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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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黎明不能出版的消息時，我整個人是一種抽離的狀態。相較於痛苦而言，茫然或許更貼切一些。生活的支點剎那崩解，我像一千萬顆塵埃散落。

生活沒有真相，生活只是結果。

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頹廢，醒來就打遊戲，餓了就叫外賣，等遊戲開局的時候就看小說。我讓自己擁擠到每一秒。無比的充實，也無比的空虛。

我只有不讓自己去想。

可怎麼能不想？

我幾乎從來不去問「怎麼辦」。因為我一直很清楚我要什麼，無論遇到什麼，我自己會告訴自己該怎麼辦。

但是在編輯說完黎明所面臨的困境時，在我已經清楚的知道這件事並明白無可挽回後，我還是問：

「那怎麼辦？」

「怎麼辦呢？」

我想我從未如此軟弱。

在2016年的一天，我說，故事開始了，窗外的霾很重，就讓我帶來光。

這兩年的時間裡面，我從未放開過黎明。一整個世界從無到有，貫徹了我最大的誠懇和熱愛。每天早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構思劇情。每每想到一個好場景，就迫不及待用手機記錄下來，有的我能夠酣暢淋漓復刻，有的卻怎麼也寫不完滿。前者使我滿足，後者叫我遺憾。

這個故事灌注了我目前為止最大的心血，僅修文就修了三遍，第三遍就修了快兩個月，有時候反覆咀嚼後可能只是一兩個字的調整。但這個消息到來，我忽然就不必寫了。

不必寫了。

彼時電腦文檔還停留在黎明第三部《舉世皆敵》的內容，已有94196字。書桌旁的畫冊攤開，是我用拙劣畫筆為黎明裡聖堂組織畫的赤焰金星袍。

我當然知道我是多麼的不擅長畫畫，我只是單純的想把我的一切都給它。能為黎明做的，我都想做，我都做了。

我畫了黎明的世界地圖、畫了楚謳的第二態、畫了張越的頭髮、畫了天牢組織的制服……這些很好笑卻很炙熱的創意草圖，我很期待在優秀畫師的筆下逐漸完美。

期待也只是期待。

我其實一直在控制自己，讓自己不要寫文章。因為我太知道那樣的心境，我會寫出什麼樣的文字，那太痛苦、太負能量，而那不是我想要的。

人是需要喪一陣子的，當我徹底癱軟下來，我決定就這麼先癱軟下去。

這段時間我沒有寫字、沒有跑步、沒有打劍、沒有練字甚至沒有做飯，我幾乎放棄了一切我堅持的事情，那些會讓我更美好的事情。

遠方的朋友給我打電話，察覺我狀態不對，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個勁的鼓勵我說人生多麼美好。

我太擅長安慰人，以至於我自己無法被安慰。我當然篤信人生美好，生活燦爛。可，偶爾，我也會對生活失望。

這就是我失望的時候了。

這是我最失望的時候了。

我跟她說，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我也不太想說。就讓我喪一陣子吧。過去我活得太努力了，也太累了。

就讓我喪一陣子。

視力越來越不好了，打遊戲都開始得戴眼鏡。鬍鬚許久沒刮，手摸過有種粗糙的刺痛。頭髮亂糟糟的，身體感覺很僵硬，坐下來好像開始有了小肚腩。恍惚看到自己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油膩。

我願意整天整夜的睡覺，但睡眠並不如意。為寫作制定的作息表已經固定了我的生物鐘，我沒有辦法。

沒日沒夜的打遊戲，讓我虎口都開始隱隱的疼，我很多天沒有下過樓，也不關心窗外的鳥啼或雨聲。我沒有閑心再聽雨，沒有心情去聚會。

某一天當我停下遊戲，我已經拿到了遊戲里現階段很難得的成就，把擅長的五個英雄都打到了伺服器前百，其中一個進了前二十。

但我只覺索然無味。

遊戲里的勝利已經不能帶給我絲毫滿足了，我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

我在一個渴求事業的年齡，再次經歷了夢想的潰敗。

年初經紀公司的倒閉誠然也帶給我痛苦，但那更多是信任被辜負的憤怒與受傷。因我知道我有作品在，優秀的作品就是我的底氣。

但如今它不能出版了。

沒有宗教、沒有民族、沒有任何違禁的部分，甚至沒有激情戲。怎麼就不能過審了呢？

我不能理解，但規則的制定者不需要我理解。只需要我面對。

那麼我面對。

我曾經有機會賺一些錢，我曾經有機會再好好談一段戀愛。我都沒有去把握好。歸根結底，我始終不願意讓自己分太多心。

我的心很小，一段時間只能容得下一件事，我只想好好寫故事，寫一個好故事。

但戛然而止了。

我不能說我不幸運，我是有過很多機會的。我生命中遇到過很多美好的人，有很多份的溫暖陪伴過我。然而在我視作唯一信仰的事情上，我又是真的這樣不幸。

「我就是運氣太差了。」我跟編輯說。

可我從來就沒有乞求過運氣。

之前經歷出版方的頻繁更換乃至最終經紀公司的倒閉，被耽誤了一整年的時間，我在讀者群說，「些許小挫，於我何傷？」

這次我大概已經沒有這樣的堅強了。

我匆促的發了一個說說，請看見的讀者轉達黎明的困境，我害怕去仔細的敘述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麼回復追問黎明出版情況的讀者——一直以來，關於黎明的催促不曾斷過。

第二天我又匆匆的刪了說說，我不知怎麼去面對那些安慰。

但我總得就此說一些什麼，總得對一直期待黎明的讀者們有一個詳細交代。

黎明沒有過審，不能出版了。也許只是今年，也許是永遠。

「那怎麼辦呢？」

「怎麼辦啊？」

我不再問了。

沒有文字我不能活下去，所以我從來沒有選擇。不是嗎？

總之，先多寫一些短篇養活自己，然後繼續把黎明寫完。我還寫完了一部長篇西遊，似乎也不能出版了。

嗨。那又怎麼樣？

我還是要寫作的。

我有三千大夢，我還有很多的寫作計劃，路還很遠呢。

就先喪到這裡吧。

就喪到今天為止。

黎明已經遙不可及了。

我要比從前更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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