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父親二十年的臭

08-23

我忘不了父親二十年的臭

從我三歲記事開始我就住在一個土房子里，夏天下雨的時候就在屋裡面接上兩三個臉盆，有的時候不夠還要用小狗喝水的盆子接上，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蜷縮的躲在一張三人床上，聽著收音機找到故事廣播聽小說，時不時被風吹開的窗戶，把雨水送到了我的枕頭上，一旁熟睡的爸爸，感受到我的動彈，立刻掀起被子，熟練的用窗戶邊上的木棍頂住窗戶，又按了按鬆動的釘子，看著破玻璃處，沒有太多的被吹進來，就又重新回到床上繼續睡覺，就這樣我和爸爸都熟睡了。

「蓮蓮快起來吃早飯了」我聽到爸爸在耳邊輕聲的叫我，我的頭埋向另一邊，我聞不到臭味了，又繼續用被子捂著頭睡了起來，過了不知多久，「蓮蓮快起來吃早飯了，不然上學要遲到了」，父親的輕聲呼喚又在我耳邊響起，我又用被子捂著頭不耐煩的說知道了。我搖搖晃晃的穿上衣服，看著胳膊上又禿螺開的線，沒去理會就快速的穿上其餘的衣服，下床去吃早飯了，還沒走到桌子跟前，我就聞到一股子臭味，「爸，你天天吃臭豆腐煩不煩，你能不能考慮聞著的人的感受」，我極度不耐煩的說，「閨女，臭豆腐沒像你想的那麼可怕，吃點臭豆腐能預防大腦老化，我這不是想多陪你幾年嗎」爸爸深情的看著我，我感受到了爸爸的目光，依舊沒有抬頭，快速的吃飽飯，拿著書包奪門而出，我一邊跑著一邊想著，自從半年前母親因病去世之後父親就沒有再娶，生怕娶了一個婆娘回來，我會受虐待，畢竟當時後媽虐待孩子的案例比比皆是，不覺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想著想著到了學校，同學們見了我都捂著鼻子急忙跑開了，還不時的聽見有的同學小聲嘀咕說怎麼這麼臭啊，我不願意聽她們在哪裡指指點點，三步並作兩步的進了教室。我聚精會神的聽著老師講課，不停歇的記著筆記，旁邊的男同學，用橡皮堵住鼻子，不斷的做著鬼臉，還時不時從地下撿起粉筆頭，朝我這邊砸來。我不去理會，因為我心中只有，只要我好好讀書，就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聞父親吃的臭豆腐味，也就再也不會被同學們嘲笑。

那年我17歲，正值上高三，我把經歷全部放在學習上，學校管得嚴，不讓回家，我便從學校里住了下來，每日三餐都吃住在學校，對於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對父親來說，是個不小的壓力，因為我們家唯一的收入就是那三畝地，但是那三畝地卻因地勢低，常常夏天棒子被水泡的根都腐爛掉了，我和父親的收入也只有那兩年一季的麥子了。那天我回家看見父親坐在房檐下，頭也不抬在那靜靜的坐著，「我回來了爸」，我打過招呼之後，就沒等父親反應過來就進門去了，我看到一袋黃豆，沒有放在心上，中午飯之後，因為要著急返回學校，我便直接給父親說：「爸，我生活費不夠了」，父親從床下拿過掏出一個透明的罐頭瓶子，從一個搓了好多遍的黑色塑料袋裡，拿出皺巴巴的零錢，交給我了。「閨女，你拿著先用，過幾天爸爸再給你準備好了生活費送去」。就這樣我急匆匆的往回學校的路上趕去，路上我不禁想起，父親這次中午飯沒有吃別的飯，只是在慢慢細嚼他的臭豆腐，像是品嘗又像是若有所思的回味。

高三的生活已過半，我正在教室裡面坐著複習題，突然感到一陣的眩暈，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當我想微微睜開眼的時候，一股更濃郁的臭味直接迎面撲來，「蓮蓮，你可算醒啦，醫生說你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再加上高考壓力大，所以上自習課的時候昏倒了」爸爸說，「蓮蓮，你不用省吃儉用了，爸爸現在開始賣臭豆腐了，雖然才開始賣，但是他很受歡迎，連你之前的小學同學都經常去我的小攤上吃臭豆腐呢」，父親眉飛色舞的說著。應為主要是營養不良造成的，住了三天的院，我就出院了，父親借了個驢車把我拉回了家，到了家門口，我發現家門口立了個牌子，寫著「臭豆腐專賣店」，父親把我扶進屋，對我說「蓮蓮，一會你要是閑臭，就堵住鼻子，爸爸要去準備臭豆腐去了，到中午的時候，會有人來買」，我沒有聽完，就昏昏入睡了，門口的買賣聲，吵醒了我，我抬眼望去，父親正在一口大鍋前忙碌著，還有我熟悉的鄰居和小學同學，我伸直了脖子，想看清楚，他們在看什麼，小學同學眼

尖，趕緊跑了過來，「蓮蓮，你爸爸厲害了，做的臭豆腐可好吃了，你看大家都爭著搶著來排隊了，以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歧視你臭，你別說臭豆腐真的是聞著臭吃著超級香」。「哎，先不給你說了，我還要買豆腐去呢，不然一會就賣沒了」，我怔怔的看著他跑了出去。

晚上，父親特意給我做了一份臭豆腐端了過來，我捂著鼻子說：「我不吃，不行太臭了」，「蓮蓮，你嘗嘗吧，你還從來沒嘗過我做的臭豆腐呢，吃點臭豆腐也能補補身體，你這身子太弱了」，我勉強的端過來，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瞬間臭豆腐的湯汁留到了我的牙齒縫裡，有種豆香，又有種醬香，瞬時間我覺得精神無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父親見我吃的香，問我要不要再吃一份，我意猶未盡的重重的點點頭，就這樣我也愛上了臭豆腐。

因為父親的臭豆腐的收入來源，我很快重返校園，半年後我接到了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欣喜萬分的拿著通知書，給正在忙的不可開交的父親看，父親用他那油乎乎的手接過去，嘴裡不停里說「俺家，蓮蓮有出息了，俺家蓮蓮有出息了」，大家也紛紛說「老趙你的好日子到了，你家蓮蓮可是咱鎮上唯一一個考上大學而且是考上重點大學的妮子啊！」。

大學的生活無疑是寬鬆的，放假的時候，我會回家給父親打打下手，父親說：「蓮蓮，咱不能光賣這種湯汁的臭豆腐，咱要多點花樣，這樣才能吸引更所的顧客」，「爸，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咱自己的花樣有限」，我和父親相視一笑，大二那年暑假，我在回家時，父親已經在鎮上買了一個門麵店，找到了一家專門加盟臭豆腐的公司，做了臭豆腐加盟。大三再回去的時候，父親已經雇了三個人打工了，父親說：「現在花樣多了，也正規了，加盟的公司還給免費做店面的設計，買的人更多了，索性雇了三個人幫忙」，我不覺為父親的思想的先進性而自豪。

很多年前我因為父親的臭豆腐而發奮的讀書，而如今我也因為臭豆腐而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如果沒有父親的臭豆腐生意，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也許現在早已為妻，面朝黃土背朝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