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貓人

08-23

殺貓人

來自專欄故事?terror5 人贊了文章

他的年紀大約在40歲上下，不論春夏秋冬，穿一身黑到發亮的棉襖，臉上總是髒兮兮的，頭上戴著一個細竹條子編成的頭箍。

在頭箍的縫隙里，纏了一些花花綠綠的布條，那些布條垂到胸口，尾端分別掛一個毛球。

他總是傻笑，不論別人問他什麼，和他說些什麼，他只是傻笑。

這樣的人無疑會被當做瘋子，可鎮上認識他的人從來不會這麼想。

因為他有自己的營生和手藝，並且沒人可以取代，人們親切的叫他羅師傅。

他是一個殺貓人。

小鎮上的貓非常多，而羅師傅還特別的愛貓，在我的印象中，他平日里要麼和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起玩，要麼，就坐在一群貓中間。

他抓貓很有一套，是用頭箍上纏著的毛球，那些貓看見他的毛球便如同著了魔一般，紛紛走到他跟前來，毫無防備之心，他也不會傷害那些貓，只是捧著它們，用臉頰去蹭它們的背毛，撓撓它們的脖子。

他只在市場里殺貓。

鎮上的農貿市場每隔四天才開一次，羅師傅在市場里有自己的地盤，位於一個角落，沿著農貿市場高高的台階走下去，一眼就能看見他那口大大的「貓鍋」。

貓鍋是鎮上人的戲稱，那是一口黝黑的大鐵鍋，鍋里煮的全是剁成塊的貓肉，表面浮了一層草藥樹根，異香撲鼻。

羅師傅平時極端愛貓，但凡見到有人踢貓打貓，便要皺眉，這便已是很不開心了，他見人通常都是傻笑的。

可是在他自己殺貓時，卻截然不同，他非常嚴肅，總板著臉，也不和我們這些小孩嬉笑了。

我見過他殺貓。

那些貓總是喜歡圍著他轉，貓對旁人總有戒心，唯獨不怕他，在市場里，那些貓都蹲坐在他身後的棚子上。

羅師傅要殺貓了，便從頭箍上割下一個毛球，朝棚子上搖一搖，一隻貓便從旁邊的柱子上爬下來，奇怪的是，每次都是一隻貓，其它貓看了毛球也無動於衷，明明平時都是那麼喜歡毛球的。

貓慢慢走到他跟前，他便一把抄起，卡住它的腦袋，不知怎麼的，那貓便軟了下來。

羅師傅揪住貓後頸的皮，用一把細細的刀刺進去，再慢慢劃開整個背，很快的剝下一整張皮丟進案子下的竹筐里。

一刀剁下貓頭，一刀剁下貓尾，開膛破肚，掏出內臟，然後把它剁成一塊一塊，分作幾把放進煮的咕嚕冒泡的貓鍋里。

有時候，貓剝了皮卻突然醒來，鮮血淋漓，顫顫巍巍的站在砧板上嘶喊，他便把那貓一刀剁死，卻不煮了，而是裝進一口大麻袋裡，不知拿去做什麼。

據說從前是沒人吃貓的，因為都說貓肉酸，沒人做的好吃，也沒什麼人願意養貓，嫌它叫起來煩人。

可不知什麼時候起，鎮上突然出現了很多老鼠。

小鎮從前是礦區，從宋朝就開始，采了幾百年的礦。

老人說，老鼠是從礦洞里走出來的。

因為礦洞里總是死人，那些老鼠從小吃死人肉長大，長得快，也生的多，老鼠長的如同大狗大貓，眼睛晚上發的是綠光。

有一年，鼠災爆發，漫山遍野都是老鼠，莊稼被糟蹋的不成樣子，農民養的雞鴨十隻要丟九隻，要人通宵達旦的守。

學校組織三人一組九人一隊，上學放學，學生要拿棍子。而學前班的小孩子更是乾脆放了大假，只道什麼時候除了鼠患，什麼時候復學，怕小孩子被老鼠叼去洞里吃了。

原本相互瞧不起，今天對打明天對罵的街坊鄰居也突然和睦起來，蔬菜瓜果，這家給，那家借，飯後散步成群結隊。

每天傍晚女人圍坐著織毛衣，打麻將，男人便做護衛，聚在一起扯閑慌。

直到有一天，突然來了兩輛卡車。

從山外運來了兩大車的貓。

鎮上的人都歡呼，向來討厭貓的人也突然轉了性子，願意去摸摸那些毛絨絨的小救星。

車門大開，狸花、黃白、黑的，白的，紅的橘的，抓耗子小將們四散而去。

往日一毛錢一斤的白菜因為鼠患，漲到了一塊二，人們早活不起了。

貓抓鼠，天性使然，這麼多貓一窩蜂的抓，哪裡還有老鼠呢？

鎮上的人第一次笑著睡著。

可是事與願違，人們發現鎮上的貓每天都在減少。

一個星期不到，更出現了大批的傷貓。

斷了腿的，丟了尾巴的，缺了耳朵的，被啃去小半個腦袋的。

像是因為有貓吃，老鼠繁殖的更多了。晚上睡覺都能聽到屋頂的瓦片嘩啦啦的動。

原本精神抖擻的貓軍萎靡不振。

貓絕望了，人也絕望了，老鼠的天敵都沒有效果，還有什麼法子呢？

沒過多久，一個鎮上有名的老師突然召集大家，說是想到了辦法。

這個老師並不是大家通常以為的，在學校授課的老師，而是民間精於風水方術的人。

傳說他曾經跟一個老道士學過道法，懂草藥，又會算卦，在鎮上鄉里很受歡迎。

人們稱呼他為趙老師。

趙老師要大家給他又找來一車貓。

接著便帶著那些貓消失了半個月。

再次出現，他帶來了一群狼一樣的動物。

遠看像狼，走近看，實際上長得也是貓的模樣，只不過單是體型，就大了普通貓不知幾倍，與人們見過的最大的老鼠相比也小不到哪去。

而花色更是奇怪的統一了起來，成了深褐色。

每一隻看上去都異常的兇悍，尖牙利爪，弓起背來能夠到成人肚子，看上去又凶又邪。

被老鼠折磨的發瘋的人們什麼也顧不得，只盼著老鼠趕緊滅絕。

猛獸們領命而去。

這次真的奏效了，也理當奏效了，只不到一個月，鎮上便見不到多少老鼠了。

而那些大貓又被趙老師帶走，生活恢復了平靜。

可也就平靜了兩年。

接著，爆發的是貓患。

鎮上的貓太多了，再喜歡的人也養不下那麼多貓，而討厭貓的人更是驅之不及。

貓能上房爬樹，身子又極其靈巧，一個個如同飛盜遊俠，一不小心砧板上的雞鴨魚肉就被叼的不見蹤影。

特別是，貓不好打，人也不敢打了，貓記仇。

據說有一戶人家，女主人非常討厭貓，有一次買菜回家，見到一隻黑貓蹲在自己家的電視機上，叼了一塊原本放在案板上，預備解凍到晚上做菜用的豬肉吃的津津有味。

女主人勃然大怒，跳過去一把就揪住貓脖子往地上摔，三兩下把那貓摔的奄奄一息。

至那時候起，那一戶家裡，怪事來了。

白天還沒事，一到晚上，窗玻璃、大門被撓的嘎吱作響，不知有多少貓圍在外面，眼睛閃閃發光，叫聲無比瘮人。

家裡窗戶煙囪封的嚴嚴實實，貓看似進不來了，可家裡六個月大的孩子莫名其妙，丟了。

孩子再也沒能找回來。

那家女主人也瘋了。

人們只得由著那些貓去。

今天從東城回來，家裡沒人，便想著去市場買兩斤牛雜回去吃，遠遠的，看到貓鍋的位置圍了一圈人，水泄不通，有笑有喊，不知在做什麼。

我快步擠過去，站到一個水泥案子上，看到三個年輕男人把羅師傅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旁邊站了幾個男男女女，一邊錄像一邊罵：「虐貓的老畜生！打！殺貓？打死他！」

貓鍋熱氣騰騰，棚上群貓嘶喊，人群驚笑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