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村花,還在村口
村中有戶人家,住在馬路邊。他家有一個高高瘦瘦,看起來很帥氣的男人。
我讀初中的時候,這個男人結婚了。新娘長得小巧玲瓏,著紅衣,戴紅花,畫紅妝,像熟透的西紅柿,從里紅到外。
從此,我常常見到這個新娘坐在家門口。
她很美麗,並且很明顯地認識到這一點。她總是畫著淡妝,臉盤白似月,眉毛墨如黛,大眼睛黑的發亮,鼻子閃耀著動人的光澤。特別是她的唇,紅的嬌艷而不張揚,像一粒紅色的果凍,顫顫地,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滴落下來。
她的頭髮也許打了摩絲,總是黑亮亮的,一絲不亂。衣服多是鮮艷的顏色,時新的款式,襯出她盈盈的小腰和纖細的小腿。
每次路過,我總會情不自禁地看向她,就像欣賞一朵與眾不同、美艷動人的花。她與村人相比,實在出眾。大家都是一棵隨意生長的野草,灰濛濛,蔫搭搭,縱使那些愛打扮的姑娘媳婦,看起來也只像一朵朵俗氣的塑料花。
她在我眼裡,是佛前那棵被度化的白蓮,總是發著遺世獨立的光。
她總是獨自一人,坐在門口,不說也不笑,獃獃地看著馬路。
這條馬路,實在沒什麼可看的。時而,一輛汽車飛馳而過,揚起陣陣灰塵。時而,嗡的一聲,一輛摩托又絕塵而去。時而,一個自行車歪歪扭扭的騎過。多數是緩步的村人,慢慢騰騰,從這個路口拐向那個路口。
她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手托著下巴,不知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極少見她起身,偶爾只是在路邊的水井汲水。
農村人,一般活計較多,她好像什麼都不用做。
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心想,她老公一定很疼她啦,不讓她幹活。又有些隱隱的疑問,難道一直這樣嗎?什麼都不做,真的好嗎?
後來,我讀了高中,又去上了大學,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我也漸漸地忘了這個村裡的美人。
再後來,我畢業、工作、結婚、生子,生活的塵土撲面而來。很難說自己見識了世事滄桑,但生活的苦與難,也品味了不少。
十數年間,村裡也有了不小的變化。那條馬路還在,只是曾經灰塵亂飛或泥坑遍布的土路,變成了平坦的瀝青路。馬路旁邊,那些或破舊的土房,或低矮的平房,都換成了兩三層高的小樓。
偶爾回娘家,也常常坐著汽車,看不到也沒想過曾經那個美麗的少婦。
有一天,老公騎摩托載我回去。我就突然想起,從前常常仰望的那個美人,她依舊美麗嗎?她還坐在門口嗎?還能看到她嗎?
正想著,摩托剛好快到她家門口了。我伸頭張望,門口沒有。剛一扭頭,看到她家對面的路口,正坐著她。
彷彿還是十幾年前坐的那把椅子,彷彿還是那個不變的坐姿,人卻不是舊時人。
頭髮只是隨意的扎個馬尾,有點凌亂,皮膚暗黃鬆弛。眼睛依舊很大,一點沒有從前的波光蕩漾,更像一灘死水,沒有一絲生氣。眼周有深深地皺紋,眼袋更是大的過分,鼓出明顯的小包。嘴唇也幾乎與皮膚一色了,像一片枯草中的枯葉。衣服是家常衣服,鬆鬆垮垮,耷拉在身上。
老公載著我疾馳。高處的電線、房子,低處的車、人,一閃而過。唯獨她,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太陽早已落山,暮光落在她的身上,反射不出一絲光彩。她靜靜地坐著,獃獃的看著,漸漸消失在暮色里。
這條馬路,有什麼可看呢。十幾年了,車換了款式,人換了相貌,本質還不是一樣嗎。
她依舊靜靜地坐,獃獃地看,彷彿等待黑夜降臨。
誰又不是如此呢?
歲月的長河裡,我們能夠帶走什麼,又能夠留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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