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買「爆款」的年輕人,和他們的迷茫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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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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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ENCIAGA
2017 年是巴黎世家輝煌的一年。
去年11月,英國版芭莎更是用了一條聳動的標題:巴黎世家已經取代Gucci成為時尚圈「最熱門」的品牌。
這個「最熱門」,是從Lyst的指數中得出來的(Lyst Index是一款追蹤6500萬消費者和12,000個品牌的購物習慣的分析工具)。
今年的巴黎世家,依舊勢頭大好。
多虧了一款售價895美元(約合6101人民幣)叫 Triple S的運動鞋,今年,巴黎世家第一次超過Gucci,成了母公司開雲旗下增長最快的品牌。
他們估算,截止到第二季度末,巴黎世家的年銷售額將達到10億歐元。
這是人們抱怨著「潮人的時尚我們實在不懂」的幾年。
下圖這雙約合5000人民幣的Speed Trainer(相當於一款帶鞋底的腳踝襪),每次一到貨瞬間售罄。
再比如售價約合一萬四人民幣的「宜家包」:
人們發現,這款包除了多了一根拉練之外,跟宜家售價幾塊錢的購物袋沒啥區別啊。於是「致敬」和吐槽滾滾而來......
還有售價約8661人民幣的蛇皮袋…(國外網友說像洗衣袋)
以及讓人匪夷所思的售價約合5800人民幣的洞洞鞋......
這雙叫Crocs的鞋(名字也照搬真正的洞洞鞋crocs),還沒發布就售空了。
這難道是一種審丑的狂歡?
新任創意總監:描述年輕人們
對當下社會的「迷茫與不安」
巴黎世家哪來的這麼大號召力?
先來認識一下Demna Gvasalia。2015年,他接任Alexander Wang(王大仁)成為巴黎世家的創意總監。
Demna Gvasalia這個人很有趣。爭議纏身,但又是真的厲害。他曾供職於馬丁·馬吉拉(Martin Margiela)和路易威登,也是Vetements的創始人之一。
Vetements以街頭風格聞名,一些標誌性設計有:超大廓形、連帽衫、超長袖子和雌雄同體裝。
而我們上述的「丑單品」,其實也是他的老套路了,就是「舊酒裝新瓶」。
比如Vetements「臭名昭著」的DHL T恤。
故意把典型的平民消費品做成「奢侈品」,並作為限量版出售。
像宜家、快遞、搬家的蛇皮袋這樣的平民用品,與奢侈品定位之間形成的差異感與衝擊,成了他的設計的價值所在。
給亞文化元素配上精緻一些的剪裁和做工,稍作改動,就搖身一變「高級時裝「。
比如巴黎世家和 Vetements 都常出的襪子高跟鞋,就是用高級氨綸材質製作的「pantashoe」,從20世紀80年代風格影響的綁腿靴,加上帶有性癖意味的緊身衣元素,改造而來。
許多人懷疑,這種街頭風格,真的能與巴黎世家老爺子的「高級優雅」的精神遺產相融嗎?
巴黎世家是克里斯托瓦爾 · 巴黎世家(Cristóbal Balenciaga)老爺子於1919年在西班牙創立的,在1968年,還因為一場被成為「來自青年的震蕩」的時尚的民主化運動而一度關閉。老爺子當時還說了一句很傲慢的話,「我不為大街上的那些普通人做衣服。」
Demna Gvasalia 的幾乎是反時尚的街頭審美,與老巴黎世家那種歷史上的精英主義式審美,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除了街頭化、平民化,Demna Gvasalia 還著迷於「錯亂」、「疾病」、「障礙」,例如故意使用笨拙的比例和奇怪的顏色,這些都與以奢侈品的優雅傳統大相徑庭。
他挑選的模特都有種強烈的東歐氣質。陰鬱、病態、平胸、駝背、雌雄難辨。
Gvasalia 的設計源頭在哪裡?
在i-D的一篇關於Vetements的採訪中,我們找到了許多解釋。記者寫到,「很少品牌能夠像 Vetements 這樣,通過一些印著標語的T恤和怪異的服裝結構,在短短四季時間裡迅速吸引到全世界的注意。Demna 與團隊里七名來自世界不同地方的設計師在創作時,一道將各自的成長回憶用統一的設計元素勾勒出來,構造出一種能在全球通用的設計語言,這讓 Vetements 在互聯網時代下瞬間成為爆款現象的佼佼者。」
在那次採訪中,Gvasalia 講述了自己在喬治亞的內戰中度過的童年。
「簡直瘋了,我看見人們在我的面前被射殺,那就是戰爭。每天晚上發生炮擊的時候,我們都不得不躲進地下室。」
在大屠殺中,他們一家人到處逃難。
直到1989年鐵幕崩潰,人們迎來巨大的感官超載。
「這麼比喻可能不太恰當,就好像一個人在監獄裡關了20年完全沒有性生活,然後突然被釋放了……」
「我們簡直得了文化的暴食症。我什麼都想了解去嘗試,哥特,說唱,金屬......這也演變成我現在做設計的方式。像把很多東西糅合在一起,而不是有一個固定的方向。我穿的像個瘋子、精神分裂患者,這也是為什麼你能看到,Vetements 的設計參考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這也是今天的巴黎世家。
通過將我們司空見慣的大眾文化挪用到高級時裝上,他創造了一種新形式,意在喚起新的思考角度。
也定義了一種新奢侈。
同時,他認為自己也在描述當代年輕人們對當下的社會感到的「迷茫與不安」。
「時尚反映了我們的生活方式。」Gvasalia 在另一次採訪中談到。
「我想要營造一種危險即將來臨的感覺。」
一種新的精英主義的登場
在這種不安中,年輕人們迫切地需要證明什麼。
「社交媒體使我們看待現實世界的方式產生激變,新信息每秒鐘都在衝擊著手機屏幕。我們對周遭的關注力越來越短暫。年輕人寧願把錢花在一件立馬能穿的帽衫上,而不是20年後擁有一幢房子的幻想上。」 Gvasalia在一次訪談中講到。
「未來離我們太遠——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65%的巴黎世家的客戶是千禧一代。其中,千禧一代和男士都是巴黎世家中發展最快的客戶群體。
千禧一代迫切地希望與眾不同,渴望擺脫上一代的烙印。
而新的巴黎世家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一個事實是,這些反時尚的街頭服飾已經成了一些千禧一代以及90後的精英身份的一種標識,成為這些新富們用來彰顯身份的符號。
Gvasalia 最終創造了一種新的精英主義。
我們看到的那些排斥和恐慌,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保守的老派精英們的恐慌。
記者 Felix Petty談到,對年輕人來說,擁有戲弄和重新定義新老精英主義之間的空間,是非常棒的事。
在開雲集團2018財年第一季度的財報中,亞太地區是北美市場外表現最好的市場。
雖然沒有具體數字,但許多跡象都證明,中國買家貢獻了龐大的銷售額。如今,對於國內的網紅新富來說,一件賣到上萬的印著尖端潮流品牌logo或標語的T恤,比同等價位的香奈兒套裝,更能彰顯身份,更顯得「有品」、「特別」。於是,一件成本可能不超過80的T恤,人們願意花五千去買。
年輕人真的這麼好騙嗎?
並不是。巴黎世家這些套路裡面,其實是暗含了許多商業邏輯的。
搞定年輕人的秘訣:
社群影響與飢餓營銷
1、你越吐槽,我越火
研究互聯網病毒營銷的學者Ari Spool曾提到,「文化挪用並不(只)是模仿,它是一種市場策略。」
相比於借鑒,「挪用」就是直接告訴大家,我是故意抄你的,怎麼樣,酷吧?
在Ari Spool看來,高級時裝和低級文化參考之間的爭鬥是一種永恆的吸引力。
而且你會發現,儘管巴黎世家設計很棒的單品不少,但銷量最好的總是那些有點點「丑」的單品,而那種丑的爭議性正是價格被炒高的來源。
也就是說,Gvasalia的創造力與商業正好是互相促進的。
許多業內人士也透露,巴黎世家的大火併不完全依賴主動營銷。Gvasalia 認為,如今的年輕人是反感過度營銷的(參考迪奧馬鞍包在國內的失敗營銷事件)。
許多研究也得出,Z 時代反感廣告推銷,反而喜歡熟人推薦,信賴社群圈子。
在這一點上,研究互聯網病毒的學者Ari Spool曾提到「meme」。meme(模因)是指在同一個文化氛圍中,以衍生方式傳播的思想或者風格。曾經風靡網路的綠豆蛙和兔斯基等卡通形象,就是最初的模因。
掌握模因法則的人,知道如何吸引人們主動跳進來,而不是硬性地鋪放廣告。
正因為每個人都是在自發地參與這個討論,「於是我們,包括我們寫的這篇文章,也進了圈套。」Ari Spool談到。
就是那些爭議本身為巴黎世家帶來了流量。
他們知道,如今不應該再等著產品出來再制定營銷計划了。更高明的方法是,在拍大片、甚至設計的階段,就融入基於互聯網的思維習慣元素:
比如製作假裝被狗仔拍到的宣傳大片:
而且,這些圖像不是一次性發布的,而是通過巴黎世家的ins賬號,每小時發布一張,就彷彿真正的名人八卦一樣,給網友一種隔一會刷新一下的感覺。
數字時代經常容易出現的圖像晃動和錯亂,被故意製作出來,當成大片發布(上圖右),或者乾脆把錯亂圖像直接做成包包。
2、不能讓你隨隨便便就買到。
關於飢餓營銷這一點,紐約時報網站上有一篇文章,作者講述了他為何要花費8個月去苦苦搜尋一雙900美元的Triple S 運動鞋,形象地展現了「買不到」的鞋是種多大的誘惑。
剛開始,他也覺得這雙鞋有點丑,但很快,隨著這雙鞋在社交網路上引發的討論,他被這種魔性的形象吸引了。
「這雙鞋像小西瓜一樣沉,每隻鞋大致是我頭部的體積……而且設計也不太合理,但我穿上它後,感覺自己像個K-pop明星。」
售貨員告訴他,你試的是樣鞋,不能賣。而店裡已經賣光了。「當一件東西一直得不到的時候,那種感覺就變成了難以忍受的癢。」 於是,他開始了長達 8個月里的漫漫搜尋......
最後,直到2018年,商店裡終於有貨了,突然間,他發現滿大街都是,買到手以後,並不開心。
這也解答了,奢侈品們為什麼不能對消費者予取予求,而總是要製造「難買到」的印象。
奢侈品要控制數量。不僅僅是為了飢餓營銷。
早前,Burberry偷偷燒毀2.5億的奢侈品庫存的行為引起大量關注。
銷毀過季商品,是奢侈品行業普遍存在的現象。
奢侈品行業其實可以算是半個金融行業,如果把商品本身價值忽略不計,那麼整個商業行為就好像在做期貨。比如,限制買家等級(不是vip有錢也不賣),還有些品牌規定,售貨員不能賣太多,多了就沒有獎金。
這個時代的奢侈品,不像過去講究實打實的精工細琢。奢侈品集團要不斷的通過金融調控,操縱炒作周期,才能確保讓大眾覺得自己花的錢很值得。
讓我們換成一句好聽點的話,就像Gvasalia自己說的:
「不幸的是,在我看來,奢侈品已經改變了。」
「重點從質量和工藝轉變為產品的獨特性。年輕一代正在尋找突出的東西,使它們與眾不同,而不一定是一些傳統品牌的驚人表現。「
聽聽,多麼意味深長。
年輕人會一直買單下去嗎?
雖然巴黎世家拿出了驕傲的成績單,可業界反對的聲音並沒有停止。
時尚評論人Eugene Rabkin在《巴黎世家是否對社會不負責任?》一文中猛烈抨擊了Gvasalia的設計。他說:「我覺得他是從窮人那兒剽竊了審美之後,再把作品賣給那些買得起800美元連帽衫的人。」
在過去的高級時裝屋裡,高冷夢幻的裝潢將平民遠遠拒之門外,其款式也都是只適合出入高級場合和金色馬車的嬌貴剪裁。
所以我們說街頭服飾具有革命性,因為它具有民主和開放性。在過去,街頭場景總是關聯著人們原發的創造力,比如音樂,派對,雜誌,生活方式,以及與這些創造物相關聯的時尚。
人們稱讚 Gvasalia的地方在於,他確實通過將這種民主情緒灌注在當代的服飾中,以塑造了無數高光形象的方式,改變了整個時尚語言。
但,如果說這種衣服上有一種精神,一種自由的、反叛精神,那它與奢侈品的商業本質始終是相悖的。
如果故意把廉價的東西標上高價叫賣,然後觀察人們的評價反應,是有趣的,可以被稱之為行為藝術。可是當它被「當真了」,成為真實的金錢入賬,整件事情就變味了。
它也最終使其變成了中產階級的變裝舞會,以及誘惑更多窮人掉進消費陷阱,負債纍纍。
就像Vetements 已經開始被質疑價格虛高、創造力下降一樣,人們會不會有一天也覺得巴黎世家的這些不再新鮮?
就像Gvasalia自己曾說過的,「年輕人總是憤怒的,質疑他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我們)Vetements 則用不同方式去質疑當下的時尚圈,」
而當邊緣變成主流,小眾變成大眾,他又該如何面對來自內心的質疑呢?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策劃:Lens Brand Lab
編輯整理:楚楚
REF:
Quartzy: Balenciaga』s very ugly, very expensive sneakers are a huge success
Financial Times: Balenciaga』s billion-euro plan
i-D: Felix Petty, How demna gvasalias balenciaga defined the aesthetic of a generation
The New York Times: Vanessa Friedman, The $1,290 Balenciaga Shirt That Messed With the Internet
The New York Times: Jon Caramanica, My 8-Month Search for $900 Sneakers
The Guardian: Morwenna Ferrier, Meme or marketing? How Balenciaga made a cheap laundry bag a must-have
Dazed: Lily James, No photos! Balenciaga debuts paparazzi-style SS18 campaign
Dazed: Emma Hope Allwood, These are the top ten hottest fashion brands, apparently
Dazed: Dominic Cadogan, Balenciaga Crocs sold out before even being released
i-D: Anders Christian Madsen,Vetements 的「爆款」背後,Demna Gvasalia 的童年逃亡和當下全球化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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