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不近人情」的死命令

一道「不近人情」的死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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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越邊境的老山屬於亞熱帶雨林氣候，酷熱難當，蚊蟲肆虐，尤其是多雨季節，時常山洪暴發，對當年堅守在老山前線的戰士來說，是很大的威脅。他們面對的敵人不僅是越南軍隊，還有惡劣的自然壞境。

1986年7月23日至26日，老山地區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傾盆，連續四晝夜不停，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洪水，風捲殘雲般地無情掠過所有山嶺溝壑，給整個戰區帶來巨大的自然災害。

暴雨第一天早上，烏雲翻騰，悶雷陣陣，閃電劃破長空，21軍61師師長劉登雲背手站在一道室外走廊上，久久地仰望天空。狂風卷著暴雨，越下越急，雨水隨風搖擺，不斷抽打在他的身上。突然，他猛然扭頭，圓睜豹眼，沖著司令部的參謀喊道：「你們趕快給我起草一道命令，所有部隊的幹部戰士立即全部撤出貓耳洞，一律不準留在工事里！」作戰室的參謀們好生奇怪，心裡都在犯嘀咕：這麼大的暴雨狂風，躲在貓耳洞里都心驚膽戰，撤出來？任憑大雨澆？任憑狂風掃？用不多久，部隊戰鬥力不全完了？心裡嘀咕歸嘀咕，畢竟軍令如山倒！命令迅速下達到各個部隊，並落實到每一個貓耳洞。

暴雨中，蜷縮在貓耳洞里避雨的幹部戰士們，不得不立刻執行這道死命令。他們無奈地穿上雨披，帶上雨具，鑽出貓耳洞，站在露天里，任憑暴雨沖刷，任憑狂風抽打，警惕地堅守在各自的戰鬥崗位上。不一刻，消極、責難的話語紛紛傳出：「這麼大的雨，把人往外趕！」「司令部那邊沒下雨吧？」「會不會命令傳錯啦？」「發什麼神經啊？！」

牢騷、怨言、怪話，伴著傾盆暴雨，越講越多，越傳越廣，大有與暴雨狂風一爭高下之勢。但礙於師長和命令的威嚴，儘管怨聲載道，卻無人敢於違抗。全師一線作戰部隊，在大暴雨中，全部無條件臨時轉移出了貓耳洞和有頂防禦工事。二線部隊迅速撤離了盤龍江沿岸低洼處，以及有山體滑坡、泥石流災害頻發地段的車輛、人員和裝備。當全部撤出僅僅幾個小時後，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景，在大家眼前轟然上演......

由於作戰的需要，老山上的工事，尤其是哨位、貓耳洞大多選擇岩洞石縫，或山崖陡石下，要麼緊貼山腳，要麼依託山石斜面。暴雨來得如此之急，如此之猛，山石夾縫間、懸崖山腳下，恰是暴雨、洪水沖刷之處。雨水夾帶著大量山石、泥沙，見縫就鑽，見溝就沖，滾滾而泄，形成泥石流災害。最為嚴重的，是山體滑坡，整個陣地坍塌。當許多貓耳洞、有頂工事陸續坍塌；當許多風化巨石伴隨大雨、洪水滾滾而下，或砸、或堵、或埋住我們構建的工事；當陣地出現千瘡百孔、滿目凄涼的景象時，牢騷聲、怨言聲、怪話聲戛然而止。緊隨其後的是對師領導防患於未然的一片驚愕之聲、一片讚歎之聲！

到處是奔騰不息的山洪，到處是滾滾涌動的泥石流。在一些地形有利的位置，著地或墊高搭建的貓耳洞，損失相對小些。但大多數貓耳洞，為了增加內空高度，都向下深挖了至少一米，此時在暴雨和大水中，都成了一個個水坑、水窖、蓄水池。有些地形本來就不利的位置，在衝擊而下的大水作用力下，不要說貓耳洞單薄的波紋鋼被沖走，連工字鋼骨架和重重疊疊的沉重沙袋，都被沖得無影無蹤。

毫無疑問，如果當時一線部隊仍固守在貓耳洞中避雨，後果將多麼悲慘！損失將多麼嚴重！非戰鬥減員將多麼慘烈！全師一線部隊不寒而慄。大家都為師長劉登雲那道似乎不近情理卻無比及時的命令，慶幸不已、讚歎有加！一線官兵因劉登雲師長未雨綢繆，憑著豐富的抗洪經驗和果敢決心，處置及時，逃此一劫，全師無—犧牲，創造了老山戰區抗洪鬥爭的奇蹟。

說起劉登雲，當年在老山前線是一個打仗比較獨特的傳奇人物。在老山輪戰期間，61師最有影響的一仗是「10.19」拔點作戰。開戰之前，劉登雲師長非要選一個「黃道吉日」才對越軍動手。為此，他鑽進屋內，一個人掰著手指，掐算了大半天，定下了一個進攻的日子。然後，他興緻勃勃對政委說： 「我們這—天動手最好，保證大吉大利。在氣候、地形和諸種作戰條件都具備的基礎之上，還佔了中國人最為吉利的『三、六、九』字。」

政委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大師長呀，你怎麼還搞這個！」劉登雲笑著說：「這叫做軍事科學基礎之上的中國式心理平衡。」不僅如此，他還要再給這個「中國式心理平衡」添加砝碼，下令女兵：為每一個突擊戰士做一件吉祥物——一個綉著大大的「吉」字的荷包。不過，荷包做好後，裡面裝的不是什麼咒符，而是潤喉片——防止硝煙和有毒氣體用。

這一戰要摧毀越軍多年苦心經營的防禦體系中一個重要支撐點。這個支撐點兵力部署、火力配備、障礙設置都十分完整周密。由於越軍熟悉了我們的戰術，十分狡猾，平時專用夜戰、小分隊、小炮群來對付我們。因此，這一次，劉登雲用的是出奇兵的招式對付他們。他的這一招叫做「老虎嘴裡割舌頭」：用一支精悍的奇兵突擊上去，趁著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快速把這個據點摧毀，「一刀割下嘴裡的舌頭」，然後快速撤離，如同「老虎嘴沒合上，手中的刀又閃電般抽了出來」。

這個戰術相當成功。戰鬥打響後，戰士們從發起衝鋒，到最後撤離陣地，前後只用了35分鐘，共全殲守敵148人，敵人據點完全被夷為平地，是老山戰場一次乾脆、利索、漂亮的全殲戰，打出了國威、軍威，給敵人很大的震動。不過此戰我軍也付出傷亡十八人的代價，其中六名戰士光榮犧牲。劉登雲師長看到我軍傷亡數字後氣的直跺腳，因為戰前他說「最多陣亡兩人，不能再多了」。後來成為我軍高級將領的師政委張海陽，為此還哭了一場。

捷報到了北京，當時的鄧主席也很高興，當聽說劉登雲選黃道吉日、綉「吉」字荷包的事時，他沒有批評，只說了一句話：「能打勝仗，就是本事。」

後來，劉登雲升任21集團軍副軍長。1992年7月，他被授予少將軍銜。本世紀初，在原蘭州軍區副參謀長任上卸甲。

原創：巍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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