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皇后

1.冒火

作者竹甲，原創。《青年皇后》

　　魏大火坐在滿地的廢紙上，一根接著一根抽著劣質的煙。

　　他的喉嚨已經開始發乾，他感到有一股風吹了進去，這並沒有使他感到清涼，他感到喉間即將起火，因這把從遙遠的世界吹來的漆黑的風。

　　王琪已經徹底離開了他。他猛吸了一口煙，明白這次任何人都不會回頭。

　　此時此刻，於他來說，他之外的世界是零。而在世界裡面，他之外，王琪便是任何人。

　　他慢慢站了起來，抱起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吉他，穿著拖鞋甩門而出。

　　昏黃的路燈下，他望著吉他上面那道伴著今日塵土的腳印，那是爭吵中王琪踢上去的。

　　他望著它，雙眼朦朧了起來，上面似乎有一張臉，忽而瞪著眼，忽而笑著，他看著她，就像看到自己。

　　她有著如他一樣的吼叫，她不會認為她是錯的，就像他一樣。如果需要蓋棺定論，這大概就是為何至此的原因。

　　魏大火抱著吉他，大步走在敞亮光禿的街道，他不知道自己去哪兒，他不會去問自己這個問題，他快步走著，看起來形色匆匆，就像急著要趕到一個地方跟別人會合一樣。

　　王琪走了，已經沒有人需要跟他會合。

　　如果有一個，那就是遠處的自己，他天真、狂野、驕傲而愚蠢。

　　魏大火停下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一座橋上，橋下面看不清顏色的水嘩嘩的流著，上面的車流就像閃電一樣，閃耀著、呼嘯著，一波一波。

　　魏大火在地上躺了一會，他實在走累了，這種疲憊卻起自胸腔。他毫無力氣地躺著，把吉他甩在一邊。

　　一位年輕的媽媽拉著孩子從旁邊走過。那個有著明亮眼睛的孩子好奇地望了他一眼，便被他那年輕的媽媽拉開，很快。

　　魏大火望著天上不太明亮的月亮，想著王琪現在去了什麼地方。他抬起頭，瞪著眼，把自己的頭皮使勁往天上擰著，這是他一貫的姿態。

　　當他不願意被當作一個孬種，他便要自己咆哮著站起來。

　　魏大火抿著嘴，屏住呼吸站了起來，他雙手按在冰涼、銹跡斑斑的鐵欄杆上，對著夜空大聲吼了出來。

　　車輛來來往往，沒有人聽清他喊了什麼，沒有人關心這個，他們看見一個人在橋邊大吼大叫，他們看著，然後走去，相視一笑，就像看著一個傻逼一般。

　　沒有人會把這個人記在心裡。

　　魏大火吼了一會，心情並沒有變得舒暢，他把吉他抱在腰間，手指按在 緊繃的弦上，低聲唱了起來。

　　開始的時候，他唱的極低、極緩，聲音幾不可聞。昏黃的月光下，他面無表情，幾乎要與黑夜融為一體。

　　獨剩的那點聲音就像消磨多年逐漸敗光的勇氣，在絲絲徘徊中若隱若現，即將消失的那一刻，聲線卻突地拔高，像山崩海嘯般轟然襲來。

　　魏大火放聲嘶喊著，歇斯底里，竭盡全力，在山海呼嘯的最高點，他忽然看到了自己，他站在遠處，十足揮灑而青春。

　　「你剛才亂七八糟的唱的是什麼！」一個穿著半截皮褲，露著白花花大腿的女生瞪著眼望著他。

　　魏大火拍了一把吉他，隨即坐在地上，抽出一根煙，點燃，默默吸了兩口。

　　「給我來一根！」女孩伸出塗抹著五顏六色指甲油的手。

　　魏大火把煙扔給她，沙啞著嗓子道：「自己掏。」

　　女孩甩了甩藍紅相間的短髮，掏出一根煙，利索地點燃，悠悠吸了兩口，望著魏大火，咂咂嘴道：「瞧你這德性，搞文藝的吧，大齡文藝男青年？」

　　魏大火抖了抖煙灰道：「我要是沒猜錯，你是在夜店賣的吧！」

　　女孩抬起腿，一腳踢在魏大火臉上，待他摔倒後，緊接著一腳便往他的吉他上踹去！

　　魏大火抱住她的腳的時候，吉他已經碎了。

　　破碎的木片，被扯的麻亂而四散的黃色的弦，它們在風的吹拂下搖擺著，發著沒有聲音的樂章。

　　它們一定在默默的唱著，它們一定在發著聲，因為它們是弦呵！

　　魏大火被踹了第一腳之後，滿腔怒火，殺氣騰騰，待看到吉他碎了，他突然安靜了下來。

　　女孩把煙扔給他，揚長而去。

　　魏大火抱著破碎的木框，大步朝她走去。

　　「幹嘛拉我，快鬆開，你想幹嗎！」女孩見他雙眼平靜而獃滯，剛才踢人踹琴的兇猛忽然消失。

　　魏大火嘴裡想說『你賠』，但仔細想了想，讓她賠什麼，她能賠得起么？這把吉他是王琪給他買的，那時候他們每個月吃飯二百塊錢，這把吉他花了她六百塊錢，沒有人能陪的起。

　　更何況，這是最後一把。

　　女孩甩開他的手，皺眉道：「神經吧你！」

　　魏大火見她跑走，追上去，拉住她道：「賠！」

　　「我陪你媽筆！」女孩甩著包打在他頭上！

　　魏大火摸著被砸出血的額頭，徹底火了，「你這個婊子，我干，比我還凶！」

　　兩人在黑夜裡廝打著、相互謾罵著，早已被踹爛的吉他在不聲不響中又挨了幾腳，有主人魏大火的，也有這個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它躺在塵埃里，看著這兩個年輕人用暴力的方式宣洩著自己的憤怒與青春！

　　兩人沒完沒了的打了半晌，幾個看熱鬧的路人全部被魏大火瞪著眼咆哮而跑，沒有人想無故惹上是非，何況這個男人的咆哮響的嚇人！

　　眼下這一小撮世界因這兩人而獨自熱鬧。

　　魏大火望著女孩臉上不知何時蹦出的淚珠，心中忽然柔軟了起來，女孩雖然哭著，手腳仍舊不停地往他身上拚命招呼著。魏大火終於明白，這場戰爭如果不先由自己的退出而結束，終將沒完沒了。

　　從往後的歷史倒過頭來看，也的確如此。

　　「不打了！」魏大火停下手腳，朝外跳了一步，算作停戰。

　　女孩追過來，朝他身上又「咚咚咚」打了幾拳。

　　魏大火抓住她的手，道：「不打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