座城市的小吃居然比李初唐還熟悉。難怪李初唐之前感慨道，顧衍，你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為師自愧不如。彼時女生一副狡黠的模樣，顧衍難得沒有吐槽，反倒是半撐著胳膊，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小女生，連自己都不曾察覺，那個時候的顧衍，一貫淡淡的眼神里看起來藏著幾分笑意與柔軟。

那天兩個人原本正在路邊攤點了一堆小吃順便討論下項目的最新進展，自從之前一個項目之後，李初唐和顧衍又先後合作了幾個項目，兩個人默契程度越來越好，每次項目自然合作得也不錯。接到葉晨的電話時，李初唐嘴巴里還在吃東西，於是女生一邊吃東西一邊有些含糊不清地說話，再後來便是聽到葉晨那句，「我國慶節要結婚啦，我不管你出不出差，反正我婚禮你必須參加。」李初唐在聽到那句「我國慶節要結婚啦」時，臉上笑意瞬間一凝，連嘴巴里的東西都忘記吞咽，差點噎著，顧衍趕緊倒了杯水給對方，李初唐就著水杯喝了口水，這才將食物吞咽下去。

那邊葉晨聽到這邊沉默了一會兒還以為是信號不好，一個勁兒地在那邊「喂喂喂」。李初唐這才反應過來，於是很快將失態掩飾起來，笑著說道，「啊，不好意思，剛才信號不太好。那什麼，恭喜恭喜，放心，十一肯定去參加你婚禮啦。」兩個人嘻嘻哈哈說了會兒話才掛掉電話，顧衍故作隨意地看了眼女生，自從掛掉電話後，李初唐就很少說話，儘管看起來眉目平靜的樣子。但顧衍就是感覺到，對方現在應該很難過吧。

葉晨。顧衍其實是知道這個人的，李初唐的青梅竹馬，李初唐的好哥們兒，如果要加上特定的修飾詞，大概，是李初唐喜歡很久的人。

嗯，是李初唐喜歡很久的人。

那天到最後李初唐一個勁兒地喝酒，臉上還是熟悉的笑盈盈的表情，只是到最後，顧衍實在看不下去便說道，「你很喜歡他吧？」

李初唐忽然一怔，隨即抬起眼眸看向對面的人。

顧衍沒有提及那個人的名字，但卻知道李初唐肯定知道他在說誰。

事實上，李初唐也的確知道顧衍說的是誰。

初秋的天氣，帶了些許涼意，路邊攤也明顯不像夏天那般熱鬧，對面的女生已經沉默很久，顧衍輕輕嘆口氣，剛想說，我送你回家吧。誰知下一秒只聽對面的女生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小時候有段時間我爸媽特別忙，當時就把我送到一個親戚家待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我小小年紀卻也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想去別人家待著。饒是如此，爸媽還是把我送到那個親戚家。」說到這裡，對面的女生似乎是想起什麼，明明臉上還掛著笑意，但目光看起卻很孤獨。顧衍在聽到女生說起親戚家的事情時，目光明顯一顫，連帶手上的動作都一滯，但隨即很快平靜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安靜地望著對方。

「你有等過人嗎？就是那種不知道對方何時來也許明天來也許永遠不會來但還是會傻傻地等在原地？你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不需要等人吧。」李初唐輕輕笑了笑，隨即慢慢說道，「剛開始去親戚家的幾天，我每天都要問那個親戚，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呢？親戚每天都說很快就會來接我的，可後來過了好久爸爸媽媽他們也沒來接我。再後來，我很少再問親戚這個問題，只是每天會坐在親戚家屋後的那條小路的石頭上，每天每天都在坐在那裡，每天每天都盼著我爸媽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在路口接我回家。可我等了好久好久，真的，我真的是等了好久好久，可我每天都沒有看到他們。如此反覆，周圍幾個小孩都說我爸媽不要我了，我哭著跟他們打架。哦，對了當時還有個隔壁的小哥哥幫我一起打架來著。雖然他戰鬥力也不怎麼樣。」說到這裡李初唐自顧自地笑了笑，絲毫沒有看到提起「隔壁家小哥哥」幾個字時，對面的顧衍輕輕一顫，猛地抬起眼神看向對面的女生，那眼神里包含著太多複雜的情緒，有意外有震驚，然而，更多的確實驚喜。這些情緒不過轉瞬即逝，李初唐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話。

「那個時候我雖然嘴上說著不會的，可我心裡卻是絕望的。你看，很奇怪吧，那時候我也不過是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經懂得什麼叫絕望。每天早上抱著期望的心情去等待，每天晚上失望而歸。日益如此，不斷的希望又失望。」女生說到這裡，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悲傷。顧衍心裡忽然有些難受，伸出手去緊緊握住女生的手，明明不過是秋天的季節，李初唐的手卻冰涼冰涼的，大概她心裡也在下一場雪吧。

「再後來，我爸媽過來接我回家，對於那段日子誰都沒提。沒多久，我爸媽就離婚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他們倆鬧得很厲害，為了不讓我看見，就把我送到親戚家。雖然大家都瞞著我，可我知道，不一樣了，很多事情從那時候開始就不一樣了。我很小的時候就曾那樣無望地等過人，長大後我再也不想那樣無望地等待一個人，懷揣著惴惴不安，無休止地去等待一個未知的人，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難過了。你說得對，我是喜歡葉晨，這個人從小就和我一起玩耍一起長大，我被人欺負時，他總是第一時間出現，小時候因為護著我好幾次和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可他從來都不哭，反倒還安慰哭鼻子的我。所以後來哪怕這個人在別人眼中總是弔兒郎當又不務正業，可我知道，在我心裡，他一直都是最初的那個小超人。有些人大概是太重要了，就不想失去，所以才會連一點失去的風險都不想去冒。」李初唐輕聲說。

沒有說出口的是，李初唐曾經是想過對葉晨說出喜歡的，畢竟李初唐這樣的人，從來都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事實上，李初唐確實是說了，葉晨也確實是回應了，別人都覺得葉晨這樣的人弔兒郎當不靠譜，其實李初唐知道，看似弔兒郎當的葉晨，心裡一直都是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當時才會收起一貫弔兒郎當的態度，特別認真地說，「初唐，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你，可是我不能也不敢跟你在一起。你知道吧，你比我身邊所有人都重要，我們倆從小就一起長大，一起上同一所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兩個人雖然在不同的學校，但也會經常聚會經常見面。我是傻但也不蠢，別人喜不喜歡我，我是能感覺到的。倘若是別人，我也許還會考慮在一起看看，大不了不合適就分手，直接變成陌生人老死不相往來就好。可你不行，初唐，我們倆認識太久了，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這樣的人，很難一直和一個人在一起。何況，你太好了，我原本就是配不上你的。你說我在找借口也好，說我無賴也好，說我不夠喜歡你也好，無論怎樣，初唐，我都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太喜歡你太在意你了，所以也就太害怕傷害你。當我自私吧，初唐，我不想失去你，我寧願失去任何人，也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這風險我承擔不起。如果哪天我傷害了你，我一定會無法原諒我自己的。」

是啊，太在意了太喜歡了，於是就太害怕失去了，連一丁點兒風險都不願意冒。葉晨一直都是這樣的人。李初唐苦笑了一下。再後來葉晨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還是像之前一樣和李初唐哥兩好，說話依舊口無遮攔。李初唐從來不是喜歡勉強與糾纏的人，何況對方說得對，兩個人太熟悉太在意了，真正在一起估計也會很累，既然如此，那就當好朋友當哥們兒吧，一輩子的，好朋友。

嗯，好朋友，一輩子。

李初唐想，有時候覺得自己都能理解，都能想通，也都能接受。可是，也是真的會難過。相互喜歡的人，卻不能在一起，無論再好的理由，終究是會難過的。

那天李初唐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最後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顧衍看著女生掛著淚痕的面孔，微微皺起的眉頭，隨即輕輕抬手拂了拂女生的眉頭，似乎想要將那微皺的眉頭鋪平，想要將要眉峰處的傷痕撫平，亦想看眼前女生笑盈盈的表情，下一秒便聽男生輕輕嘆息道，「我是沒等過別人，可我是等過你的，一直都在等你。」

後來顧衍想，他這樣的人，原本是從不冒險，從不失禮，從未喝醉，從未試過孤注一擲，不相信任何猶豫，不想要任何東西。而這些呢，都是在遇見李初唐之前。

認識李初唐之後，顧衍大概就變成朋友口中的那種——我喜歡你，從一而終，認真且慫。顧衍想，其實自己也不慫，至少比葉晨好多了，葉晨是那種說起來像是冠冕堂皇，害怕失去所以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而顧衍呢，他雖然一直不喜歡孤注一擲不喜歡冒險，但如果那個人是李初唐的話，顧衍是願意冒險的。

畢竟，那個人，可是李初唐啊。

06/

國慶節的時候，葉晨結婚，李初唐自然是要去參加婚禮的，一同參加婚禮的還有顧衍。用顧衍的原話來說，「反正十一幾天假期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順便參加一場婚禮再順便沾沾喜氣好了。再說，之前也跟葉晨一起吃過飯嘛，你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嘛，哪兒你朋友結婚我不一起參加婚禮的事兒呢？何況，你知道的，最近我運氣不太好的嘛。」李初唐當時原本正在喝水，聽到對面顧衍漫不經心地說出這句話時，一口水直接噴出來。顧衍似乎已經料想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於是早早地避開，一臉嫌棄的表情。

李初唐白了對方一眼道，「拜託，您是逗我呢？我朋友結婚關你什麼事兒？上次一起吃飯也是純屬巧合好嗎？再說，您老最近手上的項目明明做得都很好，明明最近一直就財源滾滾好不好？這樣如果還能叫運氣不好，那我們這些人還能有運氣嗎？說這些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顧衍也不反駁，笑眯眯地看著對面小女生一副要炸毛的模樣，腦海裡面不自覺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兒也是這般表情，嘟囔著嘴巴，挑起眉毛，一副故作生氣又理直氣壯的模樣道，「小五哥哥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悔棋了？我明明就沒有悔棋。再說，你身為哥哥，居然都不讓著我，我不跟你下棋了。」當時顧衍就是哭笑不得，心想，這小丫頭可真是個厲害的主兒，明明自己棋藝不精經常悔棋，自己之前是懶得計較。那次實在看不過去便順便提了一句，結果這小丫頭倒好，不認錯就算了，反倒是倒打一耙。想到這裡，顧衍忽然輕輕笑了笑，連帶眉目間都有些柔軟。

而在李初唐看來，顧衍每次這種表情都好像在挑釁一樣，漫不經心的表情配上笑眯眯的眼神，嘖，看一次想打一次。當然，李初唐也就是想想而已，畢竟，她可不敢真動手跟顧衍這種腹黑的人打架。哦，說得好像李初唐動手就能打得過顧衍似的。

葉晨結婚那天，顧衍到底還是跟著李初唐一起參加婚禮了。早上七點半顧衍給李初唐打電話說道，「李初唐，我在你家樓下，給你半小時滾下來。」李初唐原本正在睡覺，聽到顧衍這句話時簡直恨不得掐死對方，但在聽到對方最後那句話時還是乖乖迅速起床刷牙洗臉然後換衣服。因為顧衍氣定神閑地說，「你要是不想在葉晨結婚的時候堵車遲到就給我快點兒起床滾下來。」

是啊，葉晨的婚禮，自己再怎麼犯困也不能因為睡過頭而遲到吧，不然到時候別說顧衍了，估計葉晨都會想掐死自己。

半個小時後，顧衍便看見李初唐拿著包包急急地下樓往自己方向走來，女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長裙，外面搭配了一件小衫，將長發盤起，露出修長的脖頸，依舊是不沾粉黛的模樣，一張眉目秀氣的面孔。明明周圍人來人往，顧衍還是第一眼就看到李初唐。顧衍想，李初唐其實挺漂亮的，不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漂亮得驚人的人，而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人，加上李初唐身上似乎天上有種獨特的氣質，怎麼看都是越看越舒服，偶爾不說話時倒真的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平時看起來精明幹練的模樣，可顧衍知道，李初唐大部分時候都是粗心大意又不拘小節的模樣，但偶爾又會敏感玻璃心。女生啊，真是奇怪的物種。

李初唐上車的時候倒是看了顧衍一眼，微微挑了挑眉道，「嘖，沒想到你隨便收拾一下還是蠻能禍害人的嘛，果然是人除了靠衣裝還得靠髮型啊。」

顧衍聽到這話一時間哭笑不得。彼時顧衍穿了一件西服，裡面搭配著一件白色襯衫，再加上新做的髮型，顧衍原本就長相極好，如今看起來更是翩翩公子的模樣。其實平時上班時他也是這麼穿，唯獨不同的是今天變換了一下髮型。不過是因為昨天跟一個哥們兒吃飯時無意間提及今天要去參加一場婚禮，哥們兒就建議他去做一下髮型，顧衍原本是懶得折騰的，可哥們兒太執拗了。最後哥們兒非要自己第二天早上做造型甚至當時哥們兒直接替自己預約了時間，所幸那家理髮店的老闆認識哥們兒，不然哪家理髮店會大早上開門替客人做造型來著？早上做完造型顧衍也沒細看，倒是造型師一個勁兒誇自己瞬間十八歲似的。顧衍一時間哭笑不得，當時隨口道了聲謝謝便開車趕到李初唐家，路過早點店時還順便給李初唐帶了早點。

「看來你是不餓了，本來我還想著給你一份你喜歡吃的那家早點呢。算了，還是我自己吃吧。」顧衍也不搭理李初唐，拿起車前的早點，裝作打開準備自己吃的模樣。李初唐一看立即諂媚道，「這位帥哥，你今天好帥哦。」

顧衍挑挑眉道，「哦？只有今天帥？」

「不不不，哪兒能啊，你每天都很帥，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帥到無敵的。啊，帥到極致是多麼的寂寞！」李初唐盯著顧衍手中的早點就差流口水了，要知道李初唐一直很喜歡那家的小籠包，湯汁鮮美，連一貫挑剔的顧衍吃過一次都讚不絕口。所以說，與好吃的小籠包相比，昧著良心誇顧衍幾句簡直都不是事兒。

「得，估計再不給你小籠包，你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顧衍看著眼前的女生狡黠的目光一時間間有些好笑又有些憐惜，心想，李初唐啊李初唐，希望葉晨婚禮結束的時候你也能這樣笑意盈盈的。

抵達婚禮現場的時候，好不熱鬧，酒店門口擺著葉晨和新娘子的婚禮照片，李初唐原本笑盈盈的表情在看到那張婚禮照時瞬間凝住了，照片上的男生她自然知道是葉晨。照片上的女生一雙丹鳳眼，笑起來的模樣很好看，美目盼兮，只是唯獨一點，這個女生不是鍾芸芸。李初唐一直以為葉晨的結婚對象是鍾芸芸，此時才發現，原來葉晨的結婚對象根本就不是鍾芸芸。

彼時顧衍眼見李初唐的笑意清減，只當她是因為葉晨有所感慨，便輕輕拍了拍李初唐的頭，柔聲說道，「進去吧。」李初唐這才回過神來，沖顧衍笑了笑，心裡卻在想，葉晨的結婚對象不是鍾芸芸，鍾芸芸沒跟自己提過也就算了，畢竟沒有熟悉到那種地步。但為什麼葉晨之前也沒跟自己提過？

「初唐，這邊！」李初唐原本還在想著等下有機會要問問葉晨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誰知剛進酒店便聽見有人叫自己，李初唐抬眸的時候便看見不遠處一身紅裙的女生，不是別人，正是鍾芸芸。

未完待續。

——BY紀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