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紅包包我們都買得起，只是無法再愛一個人

身邊不止一個人跟我說，覺得很難重新再開展一段感情。

朋友暗戀過一個同事，聞名已久，一見鍾情。她說見到對方的那一刻感覺對方在發光，如同電影慢鏡頭，熙攘的活動場所里自動屏蔽無關人等，從此眼裡心上只有他。

其他人慫恿她去勾搭表白，熟讀情感博主愛情箴言三百條，她佯裝機緣巧合偶遇，製造機會暗示，對方大概是瞎了吧，全程不動聲色。朋友折戟而歸。

然後沒有然後。

有人問她為什麼不再勇敢一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論如何向他要個明確答覆，要死心也來個痛快的，總好過在反覆揣摩對方心思中自我凌遲。

她只是苦笑，何必呢？苦苦哀求才能得到的東西食相太難看，付出再多對方也不會珍惜，我不要卑微的愛情。

你看，我們如今連談個戀愛都要處處設防，計較得失。

她是清醒自知的女生，活得理智而堅硬，刀槍不入，會心動，也有能力讓自己止於心動，從源頭開始杜絕可能發生的所有傷害。

遺憾的是我自己也如此。我向來堅信安全感只源於跑不丟的存款，房產，保險和傍身之長，而從未將這些保障寄託於兩條腿的異性身上，人心會變，對方會，我也會。

他學習不夠好家庭狀況差沒關係只因為愛他。

當初年少輕狂，

冒著被爸媽圍剿的危險逃出家門去見隔壁班那個有點痞氣傲嬌的小男生，

跑遍整個商場找好看的信紙一字一句寫情話然後夾在書里遞給他，

做賊心虛樓道里遇見了也只敢在陰暗樓梯口牽一牽手然後迅速鬆開，

異地時候搭幾十個小時火車全身散架見到他都值得，

而如今我們正襟危坐，按照約會指南留著長發穿淺色衣裙低跟鞋子，反覆想介紹人說的底細，佯裝乖巧微微一笑，拐彎抹角打探相親對象工作幾何，收入幾何，房產幾何，有沒有車？

就算工作里遇到追求者，也會提前將他與自己擇偶標準一一對號入座，擇優錄取。哪怕在街頭被異性搭訕，也還是會反覆揣摩，做詳細風險評估，自己或許只是對方勾搭妹子的眾多分母之一。

從前我們是只看心意有情飲水飽的傻姑娘，現在審時度勢，量入為出，我們終於學聰明。

所以我們步步為營，掂量得失，分析利弊，再也無法毫無保留去愛一個人。

因為太過追求勢均力敵，恨不得你來我往一尺一寸都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不希望被誰辜負，也生怕虧欠了誰。

你歷盡千帆，知道如何衡量對方的行為才算得上真正在乎你，然而不幸的同樣在於，變聰明的人不僅僅只是你。

你在冷眼判斷他是否到足夠打動你的時間點之前，對方也在暗中窺視，百般試探，稍有不妥便撒手而去，改弦更張。於是有女孩子驚呼怎麼男生追到一半就跑了？理由無他，如今車馬都快，他沒有耐性一生只愛你一個人。

……

愛無能大概是這個時代傳播最廣的流行病。

我們在光亮處武裝自己，將一個人活成一支隊伍，朋友圈裡轉發獨身宣言，巧笑倩兮跟旁邊的人講「老娘過得爽就行了，管他愛來不來」。

說這話時候或許是真心的，只不過難以避免會在某些遭受打擊，夜裡痛哭的時刻，「自己一個人」成為壓在駱駝身上的另一根稻草。

過度依賴是不自信，因為不相信單憑自己能力也能搞定；而過度獨立也是不自信，因為沒有把握對方會長久留下，只好一顆紅心自我寄存。

因為如果你真的動心了，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誰不嚮往最好的精緻衣食器物，同樣，誰能容忍一份不是「非你不可」換季大甩賣的感情？

想找到愛上你精緻妝容合身衣飾高跟鞋加身的人不難，難的是當你病弱，低落，崩潰，滿面淚痕一頭亂髮時候他到底是上前來擁住你，還是轉過身把你留在黑暗裡。

我們鮮衣怒馬為自己穿上厚厚盔甲，卻只是期望有一個人能看出你的偽裝然後告訴你說：

「你不必如此。」

……

然而我們還是不能免俗於攀比，彼此之間承認先愛上對方就是輸了，付出更多就落在下風，相互博弈，試探底線，計較誰更在乎，誰更投入，以此作為籌碼——同時因為過程艱苦，勞心勞力，越來越多的人讓心動，僅僅止步於心動。

有一個故事這樣說，一對男女在一家便利店相遇，發現彼此都最愛同一品牌的咖啡，最喜歡的導演都是岩井俊二，閑暇時間最愛跑劇場和自駕游，他們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站在大街上聊到深夜，然後告別各自離去，在這個偌大的都市裡永遠不會再見。

這可能是當下發生在身邊無數個悱惻卻遺憾的故事之一，講給另一好友聽的時候，我問，如果有一份明知沒有結果的感情，你會選擇開始嗎？

他說，只要我喜歡對方，過程比結果重要。

可是過程越幸福，失去後不會越痛苦嗎？

他說：失去了會心痛證明你貪心啊。

對方說愛你的時候是真心的，說不愛你的時候也是真心的，人心會變，此時此刻才是真實。如果非要等得到萬無一失100% Happy Ending 的保證才開始，那麼只能永遠留在原地。

別當那朵因為害怕枯萎所以拒絕開放的花。

罔顧當下的喜悅，快樂，花時間患得患失，杞人憂天，腦海里預演未來，給自己加戲，幻想一百種失去對方的可能性，而因此不敢踏出第一步的話，後面的所有都是零。

我們太希望走一條精準正確，毫無疏漏的道路了，這樣的完美主義往往讓我們錯過結果不圓滿但過程精彩紛呈的風景。

每一個個體的獨立性體現在，愛情不應是控制和佔有，只是志同道合兩個人相互陪伴攜手走一段路，從未 「擁有」對方，更談不上「失去」。

父母，朋友，愛人，孩子都是你旅途上的乘客，他們要靠站下車，你雖不舍但也要笑著告別：「感謝你一路的陪伴，我要去我的未來了。」

倉央嘉措說：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緣是劫。

大概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