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拾趣

08-26

聊齋拾趣

來自專欄小岩井居酒屋23 人贊了文章

對於《聊齋志異》中的許多故事，中國人已經耳熟能詳。比如聶小倩、嬰寧、嶗山道士、畫皮等等，不少也都拍成了電影和電視劇，成了眾多人童年回憶的一部分。其中也有一些驚悚恐怖的鬼故事是我的童年陰影....特別是香港版的《畫皮》女鬼對著鏡子梳妝那一段，真是至今記憶猶新啊.....

其實《聊齋志異》的不少短篇故事雖然篇幅短小，卻意味深長，看起來也不費勁，頗有意思。

最近收集了一些其中的小故事，因為文言文大家可能看得累，所以挑兩篇重新翻譯講述，希望大家喜歡。

一.【見證奇蹟的時刻】

蒲松齡說他小時候去濟南府過春節，親眼見證過一場驚奇的變戲法。

春節期間非常熱鬧，各種民間藝人都出來表演，在濟南府的布政司（負責一省的賦稅，錢糧，戶籍）衙門前，有一出好戲正要上演，人群涌動，擠得水泄不通。

小蒲松齡睜大了他好奇的大眼睛，看到一場奇蹟般的表演。

一對父子戲法人，背著一個竹箱，說自己能不管春夏秋冬，變出這個時令沒有的東西，請布政司大人隨便說。

布政司就說，小樣，變個桃子唄。

老戲法人就說，哎喲喲喲這個季節冰都還沒化，哪裡去變桃子啊。

兒子說：爸你這不是自己打臉嗎，前面還說什麼都能變的。

老戲法人想了想，說：辦法是有，可以去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偷個桃子下來，不過我老了爬不動，要麻煩小子你爬上去偷一趟了。

說完從竹箱中取出一根幾十米長的細繩，向空中一拋，奇蹟出現啦！繩子竟然直挺挺掛在了半空，好像一頭被什麼東西給拉住了一般，不斷上升，越來越高，直到雲端。

老戲法人對兒子說：你只要沿著這根繩子往上爬，就能到天宮了，去吧，兒子！你可以的！

兒子裝作為難的樣子：老爸你這不是坑兒子嗎，這繩子這麼細，要是斷了你不就絕後了嗎。

父親就哄他：不會的不會的，你要信我啊~趕緊去，萬一真能偷來桃子，肯定能得到大人們很多很多賞金，你不就有了娶媳婦的錢了嗎，我這是為你好啊！

兒子一臉黑線地爬上去，動作敏捷，節節高升，很快就爬到了雲端，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猴賽雷啊！在場的眾人無不瞪大了眼睛，發出了嘖嘖驚嘆。

過了有一陣，忽然從天上掉下來一顆桃子，有碗口那麼大，很是水靈。

老戲法人高興壞了，急忙接過桃子捧上前去交給官員。官員也懵逼了啊，心想不是變戲法嗎，搞得這麼真，我是信還是不信呢？

這時，繩子突然從天上也掉了下來。老戲法人大驚，哎呀呀糟了糟了！天上有人把繩子砍斷了，我兒子怎麼辦啊！

又過了一陣，天上掉下來一個圓球。滾溜溜地在地上打轉，眾人定睛一看，好球，是個人頭！是那個小子的頭！

媽呀，夭壽啦，神仙殺人啦！都快嚇出尿來了！

老戲法人頓時崩潰狀，捧著兒子的人頭老淚縱橫：兒子啊，是老爹害了你啊，為了偷個桃子，讓你被神仙砍了頭，嗚嗚嗚，誰給我送終啊！

正說著，天上又七零八落掉下來一大堆東西。仔細一看，是那小子分崩離析的肢體，手啊，腳啊，肚子啊等等.....太 cult 了，看得觀眾們趕緊捂眼睛，有的心理承受力差的當場就吐了。

老戲法人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把各個身體部位撿起來裝進了竹箱子，蓋上了蓋，對官員們說：

老漢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跟我走南闖北不容易啊，今天為了大人的一個桃子送了性命，都是命啊，我不怨天不尤人，只求大人可憐可憐小的，多給幾個賞錢，好讓我安葬他的屍骨吧！小的一定感恩戴德！

官員們嚇都嚇死了，趕緊都拿出不少錢打賞，現場的人們也是受到觸動，紛紛給賞，一下子錢如雨下，盆滿缽滿。

老戲法人把錢一一收拾好後，從舞台上走下來，忽然用手用力拍打竹箱子，說：兒子啊，大家發了這麼多錢，今年好過年咯，你倒是趕緊出來謝謝大家啊，麻利的！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

說時遲，那時快，竹箱突然被打開，從裡面鑽出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孩子，可不就是他兒子！

官員們雖然知道被騙了，但無不嘖嘖稱奇，大聲讚歎，眾人也是歡呼雀躍，無不鼓掌慶賀。

這就是傳說中的古代頂級戲法『神仙索』啊！起源於印度的通天繩，據說在白蓮教中盛行的法術。

期待有一天劉謙之類的當代魔術師能夠重現這神奇的戲法，在春節給大家來一出刺激刺激哈。

二.【我有美酒和魚肉，交個朋友吧】

有個打漁郎，每次撒網前都喜歡喝點酒，喝酒前又習慣撒些酒到河裡，說兩句「一個人喝酒怪寂寞的，水裡的朋友們，陪我一起喝點哈！」

每次都這樣，奇怪的是，每次他撒網抓的魚，就是比別人多。

終於有一天，這條河的水鬼王六郎出來找他了，說我叫王六郎，是個水鬼，看你一個人喝酒怪無聊的，我陪你吧！

打漁郎也是個粗線條，心想是你一直幫我驅趕魚我才每次豐收的吧，喝個酒算啥，來，喝喝喝！

於是兩人烤烤魚，喝喝酒，聊聊天，日漸成了一對好基友。

有一天打漁郎問王六郎，你死了多久了啊，會一直在這裡嗎？

王六郎說死了很久啦，找不到替身啊。

打漁郎就說一定要有替身嗎？

王六郎很為難道，我也不想啊，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不過現在這樣也挺好的，真有替身了我也有些捨不得走。

第二天，正好有個懷孕的婦女帶著孩子掉進了河裡。打漁郎本想去救，可一想這可能就是王六郎解脫的替身了，一猶豫間，就沒來得及救，沒想到這對母子神奇地沒有溺死，莫名其妙浮了起來。

晚上，打漁郎一邊喝酒一邊問六郎，這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解脫，你為什麼又救他們了？

王六郎是個善良的水鬼，說：孤兒寡母挺不容易的，我一個人死了就死了，這可是一屍兩命啊，還是不忍心害別人啊。

打漁郎哈哈大笑：你個死鬼，真是個好鬼啊。

後來上面的神仙看王六郎善良，就推薦他去招遠縣做個土地公，積累功德。王六郎收到消息後來找打漁郎，告訴他自己要當神仙了，雖然只是個土地，可也算陞官了。不過地方很遠，在招遠縣的鄔鎮，馬上就要赴任了，希望打漁郎有空可以去找找他，嘮嘮嗑。

打漁郎說，行是行，可是你做了神仙我怎麼見你呢？再說你剛當神仙當地人也不認識你吧。

王六郎想了想：你儘管去，我有辦法。

此後不就，打漁郎準備好盤纏行李，就開始遠行去招遠縣。一路奔波，果然找到了這個地方。他一到那邊打聽土地廟，不料當地人驚詫地問，閣下可是姓許的打漁郎。

打漁郎說是啊，怎麼了。

這個鎮上的人就沸騰啦，烏壓壓一大群人一起擠了過來看熱鬧。說是前兩天每個人都做夢夢到一個聲音對他們說，我是這裡的土地神，剛上任請大家多多關照啊，那個....有個事拜託一下，我有個姓許的打魚的朋友最近要過來找我，你們能不能幫我好生招待一下啊？我以後一定回報大家！

一開始大家還半信半疑，直到打漁郎出現，大家驚呼奇蹟啊。

於是打漁郎在這個鎮上受到了莫大的款待。

打漁郎來到土地廟祭祀六郎，一邊倒酒一邊說「兄弟啊，如今回憶起來，以前和你喝酒的時光真是快活啊，自從分別以來，我連做夢都在想你，這次遠道而來赴約，你又這麼客氣讓鄉里人款待我。慚愧的是我也沒帶什麼厚禮，只有濁酒一杯，希望還能與你像從前一樣對飲。」

王六郎始終沒有出現，畢竟人神有別，打漁郎輕輕嘆息，喝完酒，燒了些紙，準備離去。頃刻間一陣旋風器，泥塑的神像之後有股力量，久久盤旋。

打漁郎笑笑：做個好神仙吧，兄弟很欣慰。

當夜，打漁郎做了一個夢，夢中的王六郎衣冠楚楚，頗為俊朗，向打漁郎致謝道：「兄台遠道來看我，我真是又高興又悲傷，如今天人兩隔，不能再似從前一般對飲，不過與你的這段友情，是我永生難忘。如今近在咫尺，卻似遠隔天河，心中好是悲傷。」

打漁郎笑笑「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做了神仙還能惦記我，我已經倍感榮幸。」

打漁郎在鎮上做了幾日，天天收到鄉民的盛宴款待，心中有愧，於是堅決告辭。鄉里人又送來許許多多的特產和禮物，讓他盛情難卻。

離開那天，忽然颳起一陣旋風，一路相隨，跟了十多里路。打漁郎知道，這是王六郎在送他，心中寬慰又憂傷。終於，打漁郎對著旋風跪拜下來說「六郎啊，送君十里，終須一別，你心懷仁愛，必能造福一方，老朋友剩下的，也只有祝福了，你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旋風又久久盤旋，終於不舍地慢慢消逝。村裡的人聞聽，皆是唏噓感慨兩人的情誼。

後來那個地方土地肥沃，年年豐收，當地的土地廟遠近聞名。打漁郎聽說後，也在心裡默默祝福王六郎，舉起一杯酒，對月輕喊：「六郎啊，我死後，我們還能一起喝酒嗎？」

眼角輕輕滑落了淚，嘴角卻是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