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要去度蜜月或跟人私奔的話，龍達是最合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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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龍達純屬臨時起意。它本不在我們的計劃路線上，但有一天在塞維利亞，我們看見了一張照片——壁立千仞的懸崖上長著成片的白色房子。

於是，在那個傍晚即將降臨的時刻，我們穿過古老的石橋，駛入了龍達。

如今旅遊類媒體喜歡宣傳龍達為「全世界最適合私奔的地方」，這源於海明威在其作品《死在午後》里寫的一句話：「那是你到西班牙去度蜜月，或者你跟人一起出走，該去的地方。」

本文的題目即來源於此。作為一個擁有四任妻子與許多情人、精力過剩、情感充沛的作家，海明威對於私奔與浪漫的看法，我們還是信服的。

龍達是一座真正的古城，其作為城市的根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這裡四面環山，一道峽谷將城市一切為二，三座古橋跨越其上，連通幾片懸崖與新老城區，河水從谷底淙淙流過，白色與蜜色房屋在懸崖上生長。

我們站在高處看日落，陽光灑在四周蔥鬱的山林，染黃了城市的房子，驚起了懸崖上層層疊疊築巢的飛鳥。山風涼爽，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金黃燦爛，任何一個方向都富有浪漫的情調。

但這種浪漫是建立在殘酷之上的，或者說，最殘酷中方能誕生最浪漫。在「私奔去龍達」的語句之前，海明威寫著：「要是你只要去看一場鬥牛，你第一次看鬥牛比阿蘭胡埃斯更好的地方倒是有一個，這個地方就是龍達。」（註：阿蘭胡埃斯是西班牙首都馬德里的一個市鎮）

這座懸崖上的古城以充滿鮮血與死亡的鬥牛聞名，最著名的景點是它的鬥牛場（Plaza deToros de Ronda）。這是西班牙最古老的鬥牛場之一，建於18世紀末，坐落在懸崖邊，木結構。

龍達是現代鬥牛的發祥地之一。自中世紀起，鬥牛就已在西班牙大範圍流行。16世紀時，龍達有一個皇家騎士會，教授與練習的騎術中就包括了西班牙傳統的鬥牛技術。那時候這是一項屬於貴族的活動，男子騎在馬上與公牛周旋。

18世紀時，龍達誕生了一位叫做弗朗西斯科·羅梅羅（Francisco Romero）的鬥牛士。他改變了騎馬鬥牛的傳統，採用更刺激的步行鬥牛；他使用紅布（muleta）與公牛周旋的方法成為流行，延續至今；在鬥牛的最終，他會親手將利劍插入公牛的兩片肩胛骨之間，殺死它。

據說弗朗西斯科是第一位以鬥牛為生的專業鬥牛士，而他的孫子佩德羅·羅梅羅（Pedro Romero）則被稱為「鬥牛史上最偉大的鬥牛士」。在他長達27年的鬥牛士生涯中，佩德羅沒受任何重傷地戰勝了5558頭公牛。

後來，海明威在另一部有名得多的小說《太陽照常升起》里，也塑造了一個叫做佩德羅·羅梅羅的鬥牛士，他是海明威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打不垮的硬漢。

鬥牛是一場真正的悲劇，以死亡為目的。鬥牛場是戰場之外，唯一能看見暴力造成死亡的地方。海明威非常狂熱地喜歡鬥牛，在西班牙觀看了300多場鬥牛，目睹了幾千頭公牛被刺死。他說傑出的鬥牛士的表演能讓人有「不朽之感」，在華麗與激情的鬥牛中有生與死，必死與永存是龐大而震撼的悲劇之美。

龍達顯然充滿了海明威對「死亡」的興趣與探索，而當他說這裡是好地方時，包含了他對龍達的鬥牛士與鬥牛表演的熱愛。面對這種殘酷——公牛的死亡、鬥牛士的鮮血、擲入峽谷的死馬、盤旋在懸崖上空的禿鷹，才能理解浪漫。

但我是這次還是不敢去看鬥牛，從塞維利亞到龍達、再到巴倫西亞，每座鬥牛場我都只敢站在外面聽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而不敢直面淋漓的獻血與必然的死亡。我離海明威那樣的鬥士，還差得遠。

我只得儘力去感受他所描繪的龍達的浪漫色彩。按海明威的說法，龍達有我們想要的一切，「浪漫的景色你想看的話，足不出戶就可看到」。

新橋（Puente Nuevo）是最好的地點。我們眺望兩旁高聳的懸崖、遠處一望無際的平原與天空中輝煌的落日。這是龍達最高的橋，從橋底到橋面足有120米，深深地插在峽谷底部、連接兩片懸崖。新橋完工於1793年，是橫跨峽谷的三座橋中最年輕的。

新橋兩邊，白色房子的邊緣與懸崖邊齊平，甚至有餐廳的露台砌在崖壁之上，看上去也驚心動魄。群鳥在橙色的天空飛翔，化作金綠色背景上一抹迅捷的黑色剪影。

新橋兩端，大道兩旁有些年份頗老的建築。從一條小道向低處走，能看見蜂蜜色的摩爾皇宮（La Casa del Rey Moro）——實際上，這是一棟18世紀的豪宅，建於一座伊斯蘭宮殿的舊址上。

和西班牙大部分地方一樣，龍達在被摩爾人佔領期間，文化與經濟都得到了極大發展，留下了許多摩爾遺迹。現在這裡只有花園與礦山可以參觀，其中有一段直切入崖底的陡峭長樓梯，便是伊斯蘭時期的遺物。

再往下走，路過擁有巴洛克風格與印加風格的塞爾瓦侯爵宮（Palacio del Marqués de Salvatierra），就能抵達一個觀景平台。從此處眺望，視野越過建於17世紀的老橋（Puente Viejo），對面是高低起伏的老城區。

蜜色的天主教堂（Iglesia de Padre Jesús）佔領了視野的中心，它周邊是無論在白天陽光下、還是夜色朦朧中，都靜謐無聲的白房子，層層疊疊地鋪滿了崖頂。

要去往老城區，必須先穿過觀景平台下的費利佩五世拱門（Felipe V Arch）。這個18世紀的拱門取代了曾經的阿拉伯城門，曾是進入龍達的必經之地。

從這下到老橋——龍達懸崖之間最老與最小的橋，過橋之後是大片的古城區域。狹窄的石子路在老城穿梭，我們磕磕絆絆地上坡下坡，四周寂靜無聲，只有昏黃的燈光閃爍出歷史的餘暉。

穿過古城，彎曲迴環的道路帶領我們往南走。河流之上矗立著第三座橋——羅馬橋（Puente Romano），又稱聖米蓋爾橋（Puente San Miguel）。橋樑狹窄，只容一輛車通過，橋頭有一座小教堂，斜對面是阿拉伯浴室（Ba?os Arabes）的遺址，其歷史可追溯至13至14世紀。

再往前就離開了龍達，四周皆是綠茫茫的山林與田野，那座懸崖上的白色古城在身後漸行漸遠。後來有人形容我們這趟跨越亞歐的自駕旅行是「私奔」或是「漫長蜜月」，想來我們一時興起去了龍達，真是個絕妙的主意。

於是暗自決定下一次來，要鼓起勇氣去看一場的鬥牛，在浪漫與殘酷、生與死之間，完成一場真正的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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