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茶

08-24

父親和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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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喜歡喝茶我從小就知道，自打我記事起，從來沒有見父親喝過白水，一年四季永遠是一杯釅釅的茶，濃純、苦澀，但又散發著淡香與甘甜。

年輕時的父親，因家庭成份較高，被迫放棄了縣文化館的工作，回家務農，又因曾做過手術，身體一直很瘦弱，他不抽煙，不喝酒，就喜歡喝茶，每天從田地里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泡一杯茶，冒著滾燙地熱氣，滋滋地喝著、品著、愜意著，彷彿一天的疲勞也伴隨著茶香飄走，無論春夏秋冬從未改變。

小時的我不懂事，以為父親喝的是葯，但每每看到他的茶杯，總有一種好奇，想嘗試，但又受不了打開杯子後的苦味，從來沒有嘗過一口，圍著杯子轉的好奇舉動被母親發現，母親說，這是茶，喝它可以提神醒腦，增加父親的體力，讓他瘦弱單薄的身體變的更有力氣，會讓他的精氣神更好，這樣就可以掙同齡男人一樣的工分，來養這個家，養我們兄妹三個。不懂事的我還無法體會母親的憐惜與父親的辛勞，更多的是對茶功神奇效地嚮往。

父親平時話很少，不善言談，但每天晚上的時光是他最輕鬆與幸福的時刻。吃過晚飯，父親重新給自己泡杯茶，拿了一本歷史書或文學書來給我們兄妹講其中的故事，」鴉片戰爭」、」武松打虎」、「劉姥姥三進大觀園」都是從父親口中活靈活顯地跳脫出來。第二天早上總會有張同樣的畫放在桌前，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長，我們在父親的故事中睡去，在夢境中融入到故事的情節里，激動、興奮、緊張又刺激。一天夜裡，從睡夢中驚醒，看到父親在燈下躬著腰，手拿一支毛筆在桌前的一大張白紙上描繪著，右手這放著一個個小盒子和粗細不等的毛筆，父親一會拿起粗筆勾勒著、揮灑著，一地拿起細小的毛筆點綴著、暈染著，各種色彩在父親毛筆下變得神奇，慢慢地一個抱著琵琶的古代美女呈現在紙上，吸引著我不自覺地來到桌前，這時父親抬頭看著我說「這是飛天，敦煌莫高窟壁畫中的形象，喜歡嗎」？「喜歡，爸，原來每次桌前的畫都是你畫的啊，太漂亮了」，父親有點害羞地笑了笑，「手生了，再不練練就提不了筆了」。此時的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拿起炕邊的棉衣裹在我身上，「別凍著，來喝點熱水」隨手拿起爐子邊熱著的茶壺，倒了小半杯茶，另外倒兌了半杯水遞給我，或許是受了點涼，或者是一直以來對父親喝茶的好奇，接過茶杯，吹了吹冒著的熱氣，猛喝了一杯，這是我第一次喝茶，口中先是苦澀的味道，熱茶下肚，淡淡的幽香開始漫散開來，逐漸苦味淡薄，回味甘甜，對我來說，茶的特殊口味讓我興奮，繼續一口一口地喝著，父親說，這茶他已經喝了七泡了，沒什麼味了，跟白水一樣，但對我來說第一次喝，不能太多，說著拿過我口中的杯子放在桌上，抱起我講「飛天」的故事，也講了茶如人生的道理。

夜晚上的父親是善言的，也是博學多才的，即能講各種精彩的故事，也能畫飛鳥蟲魚和猛獸，更能裝扮英雄與美女，雖然經常看父親做畫，但家裡很少見他所畫之物，母親說，這些都是給別人畫的年畫或貼畫，可以換點零用錢，供我們以後上學和貼補家裡開銷。父親身體弱，白天幹活工分總比別人少，只能晚上偷著寫寫字、畫畫兒，以此來貼補貼補家用。漸長的我們明白父親的不易，上高中後，常晚上熬夜，父親會將自己沖泡的熱茶放在我的桌旁，間隔過來續杯，從不間斷，在父親的影響下學會了喝茶，愛上了喝茶，也能品味著茶的甘苦與清甜。

父親愛喝茶，成年後的我們，每每回家總要帶的一樣東西就是茶，什麼毛尖、鐵觀音、武夷山茶、普洱、大紅袍還有茯茶等都會帶給父親，喝過之後，父親總會說沒有味道，不如他自己買的簡裝茶有味，我們知道，父親是怕我們亂花錢，這些包裝精美的茶業一定比他買的簡裝茶葉貴很多，父親一輩子節儉實在慣了，不願意我們為此多花錢，他總講原汁原味，保持本色，這是喝茶的本心，也是為人處事的真諦，每次回家，他總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泡給我喝，聽我們講家裡的情、單位的事，享受著屬於自己的幸福時光。

現在的父親，茶喝的比從前淡了，也比之前少了，對茶的喜愛也從很濃很釅變得多樣了，夏天他會沖泡著清香的綠茶慢慢品味，冬季會熬著濃郁的紅茶再搭配著枸杞或紅棗倒給母親喝，他會將自己種值的花生炒熟後帶給我們，也會將一棵棵剝好後的核桃仁裝滿餐盒，偷偷地放在我們車的後備箱里……..，雖然他腰彎的更厲害了，頭上的白髮也逐漸呈佔據之勢，前年落下的輕微中風也讓半邊的眼睛與嘴角無法正常閉合，便每每看到我們幾個子女回家時的幸福與慈愛，忙前忙後的身影讓我們內疚，父親永遠是我們的天、也永遠是我們的脊樑與精神之柱，因工作及家庭的原因，無法時常陪伴在父親身邊，心裡常有酸澀與不忍，每每喝著茶，就會想到父親，想到他的皺紋與白髮、想到他的守護與疼愛。

茶是父親最好的良藥，也是他的精氣神，乾癟瘦小的他用濃厚的茶水溶入勞累半生的歲月，所有的勞苦、疲憊、滄桑與困頓都融入到那杯茶里，父親節快到了，願他老人家身體康健硬朗，一切都好！

時間不早了，早些去睡吧

祝尚未入睡的你做個好夢

做個好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