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有個男生說他要娶我

2008年,有個男生說他要娶我

來自專欄言情小說4 人贊了文章

文|江蘺子

-1-

我的胃不好,很多年沒喝過涼水了。

從六樓,走過無數個迴環曲折,到地下停車場旁,裹緊外套,經過那段熟悉的路,找到那家小區藥房。

「你是......那個3單元的姑娘?」藥房老闆扶扶鏡框,盯著我看了很久。

我點頭,要了盒胃藥。

「好幾年沒見了,個子高了不少呀!」老闆從玻璃櫃里拿出一盒奧美拉唑,遞給我,頓了頓說,「那個小夥子咋沒來呀?」

我笑笑,沒說話,也沒理會老闆的那個觸電一樣的眼神,只是拿了葯就走了。

也快十年了,這家藥店的門還是很舊,似乎換過,但推動的時候還是很吃力。我把胃藥放進羽絨服的兜里,拉上拉鏈,在空氣裡面呼出冷氣。

已經很久沒有自己一個人來到這家藥店了,那時候我很清楚的明白,我和沈銘的故事,終得像這霧氣一樣消散在空洞的寒冬。

只是這故事,可能如同體溫,在那零下的溫度中,變得愈發熱氣蒸騰,亦是變得愈發久遠,就像這一眼望不到邊的華北平原,就像這伸手夠不到的藍天。

-2-

16歲那年,我決定自己去藥店買葯。

那時,我剛搬到那個小區,再加上方向感極差,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藥店。

我捂著發脹的胃,吃力拉開藥店的門,趿拉著一雙劣質的棉拖,在水泥地上走過。藥店正中央有個爐子,很暖和,進去之後,眼鏡鏡片上立馬結了層霧。

我用手揩去,攥著手裡面的幾張一塊錢人民幣往前走。

「我買...胃藥。」

「什麼名?」老闆問我。

我說,趙晴,晴天的晴。

旁邊一個正在輸液的男孩子突然發出笑聲,我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不是,我是說,你買的葯什麼名?」

我能清楚看到藥店老闆忍著笑意的面部肌肉略微抽搐,也能清楚聽到旁邊那個男孩子努力抑制住聲音的艱難。

「啊?我想想。」

我尷尬地笑,下意識看了那男孩一眼。原本就記不清的藥名,突然更是一片空白。

「就是...胃難受...吃什麼葯?」

「奧美拉唑以前吃過嗎?過不過敏?」

我說,應該沒事,多少錢。

「十塊。」

我看了看手裡攥的那四張一塊錢人民幣,突然覺得胃更疼了。我下意識皺了眉頭,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大叔,我幫她付吧。」

這時候那個正在輸液的男孩子從兜里掏出十塊錢,遞給藥店老闆。

「謝謝。」我說,「你把你QQ給我,我回去聯繫你,有空給你還錢。」

「過來。」

他用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黑色碳素筆,在我手心上寫下一串號碼。

「我叫沈銘,銘刻的銘。」

我點點頭,縮回手,習慣性把胃藥塞進口袋,連同那只有著他QQ號碼的手。藥店的玻璃門很難推,也很難拉,我整個人趴在門上沖了出去,一下子噤若寒蟬。

那是我和沈銘的第一次遇見,他借給了我十塊錢。

-3-

那是2007年寒假,我上高一。

電腦主機上蒙了層灰,我找來抹布,一點一點擦去,就好像是在把那些污濁的渣滓瀝出,浮在細密紗網上,然後倒進無底洞,就這樣消失不見。

我加了沈銘的QQ,也知道了他就住在隔壁的5單元。

我約好了時間,還了他錢,也算是互不虧欠。沈銘問我,為什麼兜里只帶幾塊錢就敢出門,我說,因為窮。

那年,我跟著父母從鄉鎮搬到了城裡,租了最便宜的六樓。父親大多數時間都是不在家裡的,母親則經常到鄰居家打麻將。

從陽台上往下看,能看到車位上的一排桑塔納和幾輛摩托,盲道上結了冰,也有個垃圾箱放在那裡。偶爾會有行人踩著雪走過,偶爾會有前排9號樓的夫妻吵鬧。

在那段荒蕪且貧瘠的寒假裡面,我偶爾對著電腦和沈銘互發消息。他經常給我推薦一些九十年代的民謠和張國榮的電影,讓我無聊的時候打發時間。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電影,看的是他發過來的《霸王別姬》。

我問他,最後段小樓和程蝶衣為什麼沒在一起。

他說,其實他們在一起了,從一開始就在一起了。

我沒懂,直到現在也沒懂。我想著,總有一天,我會讓沈銘解釋給我聽的。我也一直在等那一天。

他問我,要轉到哪個中學。

我說,應該是一中。

於是我發現,我和他居然在同一個高中的同一年級。

後來,母親總會帶著賭贏的幾百塊錢回來,衝進卧室按下電腦關機按鈕。有時候,則是一身負債,把外套都扔到地下。

她說,再總是玩電腦,會讓我好看的。好不容易靠大舅的關係進了市重點高中,如果學不好,將來更是沒指望了。

在厚重並且臃腫的樓台之下,我似乎能看到天花板正在下壓,在每個午夜夢回之時狠狠按住我的軀體,讓我不能動彈。

夜裡驚醒,我手腳迷亂,就像一個還尚存意識的植物人,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4-

那時我不過十來歲年紀,在大城市裡無所適從,新高中的地面是水泥做的,牆面上刷了層漆,樓梯旁有木頭做的扶手,大廳也算空曠。

開學以後,我發現,沈銘就在我對面的那個班級。

我們教室的前門,正對著他們教室的後門,偶爾下課時候,還能看到沈銘在講台上擦著黑板。

第一天晚自習放學的時候,我去找了沈銘。

我說,我一個人不敢回家。

在初春時節,我坐著他的自行車。他讓我抱著他,別掉下去。

好像是從小時候開始,只要在風裡面奔跑或是大幅度運動,鼓膜就會微微疼痛,要半個多小時才能恢復。我一直理解為自己耳朵里的鼓膜比別人的要薄,才會容易受壓疼痛。但其實,我從不曾知道原因,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原因。

我不知道為什麼沈銘說,段小樓和程蝶衣在一起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父親常年在外,我更不知道,那夜裡醒來無法動彈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太多事我無從知道,也有太多事我很想知道。

那時的體育課,都是兩個班一起上課的,恰好,這就增加了我和沈銘見面的次數。

有節體育課,我突然胃疼,請了假坐在操場邊上。沈銘是體委,趁老師不在,讓同學原地立正跑過來找我。

「又胃疼了?」他問我。

我點頭。

「那個葯叫什麼名字來著?」他說完,突然笑了一下,「叫趙晴?」

「什麼啊...奧美拉唑。」

我捂著肚子,抬頭看他,卻看見他眼裡都是關切。

「嘶...這學校也沒有醫務室和診所什麼的,你能忍住嗎?」

我點頭。

沈銘坐到我旁邊,問我說:

「你身體還有別的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看了他一眼,順帶著跟他說了那午夜驚醒的麻木感和風聲略過的耳朵陣痛。

「那應該叫鬼壓床吧...」他小聲說。

「啊?」

「應該是。就是睡眠障礙症,以後睡前多喝牛奶什麼的。」

我說了聲「哦」,又捂住了胃。

操場上兩個班級加起來足足一百人,就那樣一動不動站在正中央的球場。我把外套脫下來捂住肚子,狠狠地往下壓。

「趙晴,我以後想做醫生。」他說。

「你不是想當歌手的么?」我問他。

他說,你身體這麼不好,以後可得由他來照顧了。

我笑他天真。

「你總不能一輩子陪著我。」

「怎麼不能?」

他說,以後我娶你吧。

我沒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看著前面高聳起來的教學樓和辦公樓,將目光聚焦在那安著紗網的窗戶上。

後來,沈銘總會陪我去買胃藥,時間長了,也就和藥店老闆混熟了。我和沈銘的關係一直不清不楚,像是情侶,又像是朋友。

我可能以後會找到答案,也會找到盡頭,只是這個盡頭,有始無終。

-5-

那年五月十二號,汶川地震了。

於是那天之後的第二個周,學校猝不及防地來了一次地震演練。

廣播里播放著學校地震,我們都迅速鑽進桌子底下,等待著演練結束。

桌椅聲充斥在整間屋子裡,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之後,卻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沖了進來。

「趙晴!快跟我走!」

沈銘莫名其妙地沖了進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著我跑出了教室。

「你幹嘛?」我問他。

「你沒聽到剛剛廣播地震了嗎!快跟我走啊!」

於是在班主任和全班同學訝異的目光之下,我硬生生被他拽到教學樓外。

「沈銘!」我喊他。

「幹嘛?」他拉著我的手一直跑到操場。

「這不是地震,就是個演練!演練!」

後來,我和沈銘就在年級出了名。

班主任找到我母親,跟她說,讓我和沈銘不準來往,要是再被發現舉止親密,就直接開除。

陰鬱的屋子裡面,都是煙火炸藥的氣息,我的臉上被重重扇了幾巴掌,錐心的疼痛,一直刺到骨子裡。

於是我再也沒能坐著沈銘的自行車回家,也沒能在學校和他說一句話,我們的聯繫,就僅僅靠網線維持。

他跟我說,對不起,他那時候睡著了,以為真的地震了,要不我們在一起吧,等考了大學就好了。

我發了個「嗯」過去。我們就這樣,在厚重地層之下,開始了一段戀愛。

我們那時候不顧明天,也不願意再想明天。

-6-

在眾多早戀的情侶中,我們的結局算是好的,畢竟我們熬過了高中的那三年。

他故意寫錯了兩道大題,也沒能和我在一個城市。

我在沿海,他在內陸。我學了漢語言,他學了醫。

在電話里,他跟我說,甘肅的風沙很大,但能吃到正宗的牛肉麵。我跟他說,南京的風景很好,只是沒有他。

我以為我們能熬過異地,但現實還是赤裸裸擺在眼前。

一天晚上,我在圖書館做著筆記,突然他打來電話。

他說,他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了家長,但他們不同意。他們不想要一個窮酸庸俗的寫手做兒媳,說白了,還是門不當,戶不對吧。

「晴晴,我會說服他們,你放心。」

我說,算了吧,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去找一個有錢人家的女孩子吧。

我沒在賭氣,我發自內心。

當初沈銘說,他要娶我,我很高興。但是這不現實,他不懂事,我得懂。

後來,我再沒接過他的電話,也換了號碼。

我終究有很多個為什麼沒說出口,也只能深藏泥土之中。

後來,我大學畢業,回到曾經住的那個地方拿走了鑰匙,又順路買了胃藥。那時,腸胃愈發不好,再加上總是一個人熬夜寫稿,身體也不算太好。

沈銘這個人,就像一個陌生的影子,幾年來徹徹底底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如今我終於攢夠了錢,終於能配得上他,我卻再也找不到他。

我好像,找不到了。

我好像,沒辦法再找了。

-7-

有很多男生說,想要和我戀愛,但卻再沒有一個人跟我說,要娶我。

那是去年冬天,我腸胃炎加重,只能去醫院。

我打了車,看著周邊的枯樹出神,偶爾幾隻野貓亂竄,打斷我孤獨的巢穴。

護士給我安排了病床,告訴我主治大夫沈銘一會兒會來幫我安排治療。

「沈銘?」我問她。

「怎麼了?」

「沒事。」

我想,大概只是重名。

可是啊,這世界兜兜轉轉,好像所有的支離破碎都能回到原點。

腳步聲冗長地接近,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

「什麼名?」

「趙晴,晴天的晴,單身,未嫁。」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大夫沈銘,銘刻的銘,單身,未娶。」

後來的後來,他跟我說,程蝶衣和段小樓,迴環曲折之後再次相遇,那麼無論相遇的結果如何,都應該算作重逢之後的再續前緣。

後來的後來,他跟我說,他說過要娶我,就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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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有個男生說他要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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