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世界哲學大會】WCP2018專訪②|FISP主席

105、【世界哲學大會】WCP2018專訪②|FISP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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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CP2018專訪②|FISP三任主席McBride、莫蘭、Scarantino:東西方哲學對話,還需要越過四道大障礙

日期:2018年08月16日

作者:文匯報北京特派記者李念

這幾天中午,北京朝陽區的新奧林主題公園的老酸奶和盒飯都有點脫銷,7000人參加的世界哲學大會正在對面的國家會議中心舉辦,每天早晨八點半左右,都會從北京大學附近開來幾十輛大巴,各種膚色的學者憑著臉譜識別證進入世界哲學大會會場。「學以成人」的主題詞在陽光下閃耀。118年歷史的世界哲學大會首次來到中國,主辦方之一的國際哲學團體聯合會高管如何看待中西方對話?對奧林匹克式的大會和哲學的高端是否有矛盾?他們自身又有怎樣的治學經歷?昨天上午(15日),記者專訪了三位主席——上屆主席、政治哲學家麥克布萊德,本屆主席、現象學家莫蘭,今天下午六點剛剛選出來的下屆主席、本屆秘書長斯卡蘭提諾。

莫蘭:中國哲學人才的輸出速度慢於學習西方哲學的速度

莫蘭接受文匯報記者李念採訪

文匯:東西方哲學的對話,這次世哲會是一個很好的開端,您曾做了很多現象學和分析哲學的溝通,作為一個現象學家和FISP主席,您覺得這種對話和溝通要達到較健康的境界,還有多長的路?

只有西方一種概念工具,解釋出來還是西方視角

莫蘭:東西方哲學的溝通和對話的確是個複雜而艱巨的事業。在我看來,我們至少還需要四個階段的突破。

首先,是語言的突破。目前,英語是世界通用語言,也是普遍的學術語言。但是,中國和印度擁有世界上最多的人口,中文就是使用量最大的語言,在印度,知識精英們使用英語,但民眾用印度語。如果要進行跨文化教育或者交流,我們必須引入更多的交流語言。

第二階段,是概念工具的突破。傳統的哲學術語都是從希臘傳承而來,也變成了西方哲學的傳統,比如,形上學、認識論、邏輯學、倫理學等。但是在這次北京的哲學大會上,我們聽到了中國傳統的「仁」,非洲的UHBANTU,佛教的「心」,還有「LOVE」,如要解釋這些概念,如果依然用西方的概念,就又進入了形上學等框架,這樣他們的原創性內涵就會被消解,因此,我們就需要突破概念工具。當然,也並非所有傳統都具備產生「概念工具」的能力。

大眾媒體的強勢傳播,會遺忘某些該傳播的聲音

第三階段,偏見的突破。從詮釋學角度而言,正如我在開幕式的致辭中所言,我們不能預設自我是聰明的,而他者就是非智慧的,預設對方沒有相同的理性,比如,曾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國豐富的思想文化中沒有西方意義上的「哲學」,這樣就無法運用多元傳統中的資源去豐富和詮釋哲學。

第四階段,是大眾媒體片面性的突破。當下大眾媒體的特徵是通過強勢傳播灌輸一些觀念,但如果是「one-side」,就會讓應該出現的聲音消失,有些被遺忘的聲音就不再被公眾聽到。

當然,時間有限,我無法一一陳述需要突破的障礙。總之,這是一條艱難的道路,因此,更值得我們去努力。

哲學家有責任為人文科學的價值做辯護和守護

文匯:作為現象學家,您是如何理解哲學家和世界的關係?

莫蘭:從希臘傳統而言,哲學一直被視為是人文學科中最頂尖的學科,她需要扮演這樣的角色——為人文學科的價值做辯護和守護。在幾個世紀的科學大行其道之際,從歐洲傳統而言,哲學就擔負有這個使命,但在別的傳統里,可能是宗教和藝術承擔的。所以,哲學家理應在教育中要扮演更多的角色。

世界哲學大會的特點就是多元,大小討論都有

文匯:中國人口眾多,很多大會在中國舉辦都會創記錄,但同時有人說這麼多人參加世界哲學大會是否過於寬泛而不夠專業,您如何看待這種評論?

莫蘭:世界哲學大會的定位就是寬泛的,而且也應該是寬泛的。我開一個胡塞爾哲學的專題研究會,一般請到的專家不會超過20個,話題很聚焦,通常探討也很激烈和有張力。這些小型研討會也只能20個人,超過20個人,無論是多少數字,就不要指望討論得很有質量。通常上研究生課也是20人,帶博士生最好是面對面的一個人。但是,世界哲學大會就是需要廣泛參與,它是多層次、多元化的。你看到的這幾天的全體大會,有幾千個人,但也保留了提問,也有小型會議的,只有幾十個人,這裡你完全可以聚焦。這就是世界哲學大會的特點,在其他國家也是這樣,而不是中國特色。多元就是特色。

中國哲學教授資源的輸出速度跟不上西方的需求

文匯:我們知道您剛從都柏林大學榮休,現在要專心坐鎮波士頓學院哲學系,當前,不少人在為哲學走向公眾而努力,您認為,當前美國高校是否需要改革?

莫蘭:你知道的,美國和中國一樣,地域寬廣,從東部到西部就要花很多時間。所以,在美國,一般都不需要出國,通常在東部哈佛念本科,普林斯頓念研究生就足夠了。可是,這樣就容易形成單語主義,文化也會變得越來越窄化。但在歐洲的各國就不同了,由於地理面積並不大,他們需要從柏林到巴黎,甚至走出歐洲,因此們必須學習多國語言。

所以,美國高校的哲學系需要改革,首先就要解決語言單一的問題。要掌握多種語言尤其是中文是比較困難的,另一個問題嚴峻的問題是,即便美國高校有這種心愿,但是在英語世界裡的中國哲學教師資源並不多。目前,中國的哲學學子學習西方哲學的速度遠遠快於他們向西方輸出中國哲學人才的速度。

麥克布萊德:美國哲學年會的風格也在趨於多樣化

麥克布萊德接受文匯報記者李念採訪

文匯:作為資深的馬克思哲學研究專家,您在最後一天將在捐贈講座上做馬克思研究演講。可否介紹兩方面情況:您所在的普渡大學學生對修馬克思課程的熱情是否有變化?西方教授參與研究的比例在2008年後又有何變化?

西方研究馬克思的隊伍從來就沒有想像中那麼少

麥克布萊德:事實上,西方研究馬克思的人數並沒有大家想像中那麼少和不穩定,一直有一批學者在做研究。本世紀初從經濟領域研究《資本論》的熱情的確高漲,但平時從各個領域研究馬克思的人數就是很恆定的。

我近幾年不教本科生,情況不熟悉。我所教授的研究生,大家的態度都是比較積極的,這是根據學生組成情況來看的,學生水平高,討論質量就高。常有來自中國的學生,包括學者,和他們的對話,是對研究的積極補充。

文匯:今年全球都在紀念馬克思誕辰200周年,您對中國馬克思研究有何印象?

麥克布萊德:我今年曾去廈門大學訪問,主講羅爾斯,他們就要求我講講馬克思。我遇到過數量不少的中國哲學教授、博士生和研究生,他們都對馬克思很感興趣,尤其是對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是何種意義上的馬克思有深入的研究。

持不同觀點和政見的人,也是可以在一起討論哲學的

文匯:您曾說過擔任FISP主席的最大挑戰是「和不同政治立場的人保持良好關係」,能否舉個實例?

麥克布萊德:1999年,在印度開會時,我曾經邀請一位朝鮮的學者去參加2003年韓國的世界哲學大會。在伊朗,我認識一位天主教牧師,他有很強的活動能力,能籌到需要的資金,他常去伊朗重要的城市去佈道,同時從事學術活動,伊朗當地人都錯以為他就是一位阿訇。

所以,我認為是有可能將持有不同觀點者、甚至不同政治意見者協調起來討論哲學的。

美國哲學年會風格近20年也在變化,傾向於多元主義

文匯:在美國的美國哲學年會非常受歡迎,和世界哲學大會相比,有何不同?我們會聽到一種輿論,認為世界哲學大會過於寬泛而不夠精英,因此對美國本土哲學家不夠吸引力,您如何評價這種觀點?

麥克布萊德:我並不認同這樣的觀點——很多美國哲學家都在做分析哲學。分析哲學在20年前的確比較主流,即1970年代到1990年代,主要集中在東部高校,但此後就有所轉變。你說的美國哲學年會,也分三個聯合會。現任美國哲學年會的主席本科就不是學哲學的。在韓國開世界哲學大會時,一位從美國學習分析哲學的學者主張只有分析哲學才是哲學,展開黨同伐異,但被遭到攻擊。所以,我們吸取教訓,在土耳其、雅典大會上就沒有這種情況了。這種轉變是隨著高校向西部擴展後同步發生的,有個傾向於多元主義的「逆反運動」發生。當然,做分析哲學本身也還是很有價值的。哈佛等高校研究分析哲學較多,但美國的小學校里,研究各種流派的學者還是比較多的。

美國學者來北京世界哲學大會不多的原因是他們的薪水太少

世界哲學大會上,美國學者參與不多,究其原因是他們的薪水並不高,要來北京,必須自己承擔飛機票和不菲的住宿費。這是阻礙他們到達的主要原因之一。但是這次重要的大家Ernst Sosa、Lepore和Kite Fine都來了。

文匯:您是第一個來自美國的FISP秘書長和主席,會有後繼者嗎?

麥克布萊德:近期不會。一般都是擔任秘書長後被選為主席的。

斯卡蘭提諾:參加彼此對話的大會是哲學家的份內工作

斯卡蘭提諾接受採訪

文匯:大家都看到您對FISP秘書長工作的付出,據悉,您是明天換屆主席選舉會議中呼聲最高的人選,請問,是怎樣的動力讓您如此甘願付出?

Scarantino:我在學生時代閱讀大部頭的哲學史時,總是看到西方哲學史佔85%,最後幾十頁是介紹其他國家的。當時,我就覺得有必要改變。FISP就是幫助東西方哲學交流的一個機構,所以,我非常願意在這裡工作。同時,我認為作為學者,閱讀當然是第一重要的,由此延伸出寫書、教學。但是交流同樣重要,我們開這樣的五年一次的大會,就是可以促進溝通交流甚至學習,這是作為學者的既定職責。

文匯:學術組織工作會佔用學術時間,但學術不過硬,又很難服眾,比如中國歷史學界,大家都非常崇拜做研究的陳寅恪先生,相比,對史學學科建構做出很大貢獻的傅斯年,就未必能贏得如此高的尊崇,在義大利是否有這種現象,我們採訪的24位世界哲學家中,有FISP榮譽主席阿伽西,即將去上海做客文匯講堂的波佐也是FISP項目委員會主席,大家都樂意從事這樣的工作?

Scarantino:開會需要有兩個層面的人參與,一層是做會務的員工,一層是做交流的學者。組織會議就是可以交流。哲學家應該有很多面向,閱讀很重要,我自己就主持著一本雜誌。在我看來,這樣的會議是哲學家應該參加的。相反,不斷地那項目、做重複的講座、申請基金,那才是做學問的阻礙。對一個人的尊敬,通常通過其著作,但真正的尊敬在於他的人格魅力,有時甚至可以不看其學術成果。

文匯:如果您當選,將如何施展自己的新想法?

Scarantino:這十年的工作,都是秘書長為主在出力。所以,如果當選,我就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做。

文匯:聽說您是研究宣傳哲學的,重點研究了特朗普現象,希望有機會能做更充分的專題採訪。

(感謝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生田繼江的翻譯)

編輯:袁琭璐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引自:綜合 _ WCP2018專訪②|FISP三任主席McBride、莫蘭、Scarantino:東西方哲學對話,還需要越過四道大障礙

(2018.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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