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外手賬 | 喝吧，裝什麼

這是駐外手賬的第 40 篇，來自 張遠

炎炎夏日，又到了喝啤酒的季節。

無論身處哪個啤酒聖地，慕尼黑帳篷、札幌大通公園、青島金沙灘還是樓下擼串攤，如何把這種大眾飲料喝出知識、喝出格調、喝出情懷，是要費一番心思的。

你坐上啤酒花園原木凳子、沙灘躺椅、馬路牙子的一剎那，就進入了品飲的江湖。喝什麼牌子、什麼口味的啤酒，展露了你的品味，也曝光了你的性格，比星座還准。

黑啤、白啤、黃啤、果啤、上發酵艾爾、下發酵拉格、冰純、清爽、純生……按工藝分粗算能有成百種；燕京、青島、烏蘇、健力士、寶來納、百威、科羅娜、嘉士伯……按廠牌分全世界能有萬種。

然而喝啤酒裝腔的套路卻不多。和其他界別裝腔套路一樣，無外乎有兩種——

1

創造一種疏離感。

疏離感就是超脫，我和你不一樣，和大眾不一樣，都是麥汁釀出的瓊漿，品出的滋味卻不同。

怎麼操作？

可以創造異域審美。

又譬如，在柏林吃壽司外賣，德國人打開一瓶青島啤酒，思念南鑼鼓巷裡吃正宗老北京炸臭豆腐時的談笑風生。

可以嚴肅地區分工業啤酒和精釀啤酒。

有野生的啤酒專家定義：把年產量低、酒廠不為非精釀啤酒廠控股、有主打明星產品的是為精釀。往往精釀啤酒也都起了一個具審美錯覺的名字，如：釀酒狗凌晨五點聖徒、藝妓的胭脂、跳舞的駱駝、京A TAPROOM……

喝精釀，不管喝出什麼味道動作都要專業：小啜一口，瞪大眼睛，連連點頭嘖嘖稱奇，並把原先喝過的工業啤酒斥之為：馬尿！

2

問題也就來了，如果啤酒裝腔人士扎堆去了同一家精釀啤酒館，又該怎麼操作？

一定不要在香氣、沙口度、酒色等等具玄學色彩的領域爭個高下，假裝喝微醺了，淡淡地引出啤酒相關的時政、社文、科技口的故事，或許這就叫降維打擊。例：

問：你一般就喝這種皮爾森？我覺得不行，苦。

答：哦。默克爾愛喝，我看她在慕尼黑啤酒棚手裡拿了一大扎。

（作者註：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曾在慕尼黑啤酒帳篷內發表講話，對美國總統特朗普指責德國的言論表示不滿。）

問：這個酒有陳皮的香氣呢。

答：就是不知符不符合啤酒純凈法。今天的釀酒廠啊，不知誰還在乎這個法律。

（註：德國頒布啤酒純凈法已超過500年，規定只允許使用大麥、啤酒花、酵母和水釀造啤酒。添加橘子皮、燕麥汁、小麥汁其他物質或被視作異端。）

問：幾杯了？少喝點吧？

答：其實哪種啤酒熱量都不高，健身也能喝，啤酒肚的叫法真是拖累了啤酒。

（註：一些營養學家研究認為，啤酒本身熱量並不高。而是喝啤酒時的配菜大多油膩，酒精抑制脂類代謝，致使人們發胖。）

也見過段數高的啤酒飲者跨入了收藏界：特意購買無損酒瓶起子，把每種啤酒瓶蓋收藏，又有遊歷多國，偷偷帶走啤酒屋的啤酒杯墊。

3

講了這麼多，只是喝啤酒裝腔的初級階段，喝啤酒裝腔進階版是：

創造一種親切感。

真正的財務自由和高貴人生，不是天天燕鮑參翅。而是想吃燕鮑參翅就吃燕鮑參翅，想吃沙縣和雞米飯就吃沙縣和雞米飯。

喝啤酒也如此。

嘗過萬千啤酒之後，與民同樂、回歸本真，喝最普通的、最大眾的啤酒：是一種歸隱，也是一種淡然。

有格調的青年不明白，去喝啤酒張口要酒單的那一剎那，就已然輸了。

每個地方都有本地「基本款」也是「經典款」啤酒，經歷萬千大眾的口腹考驗。沒有提前做足功課，想在酒單上挑挑揀揀，強行抬升腔調必然徒勞。

例如，德國魯爾區杜塞爾多夫基本都喝傳統釀法的「老啤」，度數不低，勁兒大，整一杯，德國人的死板氣就逐漸消退，大講波蘭人的笑話，勾肩搭背吹水到天亮。

同理，幾千公里外的「東方魯爾」瀋陽，吃東北燒烤，要向老闆叫「老雪」，豪爽的東北人喝了雪花啤酒，才能勇闖天涯，直到海南。

再譬如，柏林吃咖喱香腸通常配「柏林小孩兒」牌啤酒，北京吃包子炒肝兒就來瓶（兒）燕京，新疆奪命大烏蘇給紅柳烤串解膩，大阪吃豚骨拉麵可以配麒麟一番榨，東南亞（三聲）吃盤炒粉就著虎牌啤酒才更香。

歐洲講究的餐館會有自釀的啤酒，往往餐館叫什麼啤酒就叫什麼；不自釀啤酒的往往店門口或是屋檐下會掛牌子，哪家啤酒廠有桶裝的鮮啤供應。中國自然也不例外，廣告牌、遮陽傘上打得什麼啤酒廣告，這家店也往往就有啥。

當地產什麼就喝什麼往往不會錯，因為一方水土，養一方啤酒。啤酒生產中，水占原料八成、九成。不同水源，是當地啤酒風格演化的重要依據。一些嚴肅的啤酒愛好者喝同一品牌的啤酒還要挑廠，其實也是在挑廠旁的水。

有的資深啤酒飲者喝高興了，會講野馬與草原，會談皇后大道西還是皇后大道東，會聊太陽照常升起。

看著酒精催起紅潤的臉龐、逐漸失焦的眼神，面對勸誡，往往護起自己的酒杯嚴肅地闡明喝啤酒的最高段位：

都是水。

作者 張遠 新華社駐柏林記者

-END-

監製：李大偉

視頻：孫碩

編輯：陳杉 錢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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