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貓傳——一個關於美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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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質上,《妖貓傳》講述了一個有關逝去的美好的故事,以一種近乎寓言的方式。
跟卡夫卡的現代派小說一樣,《妖貓傳》的人物不是為了情節,而是為了某個抽象的概念而被創作出來。楊玉環象徵著世界上最純粹的美好,李隆基象徵世界上最世俗的偉大。他們的愛情故事,以世俗的偉大對於美好的佔有而開始,最後又以世俗的崩潰對美的背叛而宣告終結。幾十年後,張雨綺扮演的春琴和秦昊扮演的陳雲樵上演了這個故事的低配版本。它告訴我們,假若去掉帝王威嚴,霸主韜略這些外在裝飾,唐玄宗的本質,不過是將女人視作替罪羔羊的陳雲樵之流。而假如去掉貴妃身上抽象的神性,楊玉環也不過是作為男人慾望所在的春琴之流。她在男人仕途順利時為其錦上添花,又在大難臨頭之時被男人無情拋棄。這是《妖貓》要以這兩個人的故事作為引子的原因。李隆基和楊玉環,陳雲樵和春琴,不過是同一個故事在帝王將相之家和公務員之家的不同搬演。前者在史家的精心修飾下成為凄美的傳奇,而後者,則因為缺少了文人的妙筆生花,只能將人性的自私兇殘全盤展露。白龍丹龍是另一組意味深長的對稱人物。作為美的追求者,丹龍懦弱,白龍執著,但作為道的體悟者,懦弱的丹龍反而先行一步,認識到美的不可長久;執著的白龍則因對貴妃戀物式的痴迷而成為「妖貓」。這可能是電影最為有趣的一個設定。
至於作為故事主角的白居易和空海,一個因色見空(白居易對於楊玉環的痴迷),一個因空見色(空海對於無上之密的追求),反倒像極了這個世界上的芸芸眾生,當然,是有情有靈的芸芸眾生。他們的開悟過程,同樣具有人性上的對稱性。畢竟,哪個時代都有熱心的人,他們對過往的現實的一切充滿好奇,他們為故事裡的人憤怒,悲號,歡呼,甚至如痴如狂;哪個時代也都有冷眼的人,他們看著其他人憤怒,悲號,歡呼,甚至如痴如狂,無動於衷地尋找著內心的最終歸宿。但無論哪一種人,都需經歷同樣刻骨銘心的苦熬,才有抵達道的彼岸。人生路,沒有誰可以輕易走過。
這就是我理解的《妖貓傳》,與其說是一個入情入理的故事,不如說是一個充滿設計感的寓言。這也許正是這部電影票房不高的原因。哪怕它的美工實在好得令人流淚,哪怕陳凱歌所講述的某些東西足夠令人回味。但過於跳躍的情節,過於歇斯底里的人物(裡面的每一個人物都情感過剩),仍然給包括我在內的不少觀眾帶來強烈的不適感。前者冒犯了現實生活的邏輯,後者則體現了一個藝術家的不能自制。對一個藝術家來說,自製,永遠是一種值得欣賞的美德。
一個彩蛋。《妖貓傳》最感動我的地方,是楊玉環站在馬嵬驛破敗的樓梯之上,凝視樓下的李隆基(注意這個體位),沉默著答應了黃鶴荒謬的屍解大法,答應李隆基更為荒謬的白頭偕老的誓言。繁華是虛假的,愛情也是虛假的。在這一刻,楊玉環與《霸王別姬》里的程蝶衣形象形成了某種互文關係。一種對於美的逝去的無可挽回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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