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下一間修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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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在我看來應該是這樣一幅畫面:
紫荊公寓,小個子「樓長」阿姨提著淺綠色的暖瓶,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走向她昨晚下班前擺放整齊的一列自行車。
昨天傍晚雪化了一點,凌晨又結成了冰,樓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終於找到了目標,她放下暖瓶,揉了揉肩膀,拔開瓶塞,一縷白氣就這樣彌散了開來。
「阿姨,忙啥呢?」有早起的同學招呼道。
「哎呀,這個鎖眼都給凍上了,一會騎不了車耽誤上課!」 樓長嘴上說著,手裡已經忙活了起來,她仔細地接了一暖壺蓋熱水,滴在結了冰的車鎖上,水汽籠罩了她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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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個十來分鐘,桃李,丁香,聽濤,聞馨,一個個食堂就活了過來。冬天的早上是無處尋找「少年感」的, 一手還在徒勞地想把睡扁了的頭髮壓回到腦殼上,一手抄起個豬肉粉條包子塞在嘴裡,跌跌撞撞上了車,在雪地上又壓下來一道歪歪扭扭的印子。
「一匹馬,一匹馬,一個王國換一匹馬。」 理查三世倉皇北顧的樣子,也不過如此吧。
多年以後,同樣是一個下雪天,在異國的我單手扶著方向盤,將暖氣擰到最大,卻突然看到一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費勁地蹬著山地車和我並駕齊驅。那時的我,很想像過去那樣,一手扶車把,吃掉一個豬肉粉條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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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就應該是這樣的,其他季節也是如此。
年少不知校風大,好漢坡上春衫薄。說是二月春風似剪刀,但北京的妖風像是一把「八十,八十」的大鎚,把一排自行車砸得東倒西歪。保不齊剎車折了或者車筐掉了,就去找Bike Doctor Hu或者「自行車4S店」修理一下。
師傅搗鼓著手裡的活計,等著等著,知了就開始叫了,陽光長跑的人多了起來,於是跨上車,直奔打卡機,這邊刷一下臉,暗暗算著時間,看差不多了又騎向操場對面另一個刷臉站。後來又老師發現了其中的貓膩,拿著大竹竿子守在刷臉機旁邊,見到有人騎車過來就舉著杆子攮上去,像是瑞士山地步兵和法蘭西胸甲騎兵的對決。
還沒等雙方分出勝負,銀杏黃了,第一場秋雨打在殘荷上。天黑得越來越早,下課時湧起的自行車浪潮,和歸巢的鳥群匯在一起,人潮人海,有你有我。
後來,有人說鳥拉屎太多,太煩,就把樹砍了,鳥窩掏了;
再後來,自行車也嫌礙眼,修車鋪沒了,騎自行車不再是件易事。
Bike Doctor Hu的棚子成了一片廢墟,既翅香園遺址公園和小橋世界遺產保護區之後,又多了一個追思的地方。打氣泵斷了電,白髮蒼蒼的老教授推著車,悵然若失,
他也許在想,在那時候,我們還能容得下一張平靜的書桌,現在卻又為什麼容不下一個修車鋪了呢?
容得下不對本地學生開放的書院,容得下25歲青年慈善家上億捐款,容得下耀眼的排名,容得下千萬人的仰望,
卻唯獨容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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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大,不在大樓之大。海不辭涓流而成其大,山不拒土石終成其高,大學的精神,應當在於包容。洋人管這叫「diversity」,多樣性,我們講的是和為貴,和而不同,因為不同,所以到處都能遇到我們的老師。
我們經管有一門課,批判性思維與道德推理,其中布置了一個作業:採訪你身邊最窮的人。那些日子,我們四處找人搭訕。
這位保安小哥,已經開始學新概念英語第三冊了;那位清潔工阿姨,誇我們這層真乖,外賣的菜湯不亂灑;食堂收盤子大叔,有點難堪地說起自己之前一位工友騷擾男同學被開除的事情,語氣既有些憤慨,也藏不住惋惜和同情,在此之前和之後,我都無法想像同時作為「少數人」和「窮人」是怎樣的體驗。
修車師傅嫻熟地將我的自行車翻過來,螺絲刀一挑,鏈條就老老實實回到原位。他說,問我這些幹啥,你們好好讀書,將來都是祖國棟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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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來,你們還能容得下他嗎?
以後,當你們管理這個國家的時候,可不可以對他們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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